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說完這話,就發現徐鴻聲嘴角不著痕跡的向旁邊翹了一下。僅僅一下,秦牧就明白了徐鴻聲的心思。
他也不是來走過場的!秦牧馬上做出了判斷。一個京城高級檢察官,有什麼動機想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秦牧淡淡的將煙往煙灰缸裡彈了兩下,心裡急速的轉著念頭。看徐鴻聲昨天的表現和今天的動作,秦牧已經抓住了徐鴻聲的意思,他這是打算吃了東家吃西家,打算找平衡點,然後……
秦牧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一下,徐鴻聲的目的已經不言而喻。無論怎麼說,徐鴻聲年歲不是太大,京城關係做官手腕也有,守在京城那一片,想要折騰一下是千難萬難,看起來他是想出京,做個地方大員啊。
有了這個想法,秦牧又開始設想徐鴻聲的底限。當個市委副書記?三把手抬眼就要看兩個大佬的臉色,京城下來的官員志氣應該不會這麼低。最起碼也要是個市長,手眼通天點恐怕連范品德的位置都要覬覦覬覦。
所以,他先買了個好給秦牧,然後轉過頭又給那邊一個香噴噴的果子,還沒有來九江,就打算玩平衡之道嗎?秦牧知道,楊玉賓給自己打電話,這九江很有可能屬於楊系的囊中之物。秦老爺子北遼,楊系南方,雖沒有人說起過,但這些事秦牧略有察覺。楊玉賓聯繫自己,無非是不想江南這邊有秦系的勢力滲入,高鵬那只是鍛煉,若想真正掌握一縣,斷斷不會在江北。
但是,楊玉賓就不怕徐鴻聲來到九江也針對他們楊系,驅狼吞虎這個計策擺在徐鴻聲身上可是非常不合適的,除非……除非徐鴻聲已經投靠了楊系。
想想又不可能,若徐鴻聲是楊系的人物,一來京城不會這麼放任他來九江,單秦老爺子那關都過不去,二來若徐鴻聲是為楊系出氣而來,肯定會大張旗鼓的跟秦牧過不去。
故此,秦牧得出了結論,徐鴻聲肯定有屬於自己的陣線,只是擺在面前的肥肉太大,他正在三方搖擺著。
想通了這點,秦牧就微笑起來,說道:「九江現在風聲鶴唳,聽說徐組長剛剛查獲了一起重大瀆職案,對徐組長的能力,我還是相當佩服的。」
這句話就帶著根刺了。我已經告訴你九江這邊地下不穩,你有能力找我秦牧的麻煩,有能力去查貪污案,那這種有些危害社會的案子你查不查?查,徐鴻聲不知道這鬧事的傢伙們究竟是衝著他來的還是衝著秦牧來的,若是下手狠了,恐怕就有些得罪九江的本土勢力;不查,秦牧這個協查組可不僅僅是能夠查地方,他調查組來到這裡,秦牧同樣有權利把他們不合規矩的地方上報上去的。這是一個選擇題,而且還必須是個單選題,想左右逢源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調查組馬上離開九江,徐鴻聲直接放棄這個機會。
徐鴻聲能放棄嗎?他做了那麼多面子工作,不就是為了來九江?
徐鴻聲的眉頭皺了一下,隨後平緩過來,露出和煦的微笑,說道:「調查組,就是調查,感覺懷疑的地方都要查一查看一看。」
秦牧也笑了,這是當領導非常習慣的用語,先從大方面說起,從正方面說起,但有意義的話往往在後面的「但是」上。
徐鴻聲的臉色一沉,沉重的說道:「但是,調查組人手有限,實在無法鋪開面積來工作。」
秦牧依然保持著微笑,這兩句話一過,就應該是談條件了。徐鴻聲不是傻子,相反還非常的精明,否則也不會利用現在這個時機跑過來玩中槍,他的心思很大。
「不過,有秦主任領銜的協查組,和市裡各局工作人員,我想這件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將犯罪分子一網打盡。」
徐鴻聲不打算趟秦牧鋪下的這灘渾水,一手四兩撥千斤直接扔回了秦牧的身上。秦牧暗叫了一聲老狐狸,便點點頭說道:「協查,就是要配合工作的,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徐鴻聲點點頭,說實話秦牧給他的這句話確實讓徐鴻聲很不舒服,這是秦牧的一個反擊,也是不肯妥協的信號。徐鴻聲不想接下來,又把此時反饋到秦牧的身上,雖然解了自己進退兩難的危局,但同時也把秦牧的權力放回,間接的意思就是,調查組不會揪著秦牧不放了,不會再找秦牧的小辮子。
但這種感覺終究不是很痛快,尤其是這麼年輕的一個人給自己如此措手不及的難題,徐鴻聲看著秦牧就要走出辦公室,低沉著聲音說道:「秦主任,關於吳風河同志在冀北的事情,希望你能寫份詳細的報告給我。」
秦牧微微一笑,說道:「這是一定的,到時候我會把這次調查的結果讓鳳河同志一起帶過來。」
一來一去,兩人又是交鋒一次。徐鴻聲是想告訴秦牧,我不找你麻煩並不代表我不找別人麻煩,你要是想保住吳風河就老老實實的辦事,該你背起來的鍋,不管什麼顏色的你都要背起來。秦牧馬上給予反擊,你別沒事老拿我們協查組說事,你的目的我已經知道了,你要是還想繼續你的計劃,就乾脆的忙你的去,要不然我就讓吳風河把你拖下水去。
政治就是這樣,來回試探來回威脅來回妥協。秦牧沒有選擇妥協,讓徐鴻聲有些愕然,畢竟九江那邊已經拿出了誠意,直接送了一份功勞給自己。但是秦牧連一個小兵都不放,這打的什麼算盤?
