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兩點,本來是夜深人靜皆入眠的時刻,尖銳的電話鈴聲撕裂了臥室的寧靜,九江市副市長呂新華朦朧中抓起床頭的電話,一邊忍受著妻子的嘟囔聲,一邊滿懷睡意的答話:「喂?誰啊?」
「呂副市長,出事了。」電話裡傳來急切的聲音:「水上皇宮,水上皇宮被人砸了。」
呂新華的睡意登時飛到了爪哇國,頭腦全醒,猛然坐起身子,帶起身上的被子,衝著電話吼道:「誰這麼大膽子,竟然敢動那個地方?」
他急匆匆的摔了電話,也沒有聽裡面那人的解釋,衝著熟睡的妻子吼道:「我褲子呢,我褲子哪裡去了?」
等到呂新華開著車子匆匆忙忙趕到距離九江市大概二十公里的汨湖湖邊的時候,卻發現湖邊的碼頭周圍已經站滿了人。遙遙望去,距離湖邊大概二十米的水上皇宮人影綽綽,但好像是並沒有陷入太大的混亂。
將車子停好,呂新華剛剛鑽出來,就有幾個手持長槍短棒的記者奔了過來。他現在還沒有瞭解事情的經過,看著不遠處站著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在那裡帶領警力維持著秩序,連忙衝他奔了過去。
記者們的擁擠被幾名警察給攔住了,呂新華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連忙向著碼頭趕了過去。這一走,呂新華的心頭更是亂跳起來。市委書記范品德、市長施有方、市委副書記付玉萍乃至常委人員全部到齊,齊刷刷的站在距離碼頭三米遠的地方,一臉焦急的看著前方。
而呂新華在看到這些人的同時,也看到在碼頭附近停著幾輛大卡車,卡車旁邊分別站著兩個手端衝鋒鎗的士兵,正對著這群地方幹部嚴陣以待。
「范書記,這是……」呂新華先向范品德報了個道,到時候說起來,可別找他個遇事不到的罪名,把小鞋扔給他。
可惜現在誰也沒有在乎他,都把目光對在市公安局局長石長樂的身上。
石長樂站在一行人前面,正衝著守在碼頭上的兩名士兵大聲道:「誰是你們的帶隊軍官,讓他出來見面。簡直是胡鬧,軍隊不准干涉地方政務,你們這是違紀行為。」
兩名士兵全然不顧石長樂的話語,繼續端著槍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目光警惕的看著這一行市裡的領導。
在石長樂的腳下半米的地方,是一溜的黃色線條,在線條的正中心,擺放著兩個圓形的牌子,上面分別寫著一個大字:軍。
作為高層人士,不可能不認識這個標誌和這黃色線條所代表的意義,這說明,黃條以內的地區已經臨時成為軍管區,非軍隊人員非帶有上峰證明的人物都不能私自踏入這條黃線之後,否則軍管區內的士兵可以不遵照任何政令,以擊斃越線者為首要任務。
石長樂向前走了一步,腳步他在了黃線外面。只要他的腳再往前走上半公分,就踩上了黃線。兩名士兵手中的衝鋒鎗登時嘩啦一聲響,本來平端在胸口的槍支馬上用肩膀平頂了起來,大有石長樂敢再走一步,他們就敢開槍的架勢。
石長樂又往後看了一眼,身體微微的擺動起來。跟這些只知遵守軍令的士兵是沒有什麼道理好講的,軍令一來萬事皆開,他們是合格的軍人,永遠以聽從軍令為第一任務。石長樂的腳步抬了幾次,始終沒敢再向前走出一分一毫。
呂新華見這樣一個情況,左右環顧了一下,卻發現稅務局一名科長站在隊伍的後面。他那個級別,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呂新華敏銳的發覺這個科長好像知道一點什麼。他悄悄的向後退了幾步,見沒有人注意他,馬上走到那科長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呂……」科長一見是呂新華,剛要打招呼,卻被呂新華拽到了他的車上。
