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以牙還牙
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李雲飛在人群中接受著恭維,假意的謙虛掩不住眉梢眼角流露出的得意。到了門口,他又跑過來特意招呼蘇畫:「我正好和你順路,載你一程吧。」
蘇畫十分失意地笑了笑:「不用了,我……還有點別的事。」
李雲飛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了:「那我就先走了啊,蘇經理。」
看見他昂首而去,蘇畫眼裡的失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犀利。
等蘇畫晃悠一圈,回到辦公室,更是將一個沮喪的挫敗者的形象,演繹得十分逼真:勉強對吳晴微笑了一下,就低著頭匆匆走進裡間,從半掩的門縫裡,是不是傳來她的歎氣聲,吳晴進去匯報工作的時候,發現她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偷瞟了一眼她的電腦屏幕,破天荒地發現她居然在看無聊的娛樂新聞,聽匯報也是心不在焉。
看來,被打擊得的確不輕啊。吳晴從蘇畫辦公室出去,背對著她的時候,笑得十分開懷。
蘇畫,你也有今天?!
蘇畫似乎是勉強熬到五點半,就迫不及待地下班走了。吳晴不禁惡毒地想,是要回去痛哭一場呢,還是去借酒消愁?
她撥號給李雲飛,在電話裡痛快地描述了蘇畫今天如同落水狗般的狼狽樣子,兩個人哈哈大笑。
「我過來接你,我們去喝慶功酒。」李雲飛說。
「Ok。」吳晴同意,今天就是他們的狂歡節。
半個小時後,李雲飛的車出現在兆新門口,早已在等待他的吳晴,快樂地鑽進車裡。
他們不知道,在不遠處的某個角落裡,蘇畫正看著他們遠去的車,眼神裡寒意逼人……
後面的幾天,蘇畫在吳晴面前總是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而且業務跑得更勤了,連幾萬塊錢的小單子也不放過。吳晴在心裡冷笑,丟了大餐,現在連剩飯也要撿著吃了!
她不知道,蘇畫最主要跑的地方其實是E研究所,她原本就在這個所賣出過兩台儀器,無論是質量還是服務,都有很好的口碑,而這一次,她更是將上上下下的關係都重新打點了一遍。特別是負責本次儀器購買的孫老師,她更是私下透露了自己的底價。她很實在地告訴他:「同類型號中,這已經是最低價,如果再降,那麼要不就是降低配件的檔次和數量,要不就是賠本,也就是說買賣雙方必定有一個會吃虧,拿到了標,也做不圓滿。」
孫老師是個看事情比較客觀的人,買儀器最重要的自然是用途,為了壓價而降低配置,得不償失。從另一方面而言,花的畢竟都是公家的錢,他沒必要做得那麼絕,讓人家賠本,既損了人,又不利己。
所以一番談下來,合作意向已經基本明確。
而這只是蘇畫要做的第一步。
又過了兩天,吳晴聽見蘇畫在裡間給總部打電話,最後爭吵了起來:「這報價是低,但是有什麼辦法,總比做不到單好吧,上次我就只拿了十幾萬的單子……那不行,這次我一定要降價……」
最後聽蘇畫掛了電話,憤憤地自言自語:「我偏要降價,大不了我少拿點提成!」
吳晴在心裡嘲諷,想搞低價策略?哼,沒有最低,只有更低。少拿點提成?我讓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她不知道,蘇畫剛才根本就沒撥出電話,所有的話,都是對著電話線那端的空氣講的,為的就是讓她去給李雲飛當傳聲筒。
而在李雲飛和吳晴看來,這次蘇畫真的是慌了,居然漫天撒網,只要是公司有的大型儀器,不管是不是優勢產品,全部投了標。他們暗笑不已,我們要讓你撒這麼大的網,也照樣一條魚都撈不著。
而蘇畫也在心裡暗自冷笑,李雲飛,有膽你就跟。她這次對優勢產品報的價格,全部都是處在保本線。而對於本就不打算搶的產品,她對其他公司的報價做了估算,定的全部是他們的底價。也就是說,只要李雲飛他要想降價搶她手裡的單子,就只能賠本,而且會得罪其它公司。
而李雲飛為了沉重打擊蘇畫,自然是不惜血本,咬著牙將價格再降了幾個百分點。
果然,那天的招標會,又是以李雲飛大獲全勝告終。不過這一次,沒有人對他說一句客氣話,大家都黑著臉。李雲飛的價格,簡直是低得離譜!這讓李雲飛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他一看見蘇畫那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心裡就又舒服了。
但是,這種賠本的買賣怎麼能做呢?每個都虧一兩千美金,那所有的算下來,可就不是小數目了。
他只好在簽技術協議的時候去跟主管的孫老師去磨。
