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醉酒之後的孩子
次日清早,蘇畫坐秦棋的車一起來到兆新的時候,在樓下遇上了從酒店過來的顧淵。他雖然看著玩世不恭,但是對於工作卻很敬業,絕不會遲到。
他看見蘇畫身邊的秦棋,眼睛微瞇了瞇,閃過有一絲不明意味的深沉。蘇畫則是大方地把秦棋介紹給顧淵,但只說了名字,並沒有說身份。而顧淵,也破天荒的沒有繼續調侃,問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上了樓,蘇畫他們公司的門已經開了,玻璃門裡可以看得見吳晴收拾桌面的身影。
吳晴的勤快和自覺,也正是蘇畫欣賞的一點。進門後,她沖吳晴笑了笑,而顧淵的讚揚來得更直接:「小姑娘好勤快啊,值得我們大家學習。」
吳晴頓時笑彎了眼睛:「哪呀,顧總你真會說笑。」
蘇畫由得他們打情罵俏,自己先進了辦公室整理今天要用的資料。
顧淵坐在吳晴的桌前和她聊天,不知怎麼就把話題引到了蘇畫身上:「對門那個姓秦的帥哥是你們蘇經理什麼人哪?」
吳晴很為難,眼角掃掃蘇畫辦公室的門,又看看站在不遠處的那個售後部同事。
顧淵見狀,十分善解人意地把耳朵湊近吳晴嘴邊,示意她說悄悄話。
這樣親密的姿態,讓吳晴心裡如小鹿亂撞,微紅了臉,在顧淵的耳邊低聲說:「是蘇經理的男朋友。」
就在這時,蘇畫出門倒水,見到這超出辦公室親密尺度的一幕,刻意的清了清嗓子。
吳晴頓時臊了個大紅臉,不僅是因為和顧淵太親近,而且生怕自己背後議論上司被發現。
顧淵卻像是毫無所謂,甚至還笑嘻嘻地對蘇畫說:「我正在問小吳妹妹早上的帥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呢,她又不肯告訴我,不如你親口證實啊。」
蘇畫笑罵了句:「無聊。」
顧淵卻把眼睛眨了眨,誇張地叫起來:「瞧你這個樣子,看來真是呢。你也太傷我心了,追了你三年都不給個好臉色,來這才幾個月居然交男朋友了,這叫我情何以堪!」說完還故意做出西施捧心的模樣。
這玩笑開得半真半假,蘇畫剛去BR的時候,在技術部呆過一年,那時顧淵還只是維修工程師,所以蘇畫經常跟著他在北京到處跑,後來蘇畫去了市場部,也經常會去請教他專業問題。所以他們關係相對比較近,而顧淵也經常說自己在追她。但是由於顧淵花花公子的個性,蘇畫根本沒把他的話當回事,要說他追過的人,只怕從北京排到上海去了。
看著蘇畫不以為然的表情,顧淵更來事了,居然走過來扯住了她的袖子耍無賴:「那不行,你可不能就這麼甩了我,蘇妹妹。」
蘇畫從來都不喜歡和異性拉拉扯扯,更何況這是辦公室,她更加開不起這樣的玩笑。
她把袖子從他手裡抽出來,淡淡說了句:「別鬧了,我們準備一下出發吧。」
說完就徑直進裡間拿東西了,顧淵背對著外面,沒有人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吳晴卻有些為他氣憤,只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有必要這麼不給面子嗎?
她溫柔地叫了一聲:「顧總。」
顧淵回過頭來,臉上還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小吳妹妹。」
已經從「美女」上升到「妹妹」,他們的關係更進了一層,吳晴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笑容中也帶了些嬌嗔:「你昨天要的材料都幫你打好訂好了,回頭請我吃飯哦。」
其實本是分內之事,可是此時她也有些放肆了。
顧淵爽快地笑,語帶曖昧:「沒問題,後面一定請妹妹出去小聚。」
蘇畫出來,對他們在辦公場合哥哥妹妹的這套有些反感,但是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招呼顧淵上路。
顧淵臨走的時候,沒忘記給吳晴又拋了個媚眼,惹得她含嬌帶羞地笑。
那天的培訓,易沉楷慷慨地借出了他十樓的會議室,范林實驗室的碩博士和華易技術部即將參與這個項目的人員全部參加,顧淵開始用PowerPoint演示,蘇畫悄悄推開門出來,去大廳換口氣。
經過易沉楷辦公室的門口時,她下意識地往裡面瞟了一眼,隔著兩道門,她看不見他,卻聽見他接電話的聲音,這個場景好熟悉,似乎在某個夢裡有過。
蘇畫低頭抿了抿唇,走到了窗邊,看了一會玻璃幕牆外的天空,又回到了會議室。
其實易沉楷對蘇畫的腳步聲同樣敏感,只是他不敢出來,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麼。等蘇畫關上了會議室的門,易沉楷拿了車鑰匙出來,吩咐他的秘書:「中午就在小食堂給他們安排兩桌飯,記得吩咐廚師做幾個家常的川菜。」
說完他就走了,秘書在發呆,易總從不在小食堂招呼任何客人,今天不僅破例,竟然還親自指定了菜色!
