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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章 生息(一) 文 / 子縝

    第一百章生息(一)

    張松溪先前早吩咐諸派高手,挑千夫長、百夫長、乃至於十夫長等服飾的軍官下手,只消擒住這些人,蒙軍便是真真正正的群龍無首。

    這支彪軍總共有三個千夫長,三十個百夫長,三百個十夫長,雖然陣亡許多,但也餘下很多,中原武林人士倉促之間雖然不能互通聲氣,但陡然動手,還是很默契的沒有發生太大衝突。

    隨著張松溪一聲令下,各派高手四散開來,各奔目標。那些百夫長、十夫長不過是尋常武夫,哪裡抗得住武林高手的攻擊,登時有十餘個軍官受制。

    而張松溪自己奔向一位千夫長,霍地一掌劈出,那千夫長竟是恞然不懼,也是一掌迎來,掌心泛著朱紅之色,兩人手掌一對,發出「砰」的巨響。

    那千夫長座下坐騎哀鳴一聲,倒地死去,那員千夫長倒縱出去,一掌劈翻一個崑崙弟子,咳咳兩聲,又揉身上前,和張松溪斗在一處。

    張松溪越鬥越驚,這名千夫長的功夫竟是極為不弱,使得是密宗上乘功夫,若自己全盛時候,二十招之內取他性命倒也不難。但他在亂軍中打鬥良久,雖是沒受什麼傷,但也內力大耗,武當功夫乃是內家一路,內力一損,威力則減,此刻他雖佔了上風,但要短時間取勝,卻是不易。

    但見滅絕師太也空手和一名千夫長鬥在一起,使得是「四象掌」的精妙功夫,隱隱壓制住那千夫長,但也基於內力損耗緣故,短時間內取勝不得。但另一員千夫長卻被空聞、空智聯手擒下,丟在一旁。空性因為作戰太過奮不顧身,受傷數處,留在一旁休息。

    空智和空聞對視一眼,低呼佛號,各自縱身上前,分別上前助張松溪、滅絕斗那兩名千夫長。不出數招,登時將那兩人擒住。

    張松溪大喝一聲:「住手!」宛若雷霆一般的聲音蔓延開來,遠處奔過來那個瘦削和尚身邊一個高大漢子哈哈大笑道:「張四俠好功夫!」赫然便是丐幫幫主史火龍,張松溪瞧見是他,當即遙遙拱手還禮。但見史火龍、傳功長老、執法長老旁邊幾匹馬上各自和尚道士服飾,他心中納悶,還未反應過來,便聽一個胖和尚氣運丹田,嘰裡呱啦地朗聲說了幾句,蒙兵聽得他話,登時紛紛罷手。這兩個和尚,自然便是五散人中的彭和尚和說不得了。

    張松溪呼了一口氣,收攏各派弟子,點明數目之後,不由又是一陣淒涼。武當弟子此次陣亡六人,幾乎人人帶傷,崑崙此來三十七人,現在卻只剩下十一人,而崆峒、華山除了幾個緊要人物,幾乎全軍覆沒,倒是少林和峨嵋,實力保存的最為完整,峨嵋派是因為都是女子,其餘五大派有意護著,而少林卻是因為「十八羅漢陣」神妙無方,防禦驚人,只有在陣外的三個僧人死去,其餘包括少林三神僧在內的十八人以及沈振鴻卻只是帶傷,而無性命之虞。而非六大派之人,只有少數武功高強的存活下來,諸如薛凌、柳大俠等人,南華三奇中的老二卻是陣亡了,餘下兩人也是身受重傷。

    彭和尚翻身下馬,正要說話,卻忽聞驚戈鐵馬,一堆叫花子身後吊著的那千餘騎兵不知怎地殺氣騰騰地衝來,五散人對望一眼,大驚失色,說不得輕喝一聲,將燕赤爾百來斤的身子提起,騰的躍起,站在一匹馬上,將燕赤爾高高舉起。但聽得他嘰哩咕嚕的大說一通,聲音遙遙傳開,並不被馬蹄聲埋沒,顯然內力極為高深。

    但他這番言語彷彿壓根沒起到絲毫作用,說不得目瞪口呆,喝道:「大家快穿過林中!往西邊逃!」

    趁著在原地同樣不知所措的兩千蒙兵發愣之際,剩下的百多中原武林精英蹭的穿過重重包圍,就要閃入林中。

    不過半刻時光,那七八百丐幫弟子便被千餘騎兵沖的散了,好在史火龍等首腦人物都有馬騎,方不致落入亂軍之中。

    這些丐幫弟子都不過一二袋的低輩弟子,如何能抵擋如狼似虎的蒙古軍隊?登時被殺的落花流水。

    這條道路一邊乃是大河,一邊乃是樹林,蒙古騎兵夾在中間過道之上,尚算是一馬平川,不多時便迫近此處。

    但聽得不遠處一聲陰惻惻的笑聲響起:「五行旗眾聽令,布『天地玄黃大陣』!」但見這新增的三千騎兵生力軍陣中。黃土攪起,塵煙瀰漫,隱隱可見亂刃長刀。也不知蒙軍有多少被這刀刃斬成三四截。