秦牧出了辦公室,馬上打電話給歐冠進,讓歐冠進中午抽出時間來,兩個人坐一坐。
歐冠進這幾天一直有些興致低落,九江風雲密佈,他這裡可是成了個風向標,讓他現在一聽電話響就心驚肉跳。這時候接到秦牧的電話,他有些苦澀的對秦牧說道:「老八,你要是再不打電話來,你三哥這點基業,可就沒了啊。」
秦牧笑道:「三哥,今天這個電話,你還要感謝我。」
歐冠進奇怪的問道:「跟你們說話真的是神神叨叨,好事?」
秦牧又笑了一聲,把電話掛上了。
歐冠進就開始琢磨,老八越來越神秘了,雖然說跟自己不親,但頂著家裡的壓力也不應該害自己,所以這個電話還真的要重視一下。他可不敢再通知什麼人了,化化妝直接出門。
秦牧隨後又給付玉萍一個通知,約定晚上的時候坐坐。不過這個借口卻是自己的妻子來了九江,希望付玉萍能夠以地主的身份,介紹幾處遊玩的地方,省得妻子無聊。這些都是借口,其實這也是秦牧打算和付玉萍交換一下意見,看看該怎麼把握時機。
徐鴻聲搖擺不定,並且楊玉賓那邊已經下了手,秦牧若是不趕快動手,恐怕醞釀這麼久的事情最後會大事化小,那秦牧再想動一下就非常的困難了。
只要創造出這個時機,秦牧就要收網了。這個網,究竟由誰來收才最合適,這卻是秦牧有些頭疼的。本來按照他的計劃,在九江培養出一顆釘子,付玉萍是最好的人選,但徐鴻聲如今又想插一手,這就非常的難辦了。
想了半天,秦牧只好去請教秦老爺子,他上輩子最多也沒有接觸到市委這層次的鬥爭,現在就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提升的太快,沒有經過縣委書記、市副局、市局的三個緩衝步驟,直接以京官的身份下來,鬥爭他是不怕的,但對於最後收尾的利益分配還是有些懵懂。
人,總是經歷了才懂得,而這時候,秦老爺子就是他最好的指引者了。
秦老爺子今天興致頗高,接了秦牧的電話沒問他在九江怎麼樣,而是特別關心韓雪菱,搞得秦牧有些哭笑不得。老爺子再三重申,要求秦牧再回京城的時候一定要給他抱個重孫子回來,這才把話題引到九江情況上來。
「說說,你打算怎麼辦?」秦老爺子饒有興趣的問道。
「兩條路可走。」秦牧說話非常沉穩:「第一,協查組馬上下江南,捅出江防大壩的事情,將九江局勢留給徐鴻聲去處理。」
「這條路不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思想比較成熟。」秦老爺子點評道:「第二條路呢?」
「第二條路,協查組還是要撤出江北,扶植付玉萍與徐鴻聲唱對台,沒有了協查組,調查組在九江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將九江的局勢攪亂,省裡直接插手。」秦牧沒有說明白,但意思老爺子懂,無非是將就九江這塊地方弄到群雄並立的局面。江防大壩出事,誰都保不住九江,楊系必定遭受多方詰難,九江是不放不行了,那必然引起幾方勢力的爭奪。
老爺子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是怎麼打算的?不要告訴我,你就想這麼溜一圈再回北遼當你的縣委書記去。」
秦牧的聲音有些低沉,慢慢的說道:「爺爺,不看著這江防大壩重修,我心裡,有東西啊。」
這是秦牧為官唯一的弱點,心太軟,看不得老百姓的不平事。這句話也透露著,他還是想著九江這塊地兒。
秦老爺子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是姓秦的,知道誰是你的衣食父母。小牧啊,你現在也是將門子弟,有些地方,可不是你想的那麼勢單力薄啊,一定還會有第三條路的。」說完,暢笑著掛上了電話。
第三條路?老爺子是想告訴自己什麼?秦牧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