上午的培訓一直到十二點才完,蘇畫剛打算請人去附近的飯店吃飯,秘書就進來了,說了易總的安排。別人都不明所以,只是順從地下樓吃飯,蘇畫卻有說不出來的滋味,尤其是當她看到餐桌上那些熟悉的菜色,心裡更是五味雜陳。
小食堂大概並沒有換大師傅,菜的味道和以前一模一樣,這讓她又想起了當初坐在她對面吃飯的那個人。
吃過了飯上樓,正好碰上從外面回來的易沉楷,四目相對,蘇畫輕輕地說了聲「謝謝」,易沉楷只是點了點頭。
下午培訓快完的時候,范林也終於開完會趕過來了,所以培訓結束的時候,蘇畫提出一起吃個飯,算是道謝,也是賠禮。
范林自然不會在華易拂蘇畫的面子,爽快地答應了。請易沉楷的時候,蘇畫有幾分忐忑,畢竟這對於他,不過是個可去可不去的應酬。但是他只略微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拿起車鑰匙跟他們走。
一行人下樓,在出電梯的時候遇上了程惜雅,她迅速閃到了一邊給他們讓路,蘇畫對她輕輕點了點頭,她勉強牽動了下嘴角。目光卻一直悄悄追隨著他們的背影,陰沉卻又似乎蘊藏著火苗。
上車的時候,易沉楷很自然地拉開了副駕的門,其他人自然沒人敢坐,眼光齊刷刷地看向蘇畫。她尷尬地掠了一下頭髮,低著頭上了車。站在身後的顧淵,笑容不變,卻眼神複雜。
飯局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人敢貿然向易沉楷敬酒,畢竟很少人見過他喝酒。可是北京來的顧淵卻不管這套,他暗中扯了扯蘇畫的袖子,蘇畫不明所以,只好站了起來,才知道顧淵是要和她一起敬易沉楷,笑容頓時有些僵硬。
易沉楷禮節性地對顧淵笑了笑,就在大家都以為他會推拒的時候,他居然一仰脖把那杯白酒喝了下去,並且倒轉被子,表示一滴不剩。
大家都有些呆了,尤其是蘇畫,她想到他的胃病,胸口發疼。
既然易沉楷已經開了酒戒,其他人不敬酒就是不懂禮數了,所以剩餘的人開始一輪輪向他敬酒。蘇畫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杯杯地喝著白酒,心裡難受,卻又不好阻止。
而顧淵也沒有放過易沉楷,在敬過一圈之後,他又將矛頭再次對準了易沉楷:「易總真是好酒量啊,我再敬您一杯。」
眼看易沉楷的手又要去端杯子,蘇畫終於忍無可忍的開口:「易總您待會還要開車的。」
易沉楷一怔,眼神變得溫暖起來,他對蘇畫笑了笑:『沒事。「
蘇畫見他不聽勸,心裡有些氣惱,什麼話都沒再說,低頭吃菜,懶得再管他。而顧淵看著他們這一來一往,眼底的顏色更深,又再度提醒易沉楷喝酒。
易沉楷喝酒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看著那個生悶氣的蘇畫,心中暖意升騰。
但是盲目逞強的結果就是他真的被灌醉了,雖然面色仍然保持正常,一般人看不出來,蘇畫卻知道他只是喝酒不上臉。
買完單出來,蘇畫看見那個腳步已經有些輕微的踉蹌的易沉楷,氣不打一處來,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看都沒看他一眼。
易沉楷其實此時頭暈得厲害,可是又要硬撐著不倒,十分艱難。到了停車場,眾人相互告別離去。最後只剩下易沉楷,蘇畫,還有顧淵和那個同事。
顧淵跟易沉楷說了再見,又來叫蘇畫:「我們走吧。「
蘇畫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說:「你們先走吧,我和你們不在同一個方向。「
顧淵卻很堅持:「我先送你回家,再回酒店。「
「不用了,這離我家挺近的,一會兒就到了,你們先走。「蘇畫此時,又怎麼放心得下酒醉的易沉楷?
