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心裡腹誹了一句,這老首長,當真就是做慣上級的,讓人摸不到脈搏。不過,秦牧篤定了昨天自己留下來的那句未竟之詞引起了老首長的興趣,否則他也不至於破了自己的規矩,不用回答問題就讓自己進來。
秦牧腰板挺直,回答道:「實話實說,官場之外,人情世故還是要顧及的,我們是黨領導的幹部,但我們也是人,老首長住在這邊,我剛到州廣,不拜會一下實在說不過去。」
秦牧到底是沾了歲數年輕的邊,又在昨天把老首長的心思給勾了起來,就算是說的做的有什麼稍稍失禮的地方,馬虎眼一打也就過去了。再說了,秦牧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失禮的地方,老首長當領導這麼多年,馬屁恭維聽得不知道有多少了,耳朵都要出繭子,要想在老首長的腦子中留下印象,不特立獨行一下是很難做到的。而且,秦牧能有什麼錯,不就是說了句實話嗎,如果老首長連句實話也聽不進耳朵裡去,那就枉為經歷無數炮火的人物了。
而且,像這種老領導,有一個脾氣大部分人都通用,喜歡叫人小鬼,表現得越是城府不深,越是容易得到他們的好感。對什麼人說什麼話,這是官場必備。不過,若秦牧現在是三十多歲,那就不能擺出這樣的姿態了,那就會被人評價為不穩重。
年輕就是好啊。秦牧面色不變的看著老首長,依稀覺得在那一瞬間,老首長好像有些失神。
陽光已經透過樹梢照射了過來,有些暖暖的感覺。兩人相對沉默,秦牧沒有說話,老首長也沒有下判斷,偶有鳥聲啾啾,渲染了這幅考究的畫面。
「想走走,年輕人幫我推一下輪椅吧。」老首長眼神一陣飄忽,深深的歎了口氣,從桌子上拿起了一本書放在膝蓋上。
給老首長推輪椅,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秦牧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經走出去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著老首長的詢問了。他走到輪椅後面,稍稍用力,便將輪椅推動起來,順著草坪旁邊的小路向前慢慢走著。
「看你的站姿,是不是也當過兵?」走到一處林蔭,老首長讓秦牧停下來,看著挺拔的林木,沉聲問道。
「接受過一些軍隊上面的訓練,沒有正式參軍。」秦牧這句話也是給老首長透個底,他在軍隊上有人,否則一個小區長怎麼能夠得到軍隊上面的訓練。秦牧站姿比較英挺,加上與生俱來的挺直腰板,這不能不給老首長一個遐想。秦牧甚至可以推斷出,自己一旦踏出這個門,老首長轉首就要去查探一下他的底細,前提在於秦牧後面的話要足夠引起老首長的重視。
老首長深深的看了秦牧一眼,慢慢著撫摸著膝蓋上的書,秦牧瞄了一眼,竟然是國內一本關於未來戰爭設想的書籍,很湊巧秦牧也是看過的。這本書裡面,有一些觀點還是贊同的,但是大部分筆墨還是大唱歌功頌德,把抗戰期間的事情拿出來作比較,有些誇大了中**隊的軍力。當然,這些話秦牧是說不出來,他輕輕的念道:「中**力?」
老首長嗯了一聲,說道:「這本書你也看過?」
秦牧點點頭回答道:「看是看過,不過有些論點,作者是想當然爾了,有些情況還是不太符合實際情況。」
老首長眉頭一揚,指了指小徑旁邊的一塊青石,說道:「別說我老傢伙虐待人,坐在石頭上說。」
秦牧搖頭道:「我這麼站著挺好,坐著是輕鬆,就是經常坐著,就會丟失一些東西。」
老首長呵呵一笑,秦牧既然堅持,也就沒有多說什麼。老首長下了命令,按理說下面人就該聽著,但是秦牧來這裡不是混印象分的,而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給老首長留下印象,並且說動老首長給浦上區開個口子的。這時候若是不做出點獨特的事情,用句詩詞來形容,秦牧就是「泯然於眾人也」。
「有時候還是要隨大流的。」老首長若有所指的說了一句,也沒有糾結於此,將書遞給秦牧,說道:「說說看,書裡面有什麼地方說得不好的?」
開始步入正題了。秦牧心裡稍稍輕鬆了一下,動作沉穩的將這本書接了過來,說道:「這裡面有個分析,未來的戰爭就是高科技與數字戰的戰爭,這一點說得非常好。隨著越來越多高科技應用在軍用設施中,戰爭逐漸走向區域化與細緻化。」
老首長點點頭說道:「這沒錯,咱們軍區現在專門成立了應用數字戰的部隊,京城那邊也有專門的信息部門成立。」
