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江北的地界,秦牧的心情是很難明瞭的。楊家經過前段時間的一番較量,暫時處於休養生息的階段,但這次五市聯合,邀請秦牧,裡面沒有楊家的身影,那還是見了鬼了。不過越是這樣,秦牧越不擔心,自己這次過來可是有點大張旗鼓的意思,帶著傳授經驗的頭銜,楊家頂多是甩個臉子給自己看罷了。身在官場,若是連這點事都承受不了,還做得什麼官?他現在擔心的卻是浦上那邊,三個月足夠「城頭變幻大王旗」了。
秦牧的到來,受到了市級相關部門的熱烈歡迎,休息了一天之後,就開始了所謂的「經驗傳授會議」。在會上,秦牧講了浦上發展方向的思路,強調州廣市市委給予的大力支持。這樣的交流會,本來也不是他這個區黨委書記來的活,可偏偏就把他推到了前台。
秦牧在兩個市做過報告之後,才隱約覺得,這種最起碼要副市長才能做的活,讓自己來承擔,實在有些過於離譜了。他在會上還時時刻刻小心在意著,凡事都先把州廣市委市政府掛在前面,不讓自己留下任何的把柄。
第三個城市,就是九江市。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二天,到了七月下旬。這幾天小雨一直纏綿,就算是沒有雨的時候,天氣也陰沉的厲害。這幾天秦牧收到了熱情的款待,所以當千萬九江市的時候,秦牧等到車子上了高速公路之後,便笑著問道:「這幾天有什麼感想?」
西門雁卻沒有回答,滿臉嚴肅的控制著方向盤。這一段時間秦牧和她也算是熟悉了,還是頭一次發問西門雁卻沒有回答的,不禁側頭看了一眼西門。西門打扮依舊那麼土氣,黑框平面眼鏡佔據了秀臉的大部分面積。
「秦書記,後面有人盯咱們。」西門雁聲音冷峻的說道:「從四堰出來之後,咱們後面一直有車子跟著,雖然換了好幾個牌子,但我能感覺的出來。」
秦牧從車外觀後鏡看了過去,果然有一輛車子跟在後面。西門雁開車並不是太快,憑後面車子的性能很容易就可以超過去。可它偏偏不緊不慢的走在後面,不是那司機是個新手,就是別有所圖。
「我們這一來,是觸動了某些人的神經。」秦牧笑瞇瞇的說道。現在情況越發撲朔了,秦牧倒很想掀開這個局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樣的藥。他考慮了一會兒,囑咐西門雁小心開車,到休息區去,看看這輛車是不是還跟著他們。
十多天的風平浪靜,讓秦牧都感覺有些不適應了。他自己感覺心裡有些冒險的因子,太過於平淡的生活反而不屬於他。對於一個官場之人來說,平穩過渡代表著穩步陞遷,可秦牧劍走偏鋒,而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秦牧的條件得天獨厚,如果再甘心於平淡,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他看著外面越來越沉的天氣,突然冒出了一句話:「這樣的天在高速上走,很容易出事故的吧?」
西門雁不明白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僅僅嗯了一聲,過了老半天才解釋道:「我的技術,秦書記請放心。」
「小心駛得萬年船,今天咱們就在休息區過上一夜吧。」秦牧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果然,一個多小時之後,西門雁找到了看起來建設得不錯的休息區。那輛黑色車子跟在他們身後也停了下來。出乎秦牧的意料,這車子打開之後,車上走下來的人竟然是秦牧的老熟人,也是他放在九江市的棋子,郭自在。
郭自在的臉上帶著非常無奈的笑容,走到秦牧面前伸出手,熱情的寒暄起來。秦牧不動聲色的跟他說話,邀請郭自在去休息區裡說說話。
很顯然,郭自在這也是有備而來,帶來的消息也讓秦牧啞然失笑。這次邀請,其實並不是楊家所主導的,卻是九江那位新市委書記的注意,主要出面人就是常務副市長郭自在。原來,現在新書記要扎根江北,手腕越發犀利起來,不僅僅對楊繫在九江的力量陽奉陰違,甚至於開始觸動中間派的利益,最近一段時間和市長付玉萍鬥得熱火朝天。
