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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段二八 禁城 文 / 西風緊

    張問仗劍入宮時,有許多來往的宮女垂手讓於一旁,這些許多年幾乎沒見過男人的女子,偷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猴子一樣。

    這些張問都沒覺得什麼、可以理解,但是他進宮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熟人:楊選侍。

    當時她的那個眼神一直縈繞張問的心頭,久久都揮之不去。她的眼神,猶如一顆針刺進人的心頭,想拔出來卻尋不到那顆針哪裡。她的眼神,是傷心到絕望、是帶著眼淚的微笑……

    今天無意間看見楊選侍,給張問的心裡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以至於他見到皇帝的時候,因為精神不集,差點禮儀上出了紕漏。

    ……

    坤寧宮裡,皇后張嫣身邊圍了許多嬪妃宮女,一大群女人十分八卦地議論著今天的鮮事兒,張問帶劍宮行馬,還真是少見……很熱鬧,張嫣的交際能力已經這幾年裡鍛煉出來,她雍容淡定、從容不迫,時不時說句風趣的話逗得大夥兒樂得前仆後仰,卻不顯輕浮,一切都那麼得體;很熱鬧,大家說起張問,張嫣又想起了張問曾經說過的話,如果失去了皇上的寵愛,熱鬧轉瞬之間就會變得冷清,比冰塊還冷。

    旁邊的王才人討好地笑道:「皇上逢人就說,張大人是皇上的左右臂膀、國家棟樑呢,很好地為皇上打理外邊的事……而娘娘又把這宮裡邊管理得井井有條,其樂融融。內外祥和,皇上的心情就好了。」

    張嫣的一雙大大的美目頓時一凜,小嘴輕啟,正色道:「宮裡宮外,許多讓都為皇上心忠心辦事,妹妹這麼說,叫人聽去了可不是寒心?」

    另外一個妃子忙說話打圓場,大家的氣氛還算融洽。只有那楊選侍,蒼白的一張臉,丟魂落魄的樣子,臉上的表情讓女人看了都覺得心疼。

    張嫣很快現了楊選侍的異樣,便看向她喚道:「楊選侍、楊選侍……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楊選侍一雙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張嫣,喃喃道:「他鮮花和光環的籠罩下,可曾記得舊人?他是萬千姓心的英雄,他是萬千女人心的夢想,他是皇上信任的忠臣,他是……我算得了什麼呢?」

    張嫣聽罷眉頭一皺,說道:「楊選侍偶染風寒,精神不太好,來人,將楊選侍送回去休息休息,好生調養。」張嫣隨即臉色一寒,回顧周圍的女人,冷冷道,「這宮裡要清靜省心,我不想聽見有人嚼舌頭根子、搬弄是非,大家都明白了?」

    眾女人忙恭敬地點頭附和,王才人反應很快,隨即笑道:「姐妹都說到哪裡了?對了,不是叫三兒那奴婢去養心殿打探趣事兒了嗎?這小妮子,怎麼還沒有回來。」

    而旁邊的幾個宮女正扶著楊選侍,要送她回去休息。楊選侍也不反抗,呆呆地隨人擺弄。就這時,一個宮女蹬蹬蹬地奔進了坤寧宮,一不留神,將扶著楊選侍的一個宮女撞翻地。那宮女被撞了個四仰八叉,裙子也翻了起來,連裡面的褻褲都露了出來,十分狼狽。

    「哈哈……」那宮女的狼狽相立刻把眾女人逗樂了,皆歡快地大笑。

    被撞翻的宮女漲紅了臉,罵道:「小蹄子!趕著投胎啊!」

    奔跑進坤寧宮的宮女就是剛才眾人提到的那個打探趣事兒的三兒,她長著一張圓臉,胖乎乎的倒也嬌憨可愛,三兒急忙不住打拱道:「對不起、對不起,娘娘們叫奴婢去看趣事兒,奴婢當時看得忘了形,差點忘記娘娘們交代的事了,後來突然想起,哎呀,奴婢那叫一個急啊,急忙就跑了回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眾女人實是空虛,聽見三兒說「看得忘了形」,急忙叫她趕快說出來。那兩個原本要扶楊選侍休息的宮女也捨不得走,站原地,想聽聽那趣事。

