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雨衣和雨傘還有一些破樹枝搭成的遮雨棚僅夠三個人勉強把身體遮住。在用樹枝搭成的簡易擔架上,白醫生雙目緊閉,臉色有些發青。秦牧走過去張望了一眼,發現自己的心放了下來,不是白若涵,而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女醫生。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是不是有些讓人鄙視,但是剛才他確實在祈禱,不是白若涵出事。
和小護士迅速的為白醫生打好點滴,秦牧這才有時間走出去,找到丁村長,指著不遠處歌舞聲明的別墅開始詢問。
丁村長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與中國大部分的老百姓一樣,滿臉土地的滄桑。他聽秦牧問起,有些害怕的搖頭不說,秦牧從懷裡掏出工作證和軍官證,給丁村長說了自己的身份。他飽含深情的說道:「我也是在基層走過來的,當年也當過村長,當過村支書,知道村子裡面的難處。可是,丁村長,大家選你出來,可不是讓你應付上級的,碰到事兒你要給村民主心骨,要敢於站出來。」他掏了掏口袋,發現煙已經發潮了,還有幾根濕掉了。他挑選出兩根還能點著的,遞給丁村長一根。
秦牧的動作並不做作,不帶有官員的官味,尤其是遞煙的動作,完全像是剛剛弄忙完,坐在田頭上抽口煙的樣子。丁村長猶豫著接過去,秦牧又幫他點上,他美美的抽了一口,吐出老大的煙氣。
秦牧也點上,看到丁村長的這個表情,就知道他心裡面憋著一肚子的委屈,也不著急繼續詢問下面的事,而是指著簡易棚說道:「這個白醫生是怎麼回事?」
「是個好醫生啊。咱們三個村裡面不准配醫生,也不准配村衛生所,白醫生是市裡大醫院的,只要是功夫,就帶著她的幾個徒弟往村裡跑,可幫了咱們不少大忙。」
秦牧點點頭,感慨的說道:「這個世上還是有好人的。」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醫療方面現在已經露出了看病難的態勢,不過老一輩醫療人員還是很有人品的,只是不知這人品還能堅持多久。
丁村長點點頭,眼睛中帶著憤怒瞪了一會兒那別墅,隨後歎口氣說道:「我們也知道白醫生這是舊病犯了,要找個趕緊避風的地方,可是這裡面的人,一個個都挺凶的,好像是個大官的家屬。」
秦牧冷哼一聲,若當真是家屬,恐怕樹大招風也不敢住在這樣的別墅裡面。現在不是二十一世紀,還沒有到那種明目張膽的程度,這個「聽說」,不盡實的地方也很多。不過,無風不起浪,既然現在傳出來這樣的話了,那麼或許有一定的背景也說不定,但絕對不是直系親屬。
想到這裡,秦牧將煙踩滅,說道:「你跟我過去跟他們說說,咱們都是在編人員,過去好說話。」他眼睛瞇了起來,一般他露出這種表情就是有怒氣的時候。
丁村長連忙擺手道:「可不敢闖禍,可不敢闖禍。」
秦牧哼了一聲,說道:「那你就看著這些百姓在大雨裡面等著?我告訴你,開壩洩洪勢在必行,到時候洪水多麼大誰也不說不清楚。再說了,天黑雨急,你能保住大人不生病,那孩子呢,那老人呢?你就忍心在這裡看著他們挨餓受凍?」秦牧這話說得聲色俱厲,讓丁村長不由低下頭來。
秦牧也沒有辦法,畢竟他的工作證是州廣的,軍官證是京城的,哪怕跟九江貼上一點關係,他早就過去了。拉上一個地方上的官員,哪怕是個村長,也是師出有名的。秦牧拍拍丁村長的肩膀,讓他把另外兩個村的村支書和村長找來。
丁村長苦笑道:「三個村,村支書村長我一個人擔了。」
秦牧奇怪的看看丁村長,沒有再說別的,起步向著別墅走去。丁村長在他身後,看著秦牧筆直的腰桿,恨恨的一跺腳,幾步搶上去,和秦牧並肩而行。
別墅的圍牆修得很好,也很結實,在牆頭上掛著長長的鐵絲網,好像在預防著什麼。秦牧的嘴角掛著幾分嘲弄,心想這個鐵絲網還真夠諷刺的。
別墅的大鐵門緊閉著。秦牧走過去,將門敲打了幾下。丁村長滿臉的無奈,說道:「我們剛來的時候,叫了老半天的門都沒開,就有個人在那邊大喊。」
秦牧搖頭道:「還真是夠冷漠的。」說完,他又使勁的捶打了幾下大門。外面這麼多人,他不相信裡面沒有人看見。別人不答應,也不開門,他就要一直砸下去。
「王八犢子,滾!」當秦牧鍥而不捨的砸著大門時,裡面的人好像有些不耐煩了,隱隱傳出咒罵聲。秦牧聽得出來,裡面看門的恐怕懷著一股子怒氣,越發敲得歡了。
