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只要和他在一起
而在此時的公安局裡,吳慈民和戚母正在受審。綁匪尚在逃竄中未被抓獲,吳慈民一肩擔下了所有的罪責,堅稱綁架事件是他一人所策劃,與別人無關。而戚母,在警察面前又是充分發揮了她的演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自己只是個喪了夫的柔弱女人,怎麼可能做這樣的壞事?
再沒有其他的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戚母參與了這起綁架案,而唯一的人證戚安安,當時並沒有錄音,何況也沒有勇氣,一遍遍地指證自己的親身母親。所以在關押了三天之後,戚母被無罪釋放。而她回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戚安安。
一進門,她就直衝上樓,去踹戚安安的房門。一旁的吳媽,嚇得直發抖,卻不敢出聲。
戚安安剛開了門,就挨了母親火辣辣的一耳光:「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東西!你去告啊,看你有沒有本事讓我死在牢裡!「
戚安安白皙的臉上,立刻出現了清晰的五個手指印,但是她並沒有閃躲,而戚母並不解恨,又揚起手往她另一邊臉上打去。情急之下,吳媽抓住了她的手:「安安是你的女兒啊。「
「我的女兒?那你問她,她有把我當媽嗎?她去告狀,說我綁架殺人,我養了她二十幾年,她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嗎?還不如養條狗!「戚母竭斯底裡地吼。
吳媽無言而悲哀地看著這對反目成仇的母女,戚安安只是怔怔地站著,不哭,不動,眼神迷惘。
後來戚母被吳媽勸著回房間休息去了,可是隔著門,戚安安還是能聽見她的辱罵聲,她呆立了很久,緩緩轉身,關上了門,至此再沒有出過房門,而戚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走廊裡罵人,或者摔東西。戚安安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閉上眼,那些刺耳的聲音,一遍遍劃著她的心。
她現在不敢面對任何人,她不敢打電話去問,蘇畫和易沉楷怎麼樣了,不敢去看關在監獄裡的吳叔叔,不敢面對盛怒的母親,遺照中的父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
吳媽只敢在戚母睡覺的時候,悄悄給戚安安送飯,可是她的門,一次也沒開過。戚母有次開門撞見她給安安送飯,當即把碗奪過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踩飯菜:「她也配吃戚家的飯!」
戚安安在房裡聽見這句話,緊緊抱住枕頭,悲哀地苦笑,眼角有淚滲出。
她是戚家的叛徒,六親不認,可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人送命,情和義,難兩全。
日子對所有人都一樣是煎熬,醫院裡,易沉楷依然沒有醒過來,情況時好時壞,希望似乎那樣遙不可及。蘇畫依舊每天在那面玻璃幕牆外,看著裡面的易沉楷,卻無法再做到前兩天的安靜,越來越焦灼,常常不知不覺就淚已滿臉。而每當易沉楷情況惡化,她看見醫護人員湧進去搶救,看著病床上他的身體在電擊時,每一次劇烈地反彈,她的身體都跟著一顫,心像是被生生撕開,血淋淋地疼。
她什麼都不能為他做,只能握緊拳頭,流著淚不停地在心裡對他說:小易,你要堅強,挺過這一關就好了,一定會好的……
或許在冥冥之中,真的有神明將她的心意傳達給了他,醫生說,正因為易沉楷的意志力量很強,才能每次從垂危的邊緣,搶救回來。
蘇畫聽了醫生的話,欣慰而難過,小易,你是不是因為太牽掛我們,所以捨不得走?