    三兒大咧咧地說道:「別提,那張大人長得可好看了!一張英俊的臉如刀削一般方正,身材頎長穿著一身盔甲英武非凡,就像天兵天將下凡了一般,哎呀,真是瀟灑得沒得說!奴婢當時第一眼看到張大人呀,那個腿是直哆嗦,都忘了身何處。當時皇上進來了啊,大夥兒都跪下請安,就只有奴婢沒跪,奴婢都不能動彈了……幸好皇上不和奴婢這樣的人一般計較,而王公公也知道奴婢是個粗心的人,也沒為難奴婢,要不然……嗚嗚嗚,奴婢現想起才知道害怕……不過能看到張大人一眼,奴婢死了值,當時奴婢就濕了……」

    「要死!要死!不要臉的奴婢!」妃子們漲紅了臉,不住唾罵。皇后張嫣也正色道:「三兒!別以為你憨傻,就不用講規矩!這裡的人都心善,否則就憑你剛才那句不三不四的齷齪話,你就別活了!」

    「對不起、對不起,娘娘饒命……」三兒一臉無辜,急忙磕頭,「奴婢太激動了,一時口不擇言,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張嫣作勢要作,旁邊的妃子便勸道:「娘娘,別和這奴婢計較,她腦子不夠使,傻得出了名,算了。」

    張嫣哼了一聲,說道:「今兒看姐妹們的臉面上,且饒過你一回,說話得有分寸!」

    妃子們七嘴八舌地勸說了一通,大家也知道這個奴婢,是屬於那種神經粗大的傻?筆,沒必要和她計較,而且許多寂寥的日子裡,常常傳出這個傻奴婢三兒的笑話,大家也多了份消遣,所以都不想把三兒怎麼樣。

    如此勸說了一通,娘娘們忍不住,旁敲側擊地開始催促三兒繼續說下去。

    三兒傻傻地笑道:「奴婢還以為只有奴婢這樣的人才會鬧笑話,沒想到張大人也鬧笑話。嗯,當時皇上來了養心殿啊,大伙都跪安,那張大人撲通一聲就跪倒地上……」

    三兒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學著張問的樣子,大咧咧地跪倒地,三兒又粗著嗓子,非常大聲地模仿道:「微臣張問、受天子之劍,代天子總督天下勤王兵馬,深感皇上聖恩、熱血沸騰又惶恐不安,臣除了以死報皇恩,沒有其他辦法平息胸激動。為了皇上的尊嚴、為了大明帝國的尊嚴,臣要讓建虜見識見識我大明朝的血性!臣沒有給皇上丟臉!將士們沒有給大明朝丟臉!面對凶暴的蠻族、面對絕對優勢的敵軍,大明將士以戰死沙場報效皇上為榮光,許多人抱著敵兵從城牆上跳下去玉石俱焚,許多人的兵器斷了、折了,就用牙齒咬,死也要讓蠻夷膽寒……臣大的夢想,就是輔佐聖君,興大明王朝,讓普天之下都人都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妃子們聽罷,沉默無語,表情紛繁,有人用妒嫉的眼神看著張嫣,酸酸地說道:「張大人真是男子漢,妹妹怎麼沒有這樣的親戚……」

    三兒茫然地看著妃子們的表情,不明白所以然,她哈哈笑道:「張大人的聲音太大了,就說這宮裡邊,誰說話不是捏著嗓子啊,可咱們這張大人,那說話聲真是震耳欲聾啊,連樑上的灰都震下來了,哈哈……」三兒見眾女人神情異樣,氣氛尷尬,三兒抓了抓腦袋瓜子,鬱悶道,「怎麼了,不好笑嗎?」