丁村長見秦牧如此執著,猶豫著走上前來,也開始敲打。兩個人敲,鐵門嗡嗡直響,沒過多長時間,大鐵門側面的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三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手提鐵棍,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
「讓你們滾,你沒有聽到?再敲把你們的狗爪子廢了。」當先的那人穿著雨衣,衝著秦牧二人大吼,手裡的鐵棍遙遙指向秦牧。
丁村長害怕的向後退了幾步,伸手扯扯秦牧。秦牧什麼陣仗沒有見過,躲開了丁村長的拉扯,反而向前走了幾步,大聲說道:「我是州廣市區黨委書記秦牧,目前在九江市參加交流會。現在洪水即將到來,希望你們能夠幫幫忙,讓這些村民去別墅內避雨,九江市政府不會忘記你們的。」
三個大漢同時大笑起來,為首那個也走了幾步,罵道:「州廣的幹部跑到九江撒野來了,我呸!野狗搶食,好大的鳥尿泡!滾,再多說一個字,你們就別走了。」
秦牧好言好語說話,他們三個張嘴就是髒話,看樣子平日裡橫行慣了。秦牧拿出軍官證,說道:「我也是京城特勤科少校,現在我要徵用你們的別墅。」說著,又走上幾步,把軍官證遞了過去。
領頭的隨後接過軍官證,看也不看就扔在了地上,用雨靴在上面狠狠地踩了幾腳,腳踝還擰了擰,秦牧的軍官證就變成了一堆爛紙。
「軍官證?什麼軍官證?我怎麼沒看到?」領頭的哈哈大笑,蹲下身子,衝著那糊成一灘的軍官證吐了口唾沫。
秦牧眼睛瞇成了縫,聲音森森的說道:「私毀軍官證,你知道這麼什麼罪名?」
「我呸!」領頭的站起身子,又是一口唾沫噴向秦牧。秦牧向側面一閃,躲過了這個侮辱,就聽領頭的罵道:「操,在這個地方,俺們簡小姐就是天,什麼鳥軍官,揍他!」
當真是閻王易見小鬼難纏,有時候事情就壞在這種人身上。三個人同時掄起了鐵棍撲向秦牧和丁村長,凶神惡煞的樣子看起來一定要把秦牧和丁村長放倒在這裡。
秦牧到底也是練過了,一側身迎向了領頭的,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秦牧自問是個文明人,不是特殊的情況不想動手,可是看到這幾個人的表現,他心底深處隱藏的那種暴戾徹底爆發了。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怕事的人,就算是個不怕事的,若是跟秦牧的經歷比起來,腦袋都不知道掉了幾次了。秦牧這拳頭砸的挺狠,那領頭的向後踉蹌了幾步,鼻子中流出來的血迅速和雨水混在一起了。
「我弄死你個王八崽子!」領頭的張狂慣了,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眼中凶光大熾,揮舞著鐵棍又上來了。
在那邊,丁村長連滾帶爬的向著人群退去,另外兩人不依不饒,揮舞著鐵棍追了過去。
秦牧剛才出手完全是出其不意,這時候領頭的出手,他就有些難受,畢竟對方手裡拿著傢伙,要是被鐵棍子輪個實在,不斷骨頭也差不多。他不敢大意,採取了游鬥的措施。領頭的鐵棍橫掃過來,秦牧向旁邊側了一步,想趁著對方去勢一老閃身攻擊。誰想到下雨地滑,他躲過去了鐵棍,正準備衝上去的時候,腳底下沒吃住勁,一個趔趄半趴在地上。
領頭的登時大喜,一轉鐵棍狠狠的砸在了秦牧的後背上。這一下,讓秦牧頓時感到胸腔彷彿被擠壓在了一起,在沒有多餘的空氣。他努力的吸氣,想要股起一股氣來壓抑痛楚,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這棍子砸的太狠了,領頭的還不肯罷休,掄起鐵棍衝著秦牧的腦袋砸了過來。秦牧不由大駭,勉力的挪了一下頭,左肩上又挨了一記重的。他彷彿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連忙忍住疼,向著一旁滾去。
這時候,丁村長已經跑到了人群邊緣,正驚恐的向後看著。透過那兩個看門人揮舞的動作,他將秦牧挨的那棍子看得仔細,滿是溝壑的臉上頓時充滿了痛苦,眼睛彷彿從眼眶中凸了出來。
「老丁,跑什麼跑,咱們兄弟熱乎熱乎。」其中一個看門人嘿嘿直笑,棍子在挽了個花。
丁村長一步步向後退去,身體在使勁的顫抖著,好像是得了重病打擺子一般。另外一個看門人見到丁村長的樣子,哈哈笑道:「老丁,你別走啊,咱們哥們出手不重,就讓你躺個十天八天的,啥時候我們又想吃野味了,還要麻煩你呢。」
一句話,好像戳到了丁村長的痛處,他的眼中迅速浮現出血紅,張嘴吼道:「老少爺們們,干死這兩個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