    大河處一條水柱湧起,翻起老大浪花,鋪天蓋地的湧向岸邊,但見水珠亂迸,濺在正在衝鋒的將士頭臉手足之上。

    而林中高大樹木驀地倒下,嗖的竄到陣中,也不知砸死多少蒙兵,巨木橫轉一圈,竟莫名其妙噌噌噌的冒起火來。

    這『天地玄黃大陣』,乃是五行旗壓箱底的手段,號稱此陣一布,一切復歸混沌,而天地玄黃演化萬物,生滅存亡,盡在佈陣者一念之間。這陣原須三萬五千精兵方能布成,但明教流傳千年,才智之士甚多,將它改成縮小版的,便有了如今五行旗五百人布成之陣。

    韋一笑主陣心,看著五位掌旗使各司其職,盡心盡力,心中忍不住喟歎:「若是教主失蹤之後,我明教能上下一心,有光明二使和四**王五散人齊布的『光明聖火陣』以及這五行旗的『天地玄黃大陣』為輔,何愁天下不定,宇內不安?」

    這大陣緩緩運轉,橫亙在騎兵衝鋒道路之上,直攖其鋒芒,宛如一個巨大磨盤,緩緩將來兵向不住滾動的黃豆一般碾成豆漿,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這一千騎兵竟已傷亡大半。

    這邊兩千下了馬的悍卒見得同胞被屠戮成這個樣子,紛紛拔刀前衝,但這「天地玄黃大陣」本就是明教先人從戰陣之中演化出來的神妙陣法,此刻雖是縮小版,但從這五百五行旗精英身上也能略窺到當年的大陣是何等厲害。據聞北宋末年,明教教主方臘在江南起義,水泊梁山一百單八位勇將奉命剿匪,五萬精兵都破不得這個大陣,前前後後來回五次破陣,便有一十二位是折在這陣法之中。若非那宋公明偶然間得天書三卷,兵法韜略皆藏其中,得了破陣之法,方才大敗方臘。

    蒙古兵鋒雖然銳利,但也只是騎兵厲害,步卒作戰雖然勇悍,但也及不上當年的梁山精兵,這五百人的「天地玄黃大陣」運轉開來,兩邊同使,將進入陣中的兵馬碾作虛無。

    但人力有時而窮,畢竟體力有個限度,殺人殺的多了,也會手軟,五行旗中早有人支持不住,步法亂調,一不小心踏出陣外,便被蜂擁而來的蒙兵亂刀分屍。

    銳金旗掌旗使莊錚高聲叫道:「韋蝠王!撤是不撤?」

    韋一笑牙一咬,喝道:「他奶奶的!蒙古韃子和咱們勢不兩立,媽的,還剩一千多頭,干了再撤!」

    唐洋立在水面波濤之上,一晃一晃,好不威風,卻是他旗下弟子在水中用肩背頂著他。聽得韋一笑這般說,他也是哈哈大笑道:「韋蝠王好豪氣!且看我洪水旗手段!」抬手引起一道水柱,收入袖中,從另一隻袖口吐出,往步卒人群中灑去。

    他這手功夫看似光明正大,瀟瀟灑灑,實則卻是淬毒過程,他衣服材質特殊,左袖連至右袖的衣襟之中暗藏夾縫,夾縫壁上塗滿厲害毒質。與人肌膚相觸,初時倒不覺什麼,一時三刻之後,卻是越來越癢,而後由癢化痛,只要有人忍不住去抓那麼一兩下弄破了皮,半刻鐘不到便會化作一灘血水。

    洪水旗自來以玩水和用毒聞名天下,唐洋身為掌旗使,在大江之上,便是他的天下。

    各派弟子見生力軍陡然出現,士氣大振,一股腦的衝回去,從後方掩殺而至,兩方夾攻,登時大為輕鬆,何太沖久居崑崙,一眼飄到陣心韋一笑青色身影,脫口驚呼道:「青翼蝠王韋一笑!

    滅絕師太目光一凝,喝道:「這是明教中人?」

    厚土旗掌旗使顏垣從土裡冒出個腦袋,嘿嘿笑道:「正是我五行旗的『天地玄黃大陣』!」說完之後又縮進土裡,也不知滾到哪裡去了。

    滅絕師太愕然半晌,按劍凝立,驀地嗔目大喝一聲:「明教又如何?蒙古韃子才是我漢人死敵!」仗劍一路殺了進去,當者披靡。

    這一番殺了約莫半個時辰,仗五行旗大陣之助,將這約莫四千兵馬殺了個片甲不留。張松溪砍死最後一個蒙兵,見諸大掌門都是定定的盯著明教殘餘的五行旗眾。

    這一番五行旗損傷不可謂不重,五百人馬折了大半,畢竟五百對四千,相當於以一敵八,雖然佔盡地利,但卻仍免不了傷亡。此刻僅剩的兩百多明教教眾和百多正道精英默然對視,氣氛極是詭異。