    三兒覺得很受打擊,自己拚命模仿的動作和語氣,大家反應冷淡,她嘟著嘴繼續努力道:「又說咱們皇上,也被張大人震得七葷八素,親自扶起張大人,說:朕,保你榮華富貴,江山與卿共享,永不相棄!」

    這時一個妃子神情幽怨地說道:「三兒,你探的什麼趣事兒,一點都沒意思。」

    傻人有傻福,三兒雖然身紫禁城的底層,但是她好像很開心,因為她無法理解後宮三千佳麗的寂寞,不懂,於是快樂。

    楊選侍的眼角滑下兩行清淚,低聲喃喃道:「他的心裡,皇上才是重要的……」

    ……

    養心殿裡,皇帝賜了張問的坐,兩人聊得十分開心,時不時爆出一聲爽朗的笑聲。連門外的太監低聲說:皇爺從來沒有這樣笑過。

    朱由校的情緒有些激動了,時不時就說:「朕聽不清楚,張問,你靠近一些。」到了後,君臣二人幾乎是促膝而談了,離得十分近,就像兩個交情多年的老友,淡酒一壺,暢談人生沉浮。

    「卿教朕,如何整頓吏治?」朱由校真誠地看著張問。

    張問看了看左右,太監宮女們早已退到殿外遠遠的地方,張問便一本正經道:「用貪官,反貪官。」

    朱由校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要用貪官?」

    張問答:「皇上要想叫別人賣命,就必須給臣子好處。而國庫又沒有那麼多錢給他們,那就給他權,叫他用手的權去弄錢,他不就得到好處了嗎?」

    朱由校問:「貪官用朕給的權得到了好處,又會給朕帶來什麼好處?」

    張問道:「因為官員能得到好處是因為皇上給的權,所以,大伙為了保住自己的好處就必須維護皇上的權。那麼,皇上的龍位不就牢固了嗎?皇上要知道,如果沒有貪官維護皇上的政權,那麼皇上還怎麼鞏固統治?」

    朱由校恍然大悟,接著不解的問道:「既然用了貪官,為什麼還要反呢?」

    張問道:「要用貪官,就必須反貪官。只有這樣才能維護正義的道統,才能鞏固政權。官不怕貪,怕的是不聽皇上的話。以反貪官為名,消除不聽話的貪官,保留聽話的貪官。這樣既可以消除異己,鞏固權力,又可以得到姓對皇上的擁戴。而且,官吏只要貪墨,他的把柄就皇上的手。他敢背叛皇上,就以貪墨為借口滅了他。貪官怕皇上滅了他,就只有乖乖聽皇上的話。如果人人皆是清官,深得姓擁戴,他不聽話,皇上沒有借口除掉他;即使硬去除掉,也會引來民情騷動。所以吏治必須用貪官,皇上才可以清理官僚隊伍,使其成為清一色的擁護皇上的人。」

    朱由校那蒼白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紅光,撫掌道:「人人朕的面前都戴著面具,只有卿以實話相告,卿就不怕朕防範嗎?」

    張問說道:「人生難得一知己,皇上與臣交心,千古罕見,臣覺得就算付出生命也值!臣不敢說假大空的東西。如果皇上有一天懷疑臣的忠心,只需要賜臣寶劍一柄,臣馬上皇上面前自裁謝罪。」

    朱由校正色道:「君無戲言,朕此前已經說了,只要有朕一日,保你榮華富貴,江山都可以與卿共享。」

    張問臉上動容道:「皇上之恩,臣唯有竭全力,輔佐皇上成就霸業,成為千古聖君。」

    「大明國力衰微,卿教朕,如何興?」朱由校看著張問的眼睛,充滿了期待。

    張問朗朗道:「當今天下,還算太平之世,故振興國力,只說一個字:財!財力強,則可以招募勇士,厚待將士與子同衣同食,以為國家之死士,外討蠻夷彰顯王道、內伐亂臣賊子令其膽寒;財力強,則可以從容調,賑濟天災安撫苦難,使天下子民感受天子恩惠;財力強,則可以控制商貿,米缺則買米,民寒則買衣。只有擁有強大的財力,才能作為國士的堅實後盾,到那個時候,天下就會高歌……」張問有些失態了,顧不得禮儀,竟然唱了起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朱由校胸一股王八之氣被張問挑逗起來,高喊道:「來人,宣教坊司,朕要聽『豈曰無衣』。」