「這次的價格太低,所以我們離心機的水平鑽頭不能配了,要另外買……」
「胡鬧!」孫老師直接打斷了他。本來這次李雲飛一口氣搶了這麼多儀器他就覺得奇怪,這兩天不斷有儀器商來找他,說李雲飛的價格太離譜了,完全是惡性競爭。現在李雲飛又來說這個,正好對應了蘇畫當初說過的話:李雲飛就是要降低配置來糊弄他。
李雲飛還極力想辯解:「這個價格真的沒辦法……」
「既然沒辦法做你當初報了幹什麼呢?」徐老師反問。
李雲飛被堵得沒了話。
孫老師氣憤地將技術協議往桌上一拍:「告訴你,要麼你就按照招標書上寫的,一個不差地給我配齊,要不我們就重新招標。」
李雲飛灰溜溜地回去了,卻不甘心就這麼放棄,又去找他的上司徐越,想說服她寧可虧點也要贏這次的競爭。
誰想到一開口就被徐越痛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指責你這次報價太低,指責我們GH惡意壓價搶單,你還來跟我說要賠本賣?誰賠?你賠?」
李雲飛低著頭不敢說話,徐越緩了口氣,但是話卻更加尖銳:「你已經不是爭強鬥狠的年齡了,不應該為了私人恩怨,置公司的利益於不顧。」
李雲飛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幾天後,E研究所重新召開招標會,這一次,所有人事先都不交標書,現場寫價格,然後裝進信封裡交上去。
在開始之前,孫老師語氣嚴厲地訓話:「我希望在場的各位實事求是,不要寫些自己做不了的價格來搞惡性競爭。」
大家眼角的餘光,都瞟向李雲飛,讓他有點瑟縮。
既然招標方都這麼說了,大家都在原來的底價上略微調高了一點。而李雲飛手心裡都冒出了汗,根本不敢寫得太低。
寫完大家出去,專家開始討論,因為孫老師對李雲飛十分反感,所以發言的時候自然有傾向性。而且其實各家公司的優勢和特點大家心裡基本是清楚的,所以各花落各家。而蘇畫更是撿了便宜,孫老師把原本打算給GH的兩個大儀器給了她,只給李雲飛施捨了一個十萬不到的倒置顯微鏡。
大家都拿到了滿意的結果,只有李雲飛,從天上直栽進地下的坑裡,爬都爬不起來。沒有一個人同情他,不守規矩,肆意打破系統平衡的人,活該被懲罰。
蘇畫在一邊欣賞著他的沮喪,憤懣,不敢發火的壓抑,心情愉悅。
回到公司,她一看見吳晴就笑容滿面:「打電話給姜工,小陳,我今晚請大家吃飯。」
吳晴一口銀牙都快咬碎,卻不得不堆著笑說「恭喜」。
那晚才是真正的狂歡夜,蘇畫在一家很有名的酒樓定了包廂,席間又自給下屬一一倒滿酒,舉杯感謝他們在這幾個月裡對自己工作的支持和幫忙。姜工和小陳笑得十分真誠,吳晴卻面部表情僵硬。
吃完飯出來,大家說姜工家裡有老婆孩子等著,推著讓他先走了,小陳很想送吳晴回家,可是磨蹭了半天又不敢開口。蘇畫招呼他:「哎,小陳,我們同一個方向,一起走吧。」
小陳只好跟著蘇畫走了,上車前還不捨地回頭望了一眼吳晴。
只剩下吳晴一個人站在風裡,覺得手腳冰涼。她呆站了一會,摸出手機打電話給李雲飛,想讓他分擔今日的羞辱。可是電話響了好幾遍才被接起,李雲飛的聲音很煩躁:「你打電話給我幹什麼?」
吳晴一愣:「我就是想說……蘇畫她……」
「別給我提蘇畫這個名字!」李雲飛吼了起來,吳晴隔著電話線都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氣聲。
吳晴急於想表明自己跟他是一條戰線的:「我們以後再……」
「我們?」那邊響起譏誚的笑:「你能幫我什麼?」
吳晴整個人呆住。
對方掛了電話,在電話掛斷之前,吳晴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幾個字:「沒用的東……」
吳晴的肩膀一聳,嗚咽了起來。
在哭聲中,她開始為自己現在的處境惶惶不安。李雲飛明顯已經拋棄了她這個盟友,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是利用她,根本沒拿她當盟友。而她又背叛了蘇畫,BR的試用期恐怕是通不過了。但是……她又產生了一絲幻想,也許蘇畫並不知道上次她洩標的事,要是知道,怎麼不揭穿她?她甚至還想過今晚就是一場鴻門宴,蘇畫會當眾給她難堪,讓她走人,可是到現在不也安然無恙嗎?
說不定蘇畫真的不知道那件事,說不定可以抹過去,說不定還可以繼續留在BR,當一個勤奮的好員工……
吳晴就這樣迷幻著自己,安慰著自己,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壞的結果,她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就當以前做了個惡夢,醒來之後還可以繼續好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