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入海本來以為自己的做法能夠得到秦牧的認同,卻不料兩天後被秦牧叫進了辦公室,劈頭蓋臉就是一陣呵斥。雖然官場的人都知道,不怕領導罵,就怕領導誇,罵你才是把你當成自己人,可秦牧說得也太狠了些,讓文入海有些不能接受。
其實秦牧這純粹是沒事找茬。韓雪菱那天接了電話之後,頭也不回的開車離開了,秦牧在後面開著周小梅的車子狂追,愣是沒有追上。這都過去一天半了,竟然一點消息沒有,縱然吳菊和周小梅刻意的寬解秦牧,秦牧還是吊著一顆心放不開。今天一大早到了單位,就聽人說建築工地的那件事已經到了收尾階段,那個被抓獲的材料收購商把所有的罪過全都攬了過去,對所做的那些事供認不諱。這種結局無疑是最好的,文入海既出了氣,又幫秦牧擺明了態度,甚至還沒有讓秦牧和計鼎盛赤果果的站在明面的對立立場上,按說應該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文入海表現得太有思想了,這才來開發辦幾天,就知道自己拿主意了。雖然這種人物確實能夠為領導分憂,但秦牧必須要給文入海打點預防針,若是槍有了思想,那還叫槍嗎?
所以,文入海的這頓訓斥完全是無妄之災,秦牧太需要找個發洩點了。等到秦牧把心頭的鬱悶宣洩完畢之後,文入海畢恭畢敬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個勁的擦冷汗。
秦牧拍了下額頭,知道自己的言辭有些激烈,不由笑了起來,從抽屜裡面掏出一條煙,扔給文入海,嘴角帶著莫名的味道,問道:「是不是我罵得凶了,你有些著惱?」
文入海當然否認,領導就算是罵錯了,那也是出於對下屬的關心愛護,自己能有什麼道理可挑的?排除秦牧話語中激烈的部分,文入海還是有些沾沾自喜的,秦牧的這頓火可以說是邪火,罵了半天,文入海愣是沒有找到實質的東西,也不知道秦牧到底抓到了哪一點對自己發火。無論怎麼說,能對自己斥罵那是好事,別看自己在這裡裝孫子,出去之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羨慕,這份罵情別人就算是求,那也是求不來的。
從秦牧手裡接過煙,文入海本來以為是中華之類,秦主任的煙有次品嗎?誰料到入手之後卻是白濛濛的一片,連個商標都沒有。秦牧笑道:「有個人想來咱們開發區開煙廠,這是送給我嘗新鮮的。有些人啊,沒有調查清楚就妄下結論,既然要送禮,最起碼也要知道我不抽煙吧,正好,便宜你了。」
文入海胸口好像要炸開了,先罵後撫,看來自己的做法讓秦牧感到滿意,這才會出現如此的情況。他連忙說道:「秦主任不抽煙那是愛護身體,像我這種老煙槍,就算是想戒,也總是拿不出那個毅力來。」
這個小馬屁讓秦牧很舒服,他呵呵笑道:「你這個人啊,有時候做事太過於激進,這可不太好啊。如果把你這個勁頭放在戒煙上,那肯定是成功的。」
文入海頓時為難起來,他這種瘋狗狀態恰巧是秦牧需要的,若當真喪失了這種狀態,那就湮沒於眾人之中了,聽秦牧的意思,這條煙恐怕是嘗不到了。文入海已經下了決心,下班之後就大量買瓜子和糖果,說什麼也要把煙戒了。
秦牧沒有理會文入海想什麼,而是走到窗前,霍然把窗戶打開,任憑嗖嗖的涼風吹進屋裡。文入海吃不透秦牧是什麼意思,只有走上兩步,站在了秦牧的身後。
「從這裡看過去,浦上、鳳鳴、麒麟都能夠看到。入海,你看看現在建設的局面,有沒有什麼想說的?」秦牧出了個題目讓文入海解答。
「這兩年,開發區的建設和發展是有目共睹的,可是,每次來上班,我都會情不自禁的把四個區當成一部分來看,那樣一來,感覺總有些不協調的感覺,那就是亂。」文入海頓了頓,繼續說道:「建築亂,商業分佈也亂,工廠的建設更亂。如果將那些產業都分工佈局,比如那些污染工廠彙集到一起,那就更利於治理廢水,成本也會節省很多。」文入海沒有說明那些廠房的治污工程名存實無,秦牧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不用現在說出來不煞風景。
秦牧笑了起來,但卻不知可否,而是繼續問道:「你覺得,若是交給你來處理,你將會怎麼規劃四個區的佈局?」
這個命題就有些深了,文入海就算是再能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考慮了半天,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秦書記,請原諒我才疏學淺,我大學的統籌學補考了好幾次。」