    ……

    「來人,上酒,鐘鼓齊鳴,豈能無酒?」

    ……

    朱由校有些醉了,歪龍榻上,眼神恍惚。張問也是滿臉紅光,但是他的酒量大,看似醉,其實沒有醉。

    朱由校確實有些醉了,看著殿的瘦腰輕舞,居然說道:「張問,你看哪一個,朕今晚賞你。」

    張問忙道:「臣萬死不敢。」

    朱由校笑道:「都是教坊司的,不過就是一些個玩物,朕聽說你風流不羈,選幾個,朕賞你女人,還省銀子。」

    張問:「……」

    朱由校歪塌上,已經打瞌睡了。張問看了一眼殿外,燈籠已經四處點起來,已經入夜,張問跪倒地,說道:「皇上,天色不早了,皇上保重龍體,早些休息。臣要回去了。」

    朱由校睜開眼睛,看著張問說道:「張問,你別走,留下來再和朕說說話……朕有時候真的堅持不住了,朕很孤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皇上醉了,皇上五至尊,世間所有的人都是皇上的人,皇上想和誰說話就和誰說話。」

    朱由校怒道:「朕是天子,朕說孤單,就是孤單!」

    張問鬱悶道:「是,是,皇上很孤單。」

    朱由校打了個哈欠,喃喃說道:「朕真要睡了,張問,你和朕一起睡。」

    張問嚇了一跳,愕然道:「使不得,皇上,君臣大節,臣豈敢冒犯皇上?」

    「你敢抗旨?」

    張問幾乎要帶著哭腔說道:「臣不敢抗旨,就怕官彈劾臣亂政亂綱,也會連累皇上的英明,對皇上不利。皇上三思!」

    朱由校打了個酒嗝,說道:「罵便罵,朕又不是沒被罵過。他們能怎麼樣,敢怎麼樣?誰敢亂動,朕就讓你帶兵滅了他!」

    張問頭大,回頭看了一眼,見王體乾已經走了進來,張問便給王體乾遞個眼色,低聲道:「下官得回去了,勞煩王公公穩住皇上。」

    王體乾也明白其重要關係,點點頭道:「張大人放心走,這裡有咱家。」

    張問站起身時,突然朱由校一把抓住張問的衣袖,怒道:「哪裡去,你別以為抗旨就沒事!」

    「臣……喝了許多酒,想衣。」

    「哦。」朱由校這才放開張問。張問走了兩步,見朱由校已經歪塌上,起了輕輕的鼾聲,張問這才長噓一口氣,快步離開了養心殿。

    門外的劉朝帶著張問離開這裡,向景運門走去。走到一處琉璃瓦的屋簷下時,突然一個環珮宮裝的豐盈美人擋面前,不是楊選侍是誰。

    張問吃了一驚,頭腦頓時有些混亂,他顧及到後宮禮儀,又到了夜裡,遂低著頭,沒有去看楊選侍。

    楊選侍冷冷道:「劉公公,我有幾句話要對張大人說,能否行個方便……皇后娘娘帶的話。」

    劉朝忙道:「咱家明白。」

    劉朝是客夫人的人,楊選侍也是客夫人的人,但是和皇后的關係又特別好,實際上很多時候楊選侍扮演了雙方眼線的角色。所以劉朝以為是什麼有用的消息,立刻就行了個方便,迴避到遠處,並招呼宮女太監們不得靠近。

    「張問……」楊選侍剛開口,立刻流出了大滴眼淚。

    張問不敢正視楊選侍,一語頓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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