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就發現這間澡堂改了酒樓了。
白月生面前擺著張桌子,桌子上堆滿了海鮮、包子、油條、豆漿、麻花、醬牛肉……
白月生大口喝著酒,大塊吃著肉,旁邊立著兩位五大三粗的漢子,低著頭彎著腰,肩膀上都搭著條擦汗的毛巾,一個手裡正在剝一隻螃蟹,一個手裡正在剝一條龍蝦。
宋江納悶道:「在這兒洗澡還送酒食呢?」
白月生急忙站起來,給宋江讓座,道:「哥哥,快來快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指著大漢甲,「這是我遠房大表哥,」又指著大漢乙,「這是我遠房二表弟。今天他們請客,哥哥儘管吃喝,不用客氣!」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倆大漢主動求他的,求他在宋押司面前美言幾句,希望跟衙門「化干戈為玉帛」。白月生就跟人家說,既然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人情話總是要替他們說幾句的;但又警告他們,等宋江出來後只管伺候著,什麼也別說,不然一句話說錯惹惱了宋大爺,拆了澡堂子,他可不管。倆大漢唯唯諾諾,點頭似啄米般。等到宋江出來了,便只顧伺候宋江吃飯喝酒,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宋江也是個吃喝拿要慣了的主兒,自然不把這「小場面」當回事,自然是洗得舒舒服服,自然是吃得心安理得。
白月生自去洗澡。足足洗了有一個時辰,才換上「表哥表弟」給他賒來的新衣新鞋新襪子新內衣新簪子,站在銅鏡前梳頭打扮。
往鏡子裡面一照——「我的個娘!這模樣是人嗎?」三角眼,八字眉,尖嘴猴腮,矮矮瘦瘦。身上那些油泥跳蚤雖然都洗下去了,但這副尊容,穿上這身新衣服,雖然挺合身,但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偷來的。
「得!就這樣吧!好歹還有機會穿越成唐僧。」於是白月生就把自己當成唐僧來看。但瞅著鏡子裡自己這副德行,怎麼看都跟唐僧搭不上半點邊兒。看了一會兒,實在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便發誓這輩子死以前是不再跟鏡子打交道了。
走出浴室,倆大漢瞪著這位乾乾淨淨的南街大爺,顯然對他這副模樣不太適應。愣了好一會兒,大漢甲才跑過來,低著頭哈著腰,道:「表弟,沒想到你這麼帥呢!」
大漢乙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沒想到!宋押司您瞧,我表哥簡直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貌比潘安……」
宋江瞧瞧白月生,瞅瞅那倆大漢,白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低頭喝了口魚湯。
等到宋江吃飽喝足了,白月生便挽著宋江的手離開了溫堂。
臨走時,倆大漢還聽到宋江在說:「你這表兄弟人性不錯,就是嘴上不太靠譜。以後洗澡還來這家!」把倆大漢嚇得魂飛魄散,送神一般送走了二位爺,跑進浴室裡一看,但見浴池子猶如潑進了三百斤墨汁一般,黑乎乎一池子泥,若是旁人見了,都猜不透這是先放的水還是先放的土進去的。
一路無話,來至宋江家裡。
是一個大四合院,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子中。東西南北各有三間屋子,一共十二間。院子裡種著些花草,當中栽一顆枝——&網——來轉悠去。除了一間倉庫和一間廚房,還有正中的一間客廳和宋江的臥室裡擺著東西,大多數房子都是空著的。東西擺的最滿的,是宋江的書房。
一走進書房,便看到牆上掛有兩條橫幅。
「禮義廉恥」
「忠孝仁愛信義和平」
四維,八德。
書架上,擺滿了書籍,隨手翻開一本《論語》,但見勾勾畫畫,幾乎每一頁都寫有工整的讀書筆記。又翻開一本《中庸》,也是寫滿了工工整整的讀書批注。再翻數本,《春秋》,《左傳》,《三國誌》等,都有勾畫的痕跡。書桌上,滿滿堆放著一桌子宣紙,宣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楷體小字。
為頭一頁,只有兩個大字:「滅(滅)曹」。
出於好奇,白月生翻開一看,差點崩潰:
「大觀元年,某出山東鄆城縣公幹,往西十里,於山拐角處狂奔出一馬車,將某撞成重傷。某怒,罵之,對方還罵,曰其父李常侍是也。某遂樂曰:『常侍,太監也,焉有兒孫乎?』其聞某言,憤,刺某八刀,某遂死。輪迴托生,投胎於漢末劉家,名曰劉備,以賣履為生。時有黃巾賊反,某遂投軍剿賊……」
數百頁後:「時曹賊篡漢改號為魏,江東孫權自立為吳。某氣憤填膺,身為中山靖王之後,高帝兒孫,安能坐觀劉家天下被曹賊吞入口中乎?遂拜孔明為軍師,某僭稱『漢王』,率五虎大將,領千萬忠孝兒郎,舉兵伐曹……」
末頁:「……天下重歸大漢,萬姓安居樂業!某一覺醒來,原是南柯一夢,遂飲酒,大醉,狂笑。閒來無事,作此『滅曹』以解悶。大宋政和三年冬,鄆城宋氏作。」
雖然是繁體字,白月生倒也差不多認識,粗略翻了翻,便升起滿肚子不高興。
「姥姥的,宋朝就流行寫穿越了?看最後這兩行,好像還是宋江寫的?你他娘寫的是穿越,老子是實實在在在玩穿越呢!沒事你寫個鳥的書啊,勾起了老子無限的悲哀啊!真你娘閒的蛋疼!」
腦子裡,不由得浮現出因為車禍而去世的雙親,浮現出因為他窮而甩了他的女朋友,浮現出羅瞎子、施耐庵、三十來個抄著西瓜刀的小青年……
然後,就想到了若水柔。最最可恨的,就是這個「白娘子」若水柔。若不是被她騙了,也不會有今天這一切發生。
「若水柔,這該死的娘們!」白月生恨恨咬著牙,「別讓老子再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