顧淵定定地看了蘇畫半晌,那目光,在漆黑的夜裡,也有那麼灼人的明亮。他突然掉頭離去,一言不發。蘇畫並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反常,但此時也已經顧不得,因為某個人已經快要站不住。
她跑過去扶住他,責備和抱怨脫口而出:「你不是能喝嗎?怎麼還醉成這樣?這麼大個人了,自己身體是個什麼狀況不清楚?真是……「
還沒訓完,卻見易沉楷一臉笑意地望著她。
蘇畫又氣又窘地吼他:「虧你還笑得出來!「
易沉楷低低地笑,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到她身上,她一時沒站穩,整個人被壓得貼到車身上,他的臉離她只有半寸,呼吸吹到她的耳邊。
「你送我回家。「易沉楷耍賴地抱著她。
蘇畫的心砰砰地跳:「我怎麼送,我又不會開車。「
易沉楷把唇貼到她的耳邊,語帶戲謔:「沒關係,把這倆破車丟在路邊,打車回去就行了。「
這句話聽起來忒熟悉,蘇畫想起和他吃火鍋那次,自己也是這樣說的。
回憶和現實的雙重曖昧,讓蘇畫快要招架不住,她奮力將易沉楷推開一點:「自己站好,重死了。「
易沉楷卻耍賴到底,摟著她的腰根本不肯放。
她咬牙:「你總要讓我招手打的吧。「
易沉楷依舊膩在她身上:「你叫保安去。「
蘇畫翻了個白眼,只能依言行事。
總算把他拖到了車上,蘇畫才在他身邊坐下,他就又纏了上來。
蘇畫推他:「喂,你可別得寸進尺啊。「
可是喝醉了的易沉楷卻任性而不講理,硬是抱住她:「我就是想抱著你,怎麼樣?「
蘇畫情急之下使出了絕招,狠掐了他一把。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怪叫,卻笑得眷念而傷感:「好久沒被你掐過了,你不知道,我做夢都懷念這個滋味。「
「受虐狂。「蘇畫罵,心裡卻也是難過的發緊,沒有再推開他,只是任他抱著。
蘇畫身上的味道,永遠讓易沉楷覺得溫暖而安心,他閉上眼睛,慢慢沉入夢鄉。
睡著了的他,還是像個乖乖的小孩子,她眼裡泛起熱汽,將他擁得緊了些。
回易沉楷家的路,在哪個地方左拐,哪個地方右拐,蘇畫仍然記得清清楚楚,看著那些熟悉的街景,她微微歎息,光陰荏苒,物是人非。
可是,當她把易沉楷扶上樓,打開家門,看見所有的一切,都保持著她離開前的樣子,一絲一毫都沒改變,時間彷彿一直停留在這裡,沒有走。所有的回憶漫天襲來,她彷彿被釘在門口,再也動不了一步。
她被人從背後擁住,嘶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畫兒,你終於回家了。」
她遲滯地轉過頭去,看見他的臉上有淚,早已經含在她眼中的淚,滾落下來。他的唇迅即覆上了她的,混著淚的鹹澀。他的吻,依舊霸道而狂肆,擁抱卻那麼小心而不安,彷彿怕下一秒,她就會在他懷裡消失不見,就像她剛走的時候,他每天在這個家裡,總是能看到她坐在沙發上對他微笑,或者站在窗邊撫摸水仙花瓣,可是當他走過去想要抱她,手指還沒觸到她的衣襟,她便散成流沙,化於無形……
蘇畫在他的吻裡,逐漸融化,情不自禁地激烈回吻。他以為,她就不想念他嗎?她只是不敢想念,她怕那種錐心的痛會打倒她,讓她再也爬不起來。所以一天一天,她不敢想起他的名字,她甚至害怕在任何報紙雜誌上看見「易」這個字,她就像一個神經過敏的患者,很長時間都害怕上網看電視,她怕會看到他和別人的婚訊,怕看見他和別人在一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