秦牧爽朗的大笑起來,全然不是剛才氣急敗壞的樣子。他慢慢引導道:「你可以把四個開發區想像成一塊風格特意的大蛋糕,四種口味任君選擇。如果外人來到州廣,從飛機場或者火車站出來,他們最先想到的是什麼?」
文入海眼睛一亮,馬上說道:「應該好好的休息一下,在吃上一頓豐盛的州廣特色宴席。」
秦牧點點頭,走到屋子牆上掛著的州廣地圖,然後用筆在火車站和飛機場的位置上做了個醒目的標點。他這樣一做,文入海就看了出來,距離兩個地方最近的,無疑是鳳鳴區。
將鳳鳴區打造成住宿美食區域。文入海在心裡下了定論。
秦牧滿意的看著自己畫的兩個圈圈,裝作若不經心的問道:「吃了頓飽飯,然後又睡了個好覺,第二天起來,作為遊客你會想到什麼?」
「消費和逛街,體略州廣的城市文化。」文入海不好意思的笑了:「城市文化這個詞,好像就出自您的口中。」
秦牧笑道:「你功課倒是做得挺足,這是邢副市長跟我談話的時候偶然說起的。如果你是遊客,你是喜歡去市內,還是就近去另外一個區。」
這個問題有些深奧了,文入海不知道如何回答。秦牧對他的這種表現表示理解,繼續誘導道:「來一次州廣,卻沒有到市區,任何遊客都會感到遺憾。我要的不是他們直接去旁邊代表州廣特色的開發區,我要的是他們不去那個開發區,同樣會表示遺憾。」
將麒麟區打造成深具州廣文化特色的地方,最好再多出幾處標誌性建築物。文入海又明白過來。
後面的談話就更加輕鬆,浦上作為剛剛發展的開發區,秦牧已經有了具體的打算,全線為晶圓廠和外來投資讓路,而老牌工業區黃陽,距離市區最遠,所以重工產業還是在這裡安家最為踏實。
等到秦牧把自己的思想灌輸給文入海之後,有些為難的說道:「將四個區整體佈局,這工作難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應該在哪個地方抓起呢?」
秦牧這就用了激將法了。文入海剛剛鹹魚翻身,又報了點私仇,這時候的他正是躊躇滿志妄圖大展拳腳的時候。雖然這個激將法並不是那麼高明,可文入海偏偏就吃這一套,幾乎是拍著胸脯向秦牧請兵。
「哈哈哈,你這個拚命三郎啊,不工作還真是消停不了。不過我可警告你,工作歸工作,有些事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這樣,開發辦全部的人力物資你都可以調配,以後碰上棘手的問題再來找我。」
實權,這是實權啊!文入海在心底吶喊起來。秦牧在他臨走的時候又囑咐道:「注意方式方法!」
前後兩個「注意方式方法」,後面一句才是至關重要的。秦牧是準備培養培養文入海,自然不想文入海因為急躁工作或者擋不住糖衣炮彈而落馬,現在想抓文入海小辮子的人實力很強,強得秦牧還不想太早跟他刺刀見紅。
文入海穩重的點點頭,這幾天的折騰,讓他的思想徹底昇華了很大的台階。
將得罪人的工作扔給文入海之後,秦牧心裡又焦躁起來。他正想離開辦公室出去走走,電話卻嗡嗡的響了起來。他連忙掏出手機,對面卻不是韓雪菱的聲音,而是郭少庭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憊懶強調:「秦大少,救命啊,我被扣了。」
秦牧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不由笑了起來:「你郭大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連楊門三傑的老二都敢得罪,誰還敢扣你?」
郭少庭低聲嘟囔了幾句,這才悶悶不樂的說道:「秦牧,你招牌是不是不好使啊,我跟個小妹妹在吃路邊攤,被城管抓住了,說什麼也要讓我們交罰款。我都把你的名字報上來了,你猜他們說什麼,他們說秦主任的朋友就不會吃路邊攤,這他媽是什麼邏輯。」
秦牧啞然失笑,連忙勸郭少庭消氣,把罰款交了不就完了嘛。人家城管有任務,那點錢在郭少庭手裡就好像蚊子腿上的一根毛,哪來那麼多得瑟。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是原則問題,是風格問題。憑什麼你秦主任的朋友就不能吃路邊攤,你連貧困人家的糟糠面都吃過,說出來你就不是秦牧了?」
秦牧幻想著郭少庭跟小姑娘悶頭吃路邊攤正哈皮的時候被城管抓住的場景,越想越是樂呵。你說你個衙內不玩點洋酒紅光燭光晚宴的,玩什麼另類追求啊。
等到秦牧看到郭少庭的時候,才明白郭少庭為什麼把他叫過來。原來,郭少庭是吃了悶虧,看他那熊貓一般的雙眼,肯定是沖人家耍橫,被人家給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