秦牧一愕,這種消息不該透露給自己知道吧?軍隊和地方是兩個系統,自己跟老首長談話就帶著一點私人的興致,軍方的事,還是把耳朵捂起來比較好。
一看秦牧臉上的表情,老首長就知道自己的話有點越界了,頓時呵呵一笑,把這個話題打住,轉而說道:「那你說說,這本書裡面,那些話是想當然爾的?」
秦牧考慮了一下,將這本書幾處重大的錯誤論點梳理了一下,抿了抿嘴,這才沉聲說道:「關於中國在十年內軍力追上美國,這個論點讓我看來,未免就有些誇大了。」
老首長臉色一變,哼了一聲,斜著眼瞪了秦牧一眼,說道:「這話說的有點大。」
秦牧搖搖頭,既然鐵了心要說,那就不能因為老首長生氣就斷了念頭。他仔細的阻止了一下措辭,說道:「美國的經濟是世界上的領頭羊,縱然他們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其貨幣成為世界上第一流通貨幣,這一點已經說明了對方的強大,因為有了這樣便利的條件,他們在全球的經濟影響是非常大的。穩定,廣泛,這兩點已經足夠吸引全世界的技術人才前往那裡淘金。」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美國流於表面的東西,已經夠我們追趕的,那它隱藏在暗地裡的東西呢?聽說他們現在的隱形戰鬥機已經在戰場上如入無人之境了。」
老首長認真的聽著秦牧的分析,一雙如同老樹皮般的手緊緊地抓著輪椅的扶手,說明秦牧的話確實在他的心裡引起了滔天巨浪。秦牧這些話其實大家都明白,誰也不是停在自己家裡不出去的,有些事軍方還是非常清楚地。
「作為即將成為未來戰爭主導的信息戰和高科技戰鬥,我們沒有任何優勢可言。」秦牧深深地歎了口氣:「單單是精密的電子元件,到現在為止我們還完全依賴於進口,若是不盡快擁有自己的高科生產線,不用說未來戰爭,單單在硬件支持上,我們就非常的被動。」
說完這句話,秦牧閉嘴不說了。這已經刺到了這個把一生奉獻給中國國防力量的老人,再多說幾句,這老人會不會把自己趕出去那就不知道了。
「再向前走走吧。那邊有個小湖,湖水還是挺不錯的。」老首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本書就送給你吧。」
秦牧答應了一聲,將書拿在手中,推著老人向前走去。這一片佈置肯定花費了不少的心思,卻彷彿在林間漫步一般。老人的目光直視著前方,也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
「我們的起步還是晚了點啊。」老人莫名發出了這樣一聲感歎,低聲說道:「你曾經說過,我們的電子信息技術還是有很大幅度可以走捷徑的,這讓我非常的有興趣。」
秦牧沒有著急說明,老人既然已經說有興趣了,那就是非常有興趣,既然話都說到現在了,秦牧也知道自己已經成功的走入了老首長的視線當中。這時候卻是不能著急的露出東西了,討價還價的事情還是要做的。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秦牧就越發小心翼翼起來,沒有試探道老首長的底限,有些條件還是不能說的。若是憑此來要挾老首長,秦牧知道自己會死的很慘,而且他還沒有跟老首長叫板的權力,如何在老首長承受的範圍內獲得最大的利益,才是秦牧需要考慮的。
一邊慢慢的走著,秦牧一邊用眼睛掃了一下手裡的書。這本書的頁面上,用毛筆蒼勁的寫著四個字:軍魂-方遒。
揮斥方遒。秦牧心裡一動,這軍魂兩個字,看起來是這老首長念念不忘的東西。他的一生都貢獻給了軍隊,就好像韓老爺子秦老爺子一般。想到這裡,秦牧不禁又想到京城的韓系一家,腦海中突然有了種明悟,方遒老首長和方振邦書記,沒準就是因為這軍隊的事鬧翻的。
想到這裡,秦牧的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微笑。一個忠於軍隊的人,當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繼承衣缽,在《激情燃燒的歲月》中不是演出了嗎?老一輩的軍人,那是確切的經歷戰火的人物,比後代更能體會在遭受外侮的時候,軍人是怎樣的存在,對軍隊的感情讓後輩也是非常難以理解。也許,方振邦書記就是因為受不了老首長的決定,因此才跟老首長鬧翻的?
秦牧只是做出了個推論,但卻沒有定論,政治上的事,把捕風捉影的事當成籌碼,那就是走向沒落的第一步,秦牧沒有那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