新書記有京城最深厚的關係,而付玉萍也是全國知名的幹部,具體到地方上的工作後,就有些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頂氣了。最近,新書記要將城西那塊地開發出來,遭到了付玉萍非常強烈的抗拒。那塊地皮是付玉萍的成名之作,雖然現在還沒有付諸於建設,但與澳大利亞那邊的合同很快就能簽下來,澳大利亞方面表示,只要能夠在大壩建立起小型發電站,那簽合同的事情是非常快速的。
這就陷入了一個怪圈,新書記想把那裡建設成高檔的別墅區,其經濟效益是顯而易見的,而付玉萍抓住合同一事不放,還把這件事上報給了省委。省委那邊的楊虎直接採取了模稜兩可的態度,表示九江市內的工作,由書記和市長根據情況自行斟酌,其中不外乎坐山觀虎鬥的意思在裡面。如今九江就是個亂局,誰都想在其中分一杯羹,卻因為秦牧那次搞了一把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隨後,付玉萍又將事情加在了協查組的身上,言明這件事是協查組的秦牧組長和九江原市委書記徐鴻聲聯合拍板的。這樣就捅到了新書記的痛處。他那天在班子會上發了火,直言讓那位秦組長過來看看,看看九江的大壩是不是能夠建成發電站,若是能夠建成,那就是澳大利亞那邊故意推脫,甚至可能是皮包公司,九江市完全有理由廢除該項目。本來市委書記是一把手,說話的份量比市長重很多,偏偏付玉萍是為女同志,還在中南海那邊受到了嘉獎,讓市委書記也沒辦法用強硬手段來命令他。
「你的意思是,我躺著也中槍了?」秦牧苦笑不已。
郭自在也無奈的點點頭,說道:「葉書記在班子會上的話,也不知道怎麼就傳到省委耳朵裡面去了,結果就出了這五市聯合邀請秦書記的事來。」他說完這話便閉嘴不語,但是從他的神情上,很顯然對江北省委的做法不敢苟同,楊家還是想給秦牧個難堪啊。
秦牧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能量,過來認識認識朋友,也是很不錯的。」秦牧沒有說透,看情形楊家也知道自己在州廣做出來的那些事,在浦上馬上變天的時刻把自己弄過來,其心思也是夠歹毒的。誰說他們是坐山觀虎鬥,秦牧看來他們這叫推波助瀾才是真的。
秦牧又笑了起來,轉而說道:「不說這個不說這個,郭市長啊,你們九江待客也真熱情,接我都接到四堰去了。」四堰是秦牧所到的江北第一市,也是西門雁懷疑的地方。
郭自在苦笑道:「其實也不是特意關注秦書記您。這幾天國家氣象局發佈了橙色預警,說母親河出現了建國以來少有的高洪峰。咱們九江大壩的修復工作一直是大家的心病,這不是也派出了些人到各市去聯繫聯合抗洪的事情嘛。」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秦牧也不去點破。從郭自在一句「咱們九江」,秦牧就聽出來了,郭自在這個新書記手裡應該拿到了一些實權,正熱情飽滿的投入到城市建設中去,本來在這裡掛職的味道淡了許多,郭自在是準備在新書記手下大展拳腳了。
在九江,郭自在是個比較特殊的人物。他不參與派系的爭鬥中,記住了秦牧曾經告誡的在九江要少說、多聽、少做。但每個人都是有功利心的,付玉萍拿他當秦牧的人,態度比較和藹,而新書記又想拉攏一些人,對郭自在也是青睞有加。偏生郭自在是從秘書做起的,察言觀色的功夫深厚得很,竟然在牆頭上順風順水起來。所以,功利心促使他還是想做出點成績出來的。
秦牧想明白了這些,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強了。現在郭自在還沒有背叛自己,但並不代表在未來的時間裡還站在自己這一邊。一旦在九江做出成績來,他的地位就比秦牧高一些了,若是再靠上高枝,把秦牧拋棄了也未嘗可知。最起碼,九江市委書記就比秦牧的區黨委書記地位高得多。
郭自在低著頭歎了口氣,也頗有些深遠的味道在裡面。
「滴答,滴答。」雨滴打在窗戶上,清脆而清晰。秦牧側頭看過去,休息區外的大玻璃上已經沾上了不少雨滴。他輕輕的說道:「雨季,終於來了。九江的大壩,當真就這麼有自信?」
郭自在霍然抬起頭來,這時候他才想到,內參上有一篇預言今年洪峰到來大與以往的文章,其署名就是秦牧。想一想,時間好像是去年年底的。
難道秦牧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郭自在發現自己這個念頭很是荒謬。
「自在啊。」秦牧又用上了這個稱呼,語氣真誠的說道:「九江大壩,能抽身就趕快抽身吧。這一次洪峰,九江恐怕扛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