到了第六天的晚上,蘇畫本來已經上床睡覺,卻覺得心裡一直突突地跳,怎麼也睡不著。她起身悄悄下床,沒有驚動陪護床上的林暮雪,獨自走到監護室牆外。儀表依舊像平常一樣忽明忽暗地閃,那是他的生命指征。
走廊昏暗,燈光下的他,反而看得格外分明。她的指尖在玻璃上,他所在的方位緩緩地撫摩,彷彿這樣就可以觸摸到他的臉……
突然,蘇畫看見他放在床上的手,指尖輕微動了一下。
她的呼吸瞬間窒住,不敢相信地摀住嘴。
這是夢嗎?是她在做夢嗎?她連眼睛都不敢眨,緊盯著他的手,然後數秒之後,她又看見了第二次顫動。
「小易醒了,小易醒了,醫生,醫生……」她飛奔著呼喊,拚命去砸醫生辦公室的門。
醫生得知這個消息,迅速進了監護室,當看過儀表,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病人的心電圖竟然有了十分明顯的起伏,他馬上組織人員進行進一步搶救。
蘇畫守在玻璃牆外,看著所有的過程,她真希望,自己現在能在他身邊,握緊他的手,把溫暖傳遞給他,跟他說:小易,我就在這裡,只要你醒來,就能看見,我一直在這裡。
林暮雪後來也被走廊上緊急的腳步聲驚醒了,發現蘇畫不在床上,出門才知道易沉楷的事,趕緊跑過來。當她看見那個貼在玻璃牆上流淚的蘇畫,心疼地過去抱住她,自己也泣不成聲:「蘇畫,他會醒過來的,一定會的,他怎麼捨得離開你?」
蘇畫使勁點頭:「是,他會醒的。」她堅信,今晚她異常的心跳,就是他給她的暗示。她的小易,一定不會騙她!
她親吻了一下無名指上的那顆星星:小易,你曾經送過我這麼溫暖的奇跡,今天,再送一次,好嗎?
這一次,老天爺終於動了惻隱之心,易沉楷在凌晨時分,艱難醒轉。他試圖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那樣沉,努力了兩次仍然沒有成功。就在這時,他聽見有人在叫他:「小易。」
這是個多麼熟悉的聲音,這些天,他似乎總是在黑暗裡承受劇痛,遠處有一片溫柔明亮的白光,吸引他前去,可是每當他快要走進那片白光中的時候,總會聽見身後有個聲音,在哭著喊「小易」,腳步便像生了根似的,再也無法向前移動,最後只好轉身往回走……
這是誰?他的誰?
聲音的主人似乎知道他的疑惑,告訴他:「小易,我是畫兒,你的畫兒啊。」
「畫兒」,他的身體一震,腦子裡的一切驟然明晰,奮力睜開了眼睛,可是看到的仍然是一片黑暗。他著急地想要找她,卻又發不出聲音。他的手,被另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握住,他聽見她說:「小易,我在這裡。」
他慌亂的心,終於找到了停泊的地方。他想要去撫摸她的臉,卻抬不起手,她洞悉他的心意,將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他立刻感覺到掌心裡,她的吻,她的淚,他的眼淚也溢了出來……
「小易,你知道嗎?我們有寶寶了,你要當爸爸了。」蘇畫告訴他這個喜訊。
而他,聽了真想開心地笑,卻只是淚流得更凶。
「小易,所以你要更加堅強,快點好起來,知道嗎?」蘇畫把臉貼進他的手心裡,貪戀地蹭,她曾經以為,她會永遠失去這種溫暖。
他撫摸著那張潮濕的臉,心疼不已,這些日子裡,她一直在哭吧?不然他在昏迷中,怎麼會總是聽見她的哭聲?
淚水中的幸福,讓門口的林暮雪不忍心再看,轉身去打電話通知其他人。
易媽媽趕到的時候,已經是滿面淚痕,易家奇的眼眶也是通紅。蘇畫輕輕地吻了一下易沉楷的唇角,說自己太累,去隔壁休息一會兒再過來。易沉楷依依不捨地鬆開她的手,知道她只是體貼地想留給他和父母相處的時間。
蘇畫為他們輕輕地關上了門,林暮雪過來擁抱她,淚滴落在她的肩上:「蘇畫,他終於醒來了,這些天,我真的好內疚……」
蘇畫輕輕拍著她的背:「傻瓜,根本不是你的錯,這是早就策劃好的陰謀,即使那天我不去酒吧,也會在別的地方被綁架。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林暮雪緊緊抱著她,哭得更厲害:「蘇畫,你一定會幸福的。」這麼善良的傻丫頭,老天爺怎麼會捨得讓她不幸福?
