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老頭子！」蕭寒忽然咬牙，額頭的青筋劇烈跳動，「你信嗎？這是你對我母親所做一切的報應……你實在不該再自以為是地設計這麼大個圈套……到頭來，卻害了小夜，害了諾諾……害了所有的人！」
蕭天雄垂下眼，第一次在兒子面前什麼都沒有反駁，誰也看不到那雙歷經滄桑的老眼中積聚起了淚光。
花園裡靜悄悄的。
夏迷諾和陸皓並坐在長椅上，外面的空氣冰涼如水。她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臂，他立刻關心地想脫下自己的外套。她伸手阻止他：「你自己就是傷號，不用管我。」
陸皓皺起眉頭，定定注視著她。這樣的諾諾，讓人感覺隔離了好遠好遠，熟悉的五官……他閉上眼睛就能清晰得勾勒，但她的神情裡有著冷淡，心不在焉以及不易覺察的疏離。
他要失去她了嗎？因為一場逼不得已的欺騙，她不會再原諒他了嗎？
恐懼牢牢擢住了他的心。近日看她為了小夜疲累傷神，他實在不敢提起當日之事打擾她。但今夜，深埋在心底的愧疚破繭而出，他必須要跟她坦誠說清楚……
「諾諾，對不起……」陸皓平日是個瀟灑自在的人，性子不拘小節，尤其跟夏家母子面前更是悠然自得。如今，他每次面對他們，都是喉頭哽塞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我記得你曾告訴過我，『對不起』三個字是世界上最沒用的話。」夏迷諾淡淡地說，語調聽不出什麼起伏。
但，她從來未成跟他這樣說過話，陸皓的心頓時沉到谷底：「諾諾……無論需要做什麼，我都願意，只要小夜和你平安……」
「已經沒用了……」夏迷諾輕輕地搖頭，聲音飄渺，「小夜的心臟……連老爺子都說撐不過去了……」下一秒，淚水滑落下來，她低聲地啜泣，彷彿壓抑了許久許久的痛苦要宣洩出來。
「諾諾……」陸皓很想將她擁在懷裡安慰。
「不要跟我說什麼對不起，其實我已經沒有怪你……你是老爺子一手帶出來，你的忠心我都明白……就算那日你不阻攔，在美國可能也不會平靜……」夏迷諾邊說邊抹著眼淚，她真不怪他了嗎？
不是，不是。她無數次想，如果不是陸皓出現，小夜根本不可能乖乖聽從地離開機場。如果不是陸皓出現，她和小夜已經去了美國，至少喬山和老爺子不能輕易找到他們。如果不是陸皓出現，她至少還有個可以全心信賴依靠的朋友……
所以，她怪他，她怎麼能不怪他呢？
可是，責怪有什麼用嗎？責怪和「對不起」一樣，在事情發生之後，都是無用的東西！
陸皓沉默著，身軀在夜風中僵硬，她不怪他卻讓他更自責。
夏迷諾的淚水不僅是為孩子，也為被陸皓傷害的心，她使勁抹著眼淚：「我只是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瞭解我的性子，也知道離開是我已久的心願，你卻還要這樣做……」
「因為……」
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愛你啊……我不能就那樣失去你，我害怕失去你啊！
陸皓望著她的蒼白的容顏，心疼得難以呼吸。他顫抖地伸出手，無比小心地撫開她額前的髮絲，深深地克制住自己。他多想擁她入懷，像以往無數次一樣聽她傾訴或發洩。他多想坦誠心中如潮浪翻滾的愛意，可是……一次背叛式的欺騙之後，帶來不能彌補的傷害，他覺得根本沒有資格再愛她……
「諾諾……」這個名字，從來沒有喊得如此深情，喊得她的心為之輕輕地顫抖。
她站起身，他反射性伸手拉住她的手，她閉了閉眼睛：「如果你真覺得愧疚，就去跟上帝禱告吧……」
「離我的女人遠點！」帶著怒氣的聲音穿過冰涼的空氣，直逼而來。蕭寒從花園那頭走來，看到陸皓正好拉住夏迷諾肩的手，瞳孔剎時緊縮起來。他直接扯開那只礙眼的大手，凝視著夏迷諾發紅的眼睛，狠狠調頭：「你竟然把我的女人弄哭了？！」
夏迷諾無力看這兩個男人相對，她甩開蕭寒的手，帶著沉重的心情舉步離開。
「迷兒……等等我。」蕭寒以凌厲的目光掃過陸皓，緊緊跟上夏迷諾的步伐。
這一夜，夏迷諾回到了小夜的房間，寸步不願離開地守在孩子床前。她的目光哀痛地望著他，生怕下一秒就不能再見。慢慢地，眼皮垂下，她趴在床邊睡著了。
蕭寒親了親孩子的臉蛋，心疼地抱起這個虛弱憔悴的女人，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他結實的臂彎裡，夏迷諾緊蹙著眉頭睡得極不安穩。他低下頭，吻著她的額頭，她的嘴角……溫柔地輕拍著她的背，像對待一個無比脆弱的孩子，小心翼翼滿腹憐惜。
醫院的那張化驗單，何嘗不是另一個不定時炸彈。如果失去小夜……她難以承受，而他如果失去這對母子……他無法想像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夜，就這樣悄悄地過去……
天天氣很好，小夜卻睡得很晚才醒來。
夏迷諾親自為他熬了粥，小心地一口一口餵他。在孩子的面前，她總是表現出那麼樂觀開心，她覺得悲觀也是很無用的東西，她相信上天會賜予奇跡。
蕭天雄利用了所有的人脈，卻找不到一個適合小夜換心臟的方法，只因為這孩子的心臟……並非常人。但是，他仍然沒有放棄，不到最後一刻，他絕對不會放棄！
蕭寒面對小夜時，臉上多了些笑容，還學人家陸皓開起了玩笑。有時候那些玩笑實在不怎麼好笑，甚至有些冷，但小夜比以前配合多了，還會「嘿嘿」的扯唇笑兩聲，以示鼓勵。
蕭家還來了兩個意外的客人，好像他們出現總是不經意地撞在了一起。童天蘇並非為了公事，他特意來探望小夜，至於蕭家的案子……那夜老頭子在報警前，已經主動交出了蕭氏企業近前來的所有資料，任憑檢查署查證。小夜很喜歡他，所以那個下午，小傢伙的情緒很好，連夏迷諾都感染上了欣喜，臉上多了抹神采。
辛愛探望的對象自然是蕭寒，從在他那裡受過打擊之後，她躲在家裡冷靜了許久許久。後來，蕭家與喬幫出了那麼大的案子，能裝作不知道麼？只是她等到心情平靜了些才來，沒想到小夜傷得那麼嚴重，她也不好多說……好幾次對蕭寒欲言又止之後，只好離去。
終於……終於，又挨過了一個星期……
可是，這一天，人們都害怕的這一天，終於到了……
這天，小夜的臉色已經接近慘白，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頭上的紗布已經拆了，露出小小的腦袋。不過，他睜開眼睛摸摸自己，那被縫針時被迫剔掉的小撮頭髮……於是皺起眉頭，有些歎息。
「放心吧，那頭髮很快就會長起來了，到時候又是一小帥哥哦！」陸皓故做輕鬆地打趣道，低頭看看自己尚不能拆紗布的身軀，「臭小子，你比贏了，果然比我先養好。」
小夜漆黑的眼珠子望著他，嘴角有絲淡淡的笑意。
陸皓陪他的時間不算多，最主要的是蕭寒。蕭寒彷彿將他這輩子的耐心和溫柔都用了過來，輕摸著他的小腦袋，又開始跟他講起故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