    韋一笑冷笑道:「莫以為我等是來救援爾等,明教中人自來與蒙古韃子作對,要來便來,要走便走,天下何人能攔?哈哈,孩兒們,咱們走!」明教教眾聽他說的豪氣,齊齊喝一聲,便見淡淡青影閃過,五行旗掌旗使都各自冷哼一聲,領著各自旗眾穿林過丘,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他們也知此時五行旗旗眾都是極為疲憊,若是和正道中人鬥起來,必然兩敗俱傷,雖然可以將三代弟子斬殺殆盡,但自己這邊高手不多,勢必逃了各派掌門,是以韋一笑當機立斷,立馬撤退。

    張松溪等人對視一眼,都是默然不語。滅絕師太手中倚天劍握緊,凝立半晌,到底還是沒有追出。

    史火龍驀地驚道:「幾位恩公呢?怎地不見了?」

    何太沖忍不住道:「史兄,那幾個和尚道士救了你?」

    史火龍一怔,道:「沒錯,他們挾持那萬夫長,救了在下。」何太沖歎息一聲:「那是明教的五散人啊!」

    史火龍默然半晌,閉口不言。各派掌門都是緩緩收束弟子,分出人手照顧傷者,往近處的漢水渡口走去。

    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語,氣氛極是壓抑。南華三奇性子孤高,收了老二的屍體,向張松溪一抱拳,便獨自飄然而去。

    走了約莫一炷香左右,漸漸樹木稀少,到得一處谷地,張松溪抬手一指,笑道:「不遠處便是漢水渡口了。」

    他此話方落,忽有得得響聲傳入眾人耳中,張松溪心頭一動,忙將頭俯下,以耳貼地,但聽得轟隆隆的響聲不住傳來,他驚叫道:「韃子騎兵又來了!」

    他話音方落,眾人回頭去看,但見四五里外,密密麻麻的人馬轟隆隆的衝鋒而來。空聞空智對視一眼,齊喧佛號。滅絕師太跺足道:「恨甚!恨甚!」崑崙的何氏夫婦歎口氣,緊了緊手中長劍。武當諸俠卻是對視一眼,極有默契的含笑點頭。意是能與諸位兄弟戰死沙場之上,也不枉男兒一生了!

    四五里距離頃刻便至,這約莫三千騎兵停在諸派人士前方十丈,一馬當先躍出,卻是一個高大黑臉漢子,便聽他朗聲道:「少林、峨嵋、崑崙、華山、崆峒五派中人,棄械不殺!武當派的敗類上前受死!」

    張松溪昂然上前,喝道:「武當張松溪在此,閣下有何見教。」

    那黑臉漢子冷笑道:「擊傷我師弟的,有你一員?」

    張松溪一怔,哈哈笑道:「漢奸人人可殺,閣下漢話如此流利,卻甘為漢奸,莫說你師弟,便是你自己,我也得殺你以祭閣下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這話一出,正道弟子都是齊聲喝彩,那黑臉漢子臉上騰上一股青氣,喝道:「賊子受死。」飄身下馬,一掌拍出,寒氣凜冽。

    張松溪恍然大悟,叫道:「你是那人的師兄!」這人所使掌力赫然便是玄冥神掌,正是鹿杖客。張松溪不敢硬接他掌力,閃身避過,正要擬招出手,便聽得一個嬌脆童音響起:「鹿先生,住手!」

    鹿杖客一怔,悻悻罷手,極為乾脆利落的退回陣中。

    便聽得那個嬌脆童音又道:「博爾忽先生,你去跟他們說,只要他們投降,我們一律不殺。」

    場上原本寂靜,她又是清脆童音,這聲自然被人聽得清清楚楚,一個戴斗笠蒙面紗的漢子猶疑一會,策馬上前,正要發話,便已聽得正派中人都是紛紛喝罵:「要我們投降蒙古韃子?絕無可能!」

    張松溪極為冷靜,早已看出這個發聲的小女童乃是至關重要的人,側耳凝神聽她發聲,便知具體位置,原來是在鹿杖客馬後的一名扛旗兵士身後,他只待出手搶攻,但卻忌憚鹿杖客「玄冥神掌」,遲遲不敢發動。

    那博爾忽以手撫喉,沉聲說道:「各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這千軍萬馬之下,一切也只能化為齏粉。古有孟明視為晉虜而險求還,諸位何不先屈身此處,再圖後策?」

    他這話一出,倒彷彿是在為六大派考慮,但凡有所思量者,又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

    滅絕師太斷然回道:「絕無可能!要打便打,少來廢話!」沈振鴻久不說話,此刻也是忍不住喝道:「小義可捨,大節不失!我等寧願死戰,絕不投降!」

    其他人也是群情激憤,紛紛叫罵。

    博爾忽搖搖頭,方要說話,卻聽得鹿杖客驚呼一聲,左掌一橫,霍地拍出,絲絲縷縷的寒氣隱然可見於空中。這一掌迅捷猛厲,兼而有之,卻砰的打在空處,鹿杖客心頭一跳,忙擊出右掌,來人和他對了一掌,但聽得「啵」的一聲大響,一道淡淡青影飄飄忽忽的退後數丈,一個後空翻落在大軍圍住的中原武林人士旁邊,手中已然提了一個嬌嬌怯怯,紮著羊角辮,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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