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六章年關
劍氣衝霄堂中,華山新任掌門白觀抽出信箋,身子大震,眉間神色複雜到極點,又是傷懷,又是喜悅,又是憤恨,又是悵然。
他果然還活著。
這一日,臘月初一,中原各派掌門都收到一封信函,除了武當。
信函自然是武當所發,開篇便極盡感謝之辭,中部便道明主旨,乃是武當弟子宋青書失蹤八年之後,終而復出。最後則是透出青書興兵反元,隱隱寓意六大派中有意者不妨相投。
宋遠橋為寫這篇文章,可真是費盡心思,周芷若妙筆生花,文思泉湧,編了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將青書失蹤一事搪塞過去,各派掌門也都知這理由定然是假,只是別人不肯說,自己一個外人,也不好過問。
青書端坐常州內衙,心中驚喜不斷,真正打出旗號之後,來投者絡繹不絕,有能耐者經何謙、傅友德考核,更有劉伯溫慧眼如珠,軍中的偏將、旗牌官,中堅力量頓時大盛。
這一日間,青書正練兵校場,不帶甲冑,長衫隨風而動,一派儒將風範。
《武穆遺書》中所載的「玄天二十四陣」,已然初步告成,此陣有二十四節氣,變化多端,殺傷力固然強悍,但卻不過是後面幾樣厲害陣法的奠基而已。
魚龍之陣,取自鯉魚躍龍門之典故,分「神魚」、「騰龍」兩支小陣,神魚游於山澗潛流之下,屬陰中至陰。龍門一過,騰龍躍乎九天之上,雷聲陣陣,屬陽中至陽。陰陽相合,前後相應,厲害非常。
抑且青書轄下部隊,名曰「龍庭府兵」,這門陣法,當真最適合不過。
校場上人影幢幢,遠處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組成的一條大龍,翻滾跳躍,圈成一個巨大圈子,不住騰挪,而那八百人組成的「神魚」則是靈活變幻,在大龍縱躍的縫隙間穿梭不休,絕無碰撞之虞。
騰龍引敵,神魚趁機殲之,此為變化之一。
半月功夫,轉眼迫近年關,魚龍陣二十一般變化都給練熟,青書端坐台上,仔細思量魚龍陣中陰陽變化,再想著岳家軍八百兒郎縱橫天下,憑的當也是陰陽之變。
誠然,孫子兵法有云:「終而復始,日月是也;死而復生,四時是也。聲不過五,五聲之變不可勝聽也;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
而道理不過陰陽,陰陽之變幾人能悉?
便是張三豐,也不敢說完全洞悉陰陽。
在武當的武功體系裡,陽者飛揚跳脫,是動;陰者守虛致篤,是靜。動靜相合,陰陽璧之,乃成太極。
而放在兵法裡,陽者堂堂正正,正兵也;陰者詭詐靈動,奇兵也。奇正一合,天下殊無抗手!
岳武穆倚之縱橫天下,幾乎直搗黃龍,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矣;後世戚繼光更是千古垂名,轉戰千里,倭寇聞戚家軍而喪膽!
想到戚家軍,青書軒眉一挑。
天底下的道理,研習到了某種程度後,便不難發現,它們原本便是共通的。
聽張三豐講述陰陽之理,自行領悟了這許多年,青書對於「陰陽」的理解,又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天地萬物,不離陰陽!
戚繼光所創的鴛鴦陣,又何嘗不是陰陽之理?鴛者陽也,鴦者陰也。
想到此處,青書便想在《武穆遺書》的基礎上,提前讓這鴛鴦陣現世。
只是戚繼光不世天才,他所創的東西,哪裡是這麼容易模仿的?
青書一連想了三天,更喚傅友德、何謙等人來商討,卻始終不得其要。明明只要伸出一根手指,捅破那層窗戶紙,便能見到新天地,可惜就是觸不到那層薄薄的紙張,只能徒呼奈何。
算了算天,還差八日便是大年三十了,也該回武當過個好年。想著這處基業,頗有些放心不下。雖說北邊有張士誠擋著,但西邊卻又郭子興(朱元璋)這頭餓虎,實在是正當其鋒,主帥一走,委實有軍心渙散之虞。
但想到武當山上的親人,心中又有一種難言的想念。
劉伯溫暗示著說此時多事之秋,朝廷早有意派兵攻打,只是蘇杭五地四周,東面是海,北面張士誠虎視,西面郭子興盤踞,唯有南邊一路,屬朝廷所轄。故而公子你還是不走的好,萬一福州府一省之兵打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據情報言,福建諸府都似乎只是聽宣不聽調,只管著自己轄下的百姓安居樂業,卻不管朝廷死活。
只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福州,又是福州。
青書揉了揉太陽穴,又想到那灰衣人了,約定裡說,若他贏了,救命之事則一筆勾銷,若他輸了,則須打下福州城送與他。
這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麼?
微微頭痛,暫不去想他。
年關將至,卻一刻也脫不得身,士兵要訓練,屬地要鎮守,糧食要發放,餉錢要按時給……
一大堆的事把他給弄得焦頭爛額。
常州距武當足有千里之遙,要是能有「朝游北海暮蒼梧」的境界,清晨足下一動,兩個時辰之內自常州趕到武當,用過午飯,再用兩個時辰趕回,也是極好的。
只是,世上明顯沒有輕功如是高強之人,便是韋一笑,也會被活活累死。
也罷,也罷。青書咬了咬牙,成大事者心性果決,同甘苦共患難,練兵去,不回了!
丫兒的,這個年過得還真彼其娘之的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