可是,就在那個下午,卻又是另一個晴天霹靂。
那天,易沉楷一直說他看不見她。開始她以為他是昏迷時間過長,眼睛適應不了光線。可是醫生在檢查之後卻一臉凝重,後來用手勢招呼她出去談。結果讓蘇畫幾乎站不住:易沉楷因為頭部受了重創,淤血壓迫了視神經,所以造成失明。而因為淤血面積過大,手術的成功幾率很小,還極有可能引發生命危險。
蘇畫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背靠在牆上,望著灰暗的天花板,淚已盈眶。
林暮雪跑了過來扶住她:「沒事吧蘇畫?醫生說什麼了?」
蘇畫努力將淚忍了回去,笑了笑:「醫生就說恢復的時間比較長,要我做好心理準備。」
林暮雪鬆了口氣:「不要緊,只要照顧得好,會恢復很快的。」
「嗯。」蘇畫點了點頭,然後說自己要去衛生間。
在緊閉的空間裡,她摀住嘴,壓抑地哭泣。
她出來時,眼眶已經紅腫,她不停用涼水澆臉,想要降下溫度。她對自己說,蘇畫,你一定要冷靜。
回到病房時,沒有人看出她情緒的異樣,只有魏庭說了句:「蘇畫,你看著好憔悴。」
易沉楷馬上就緊張了,抓著蘇畫的手:「你別管我了,快去睡會,你現在身體也很弱。」
蘇畫微笑著搖搖他的手:「沒事,我不累。要是待會真的困了,我就在床邊趴會兒。」
易家奇看見這一幕,心裡有些感動。他曾經固執地認為,這個女孩子接近沉楷,不過是因為拜金。可是這些天,目睹她對兒子的深情,讓他對自己一直堅信不移的東西動搖了,他也許,真的錯了。
易媽媽也從最初見到兒子醒來的激動中平靜了不少,此時連忙站起來說,自己回去給他們熬點湯帶過來補一補。易家奇也默默地跟著出門,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過頭,看著易沉楷:「兒子……要好好的……」
說完逃也似的走了,蘇畫卻是歎息著笑了,父母對孩子的愛,或許不懂表達,卻永遠深似海。
再後來,魏庭也找借口離開了,不忍打攪這一對來之不易的幸福時光。
蘇畫趴在易沉楷手邊,拉著他的手指去蒙住自己的眼睛:「小易,我覺得自己現在好幸福。」
易沉楷憐愛地輕撫她的睫毛:「我也一樣。」
「28號就是婚期了,我們結婚吧。」蘇畫輕輕地說。
「那怎麼行?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麼結?」易沉楷反對,他要給她最好的婚禮,可是現在,他甚至都無法做一個正常的新郎。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形式,只在乎內容。」蘇畫拉著他的手撒嬌:「選定的吉日可不能改,不然弄得像二婚一樣。」
易沉楷失笑:「你呀,想得真夠多的。」
「你才想得多呢?結婚不就是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為什麼一定要詔告天下,你都說了,我們老夫老妻的,搞那麼大排場幹嘛?」蘇畫連珠炮似地,讓易沉楷招架不住:「好好,那你說怎麼結?」
「就在這結唄,父母高堂在場,親戚朋友見證,我再給你戴個戒指,就行了。」蘇畫辦事的簡潔高效,讓易沉楷無語。
「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去給我爸媽打電話。」蘇畫當機立斷。
「喂,喂,誰跟你說定了?」易沉楷喊,卻只聽見關門的聲音,無比沮喪,難道以後在家裡,他真的這麼沒有發言權嗎?
蘇畫其實並沒有那麼輕鬆,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撥通電話:「媽,我和沉楷,這個月28號結婚。」
「那好啊。」蘇媽媽很開心,她並不知道,這對兒女,經歷了怎樣的劫難。
蘇畫咬了咬嘴唇:「媽……沉楷他……以後可能看不見了。」
蘇媽媽呆住,半晌才反應過來:「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
當聽蘇畫講述完這一段故事,蘇媽媽哭得不可自抑:「畫畫啊,沉楷能這樣對你,就算你一輩子服侍他,也是應該的啊。」
蘇畫把額抵在牆上,淚一滴滴地下落:「是,媽,我心甘情願,只要能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