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章屠龍
想到周芷若又懷有身孕,青書心裡咯登一下,彷彿有不詳預感,但轉念間便摒去,心道楊汐晴待產,周芷若有孕,豈非雙喜臨門?喜悅之情油然而生。
來報訊的小太監慌忙趨上兩步,方要伸臂接住拋來的墨玉環珮,手上卻已多出一物。這一擲的勁力四平八穩又恰到好處,斷然不致傷了他,依他修為原能輕易辦到,但那一擲全憑本來腕力,絕無半分內功修為。這拿捏分寸之學,卻是青書近來讀《論語》有悟。
小太監得了寶貝,樂得眉開眼笑,跪下咚咚咚連連磕頭。靖武定帝笑道:「還不去昭和宮通報?」
小太監聞言一愣,隨即趕忙站起,一溜小跑順著長廊往昭和宮方向去。
侍奉天子的太監汪振東召來隨駕宮女後,卻早不見宋青書蹤影,原來他坐居深宮數月,久未動筋勞骨,此番難得心情大佳,輕功施展開來,誰能追得上他?
北平外宮,崇明王府。
趙敏頭挽高髻,華服錦衣,一派漢人貴婦打扮,傲人曲線顯露無餘。
她輕輕端起雕龍琉璃玉壺,緩緩沏出一線細細的水注,晶瑩剔透,泛著騰騰熱氣,正是剛剛煮好的最上乘的雨前龍井。
張無忌手指敲打的紅木桌面,眉頭不舒。多年來的征戰讓他臉上線條更加剛毅俊朗,豪邁慷慨之下,也多了幾分陰鷙。
但凡謀主,皆無決斷之能,決斷之權,在於行軍主將,七年縱橫天下,少逢敗績,不得不說,這位當朝王爺、明教尊主在戰火洗禮之中,成長的不是一星半點。
南連百越,北盡三河,何人敢不俯首帖耳待我天兵?
但這樣的征戰,真的能令自己快樂麼?
張無忌伸出食指揉了揉太陽穴。
「無忌哥哥,喝一杯茶水,緩緩神。」趙敏巧笑盈盈,端著茶盞奉上,纖纖十指如嫩白蔥尖,袖口的緞子滑下,露出一段白皙腕節,隱隱可見淡紫色的血管,端的是柔弱無骨。
趙敏自嫁了張無忌以來,對於漢學便產生了濃厚興趣,一會兒研究禪學,一會兒又讀《孟子》,這時候卻是鑽進《陸羽茶經》裡頭去了。
對於泡茶沏茶,依她手段做來,別有一番風韻風味。
然而張無忌卻顯然沒心思去品味瀰漫著淡淡清香的上好龍井,只敷衍似的抿了一小口,強笑道:「敏敏,這茶可真好喝。」
華服的美婦人柔柔的彎下腰來,輕輕在丈夫嘴上一啄,香滑的舌尖掠過他的唇,看著男人稍顯迷離的目光,笑道:「這茶呀,只有在心情寧定的時候喝,才能真正品出味兒來。但它本身又有提神寧心的功效,可真是一等一的妙物。無怪我爹爹當年老喜歡咂摸咂摸。」
提到「我爹爹」三字的時候,趙敏目中寒光一閃,嘴角劃過的笑意雲淡風輕。
張無忌聽到這三字,不由又是身子一震,目光已不自覺的投向牆上懸掛著的屠龍寶刀。
寶刀未有配鞘,黝黑黝黑,若非刃口透著隱隱血光,任拿給哪個百姓瞧,都只會以為是一塊頑鐵,誰又能想到,這麼不起眼的一柄刀,竟是天下罕有的神兵!
趙敏循著他的目光去看,臉上掛起莫名的笑意來,似嘲弄似悲哀:「寶刀屠龍,寶刀屠龍,也未必就名符其實了。」
張無忌本就心煩意亂,聞言拍案而起,喝道:「你想殺他?」見妻子冷冷的目光投來,崇明王又頹然坐下,苦笑道:「便是我不擋著,屠龍?誰有這個本事?」
趙敏輕輕歎口氣,伸手撫著丈夫寬厚的肩膀,淺淺笑道:「無忌哥哥,你是天下第一的老實人,不會耍陰謀詭計。所以我這個做妻子的才要好好謀劃,當年的那些翰林編修,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徒?那歐陽玄若勃然大怒的斥責老常,或是臉色不渝的揮手送客,我都不會如何疑心,可他卻偏偏故作鎮靜,談笑自若。養氣功夫了得也還罷了,可偏偏修習的是你武當的輕功內功,修為還不低。嘖嘖,無忌哥哥,你爹爹和幾位師叔伯有收過這樣一個弟子麼?」
張無忌默然不語。這歐陽玄上朝時,他多有留心,步伐穩健,往往走了四五步才呼吸一次,吐納功夫顯然不弱,而後轉身旋步,赫然與自己一個模樣,若非修煉的梯雲縱的上乘輕功,絕不致如此。
趙敏伸出柔荑撫著丈夫的臉,輕聲道:「無忌哥哥,你心好。可別人不一樣,咱們縱然前事不咎,也當為將來謀劃。你縱是不惜自身,難道還不顧我肚裡的孩兒麼。」
張無忌閉緊雙眼,顫聲道:「武當第一條大忌便是同門相殘,除去犯上不遵,又傷了同門之義,爹爹也饒不得我。如此不忠不義不孝,我張無忌有何顏面存於天地之間!」
趙敏柔聲道:「咱們又不殺他,只迫的他害不得我們,到時候把話說清楚,想來大師伯和爹爹也無話可說。」
張無忌微微睜開眼,又望向那柄黑黝黝的屠龍刀,神色一時慘然。
趙敏輕輕呢喃:「無忌哥哥,你放心,我們會很好…很好……」
見過周芷若後,青書轉而往蘇若雨寢宮行去,這女子聰明靈慧、機敏無雙,卻最是溫柔解語,往往到她那處去,也不就寢,一坐便是一晚,喝著茶水聊天,也讓他遍體舒適,心情安然。
蘇若雨巧慧溫柔,楊汐晴嫻靜悠然,周芷若狡黠好強。
這一晚在蘇貴妃處,大靖皇帝躺在黃楊木長椅上,微闔雙眼,放鬆疲憊的身軀,呼吸漸漸平穩而悠長。
蘇若雨沏了一盞熱茶,素手輕輕揉捏丈夫的肩,嘴角蕩漾著笑意。
其實她的要求很低,只要能靜靜的近近的看著他微笑著睡去,那將是上蒼最好的恩賜。
「若雨,你說…無忌他如果知道謝遜是被我反間計所殺,會想殺我麼?」大靖皇帝睜開明亮的眸子望著天,不見半分殺氣,溫和而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