扔給科長一顆煙,呂新華自己也點上一隻,看到科長的手指在不停的打著哆嗦,就知道心裡猜的不錯,低聲說道:「到底怎麼回事?你這個科長不想幹了是不是?什麼時候了,也敢往這裡來?」
這科長是水務局長的心腹,而稅務局長和呂新華關係也非常不錯,所以呂新華直接採取了懷柔型的訓斥口氣,讓那科長登時穩了點心,說道:「呂市長,不是我想來湊這個亂子,可當時我就在水上皇宮啊。」
呂新華沒時間去問這科長怎麼能來這消費極其昂貴的所在,他想要馬上知道事情的經過,沖科長怒道:「誰管你在哪裡,只要你知道怎麼回事,趕快給我說出來。」
那科長顫抖著手指,狠命的抽了三口煙,將整個車子噴得滿是煙氣,才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呂副市長,這次真倒霉,真的。
「前幾天,歐總說要讓我們稅務和工商上批個條子,是關於一些家電銷售方面的。歐總您知道,是個挺能耐的人,書記那邊也是常客。他來找我們,我們也沒有什麼辦法,雖然市裡下了通知,讓大家最近注意一下做事的態度,但歐總也是有關係的人,我們便把風聲給他說了。誰想到他告訴我們,那個協查組的主任就是他的表弟,還說要介紹他給我們認識。
「今天晚上,我們跟歐總過來,請他的表弟,也就是那個協查組主任吃飯的。本來氣氛挺融洽,那叫秦牧的主任也非常好說話,可壞事就壞在太好說話了,喝酒就喝得有點多。那秦書記酒勁一上來,就摔了他們喝酒的一個什麼夜光杯。
「秦書記一個勁的說要賠,不管我們拉著,就把服務員叫過來,問她那杯子多少錢。服務員說一個杯子六十八,秦書記就有點不高興了,說什麼也要叫他們經理過來說說。您看,一個玻璃杯,楞被他們說成是夜光杯,還管人家要六十八,這事兒怎麼看也怎麼蹊蹺,您說是吧。您看,您也點頭了,當時我們就琢磨著,這事不能鬧大了,咱們還都處在人家協查組的監管之下,怎麼也不能讓人家協查組書記丟了面子是不是。當時歐總和我們幾個都搶著要賠這杯子,怎麼樣也要給秦書記留下個好印象對不對。誰想到這秦書記酒勁上來了,拍著桌子不讓別人付賬,還說誰付賬他跟誰急。這年紀輕輕的,火氣就這麼大,也不知道怎麼就能當上協查組的書記。
「對不起,呂副書記,對不起,我繼續說,我繼續說。
「秦書記把這話一說,我們誰都不敢說話了。歐總仗著自己跟秦書記是表親,又開了句玩笑,說秦書記一來九江,就讓秦書記破費,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本來是挺好的一句話,也不知道怎麼得罪秦書記了,他辟里啪啦又摔了九個夜光杯,衝著那服務員說,好事成雙,十全十美,讓那服務員把經理叫來,看看這杯子究竟多少錢,他照價賠償。」
那科長說到這裡,一根煙已經抽完了。呂新華皺了下眉,將手裡的煙盒直接扔給了科長。看到科長又點上一根,呂新華說道:「秦書記酒量不好,你們就不能勸著點?」
科長苦笑道:「誰說沒勸呢,可他是杯到酒干,誰也攔不住啊。」
呂新華點點頭,心裡面有了點想法,繼續說道:「接著說,就算是砸了幾個杯子,也不至於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啊。」
這科長也是喝得有點多了,聽呂新華這麼一說,使勁拍了一下大腿,說道:「誰說不是呢,要怪,就怪那個水上皇宮的經理不是個玩意兒,平時亂七八糟的事弄多了,連人都認不出個好壞了。」
呂新華心裡一咯登,水上皇宮什麼德行,他是非常清楚的,要說這經理壞事,還真的很有可能。
科長好像想到了什麼,突兀的笑了一下,發現呂新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連忙吞了口唾沫,繼續敘說事情發生的經過。
「秦書記把酒杯砸了好幾個,那服務員自然不幹了,連奔帶跑的把他們的經理叫了過來。咱們這些小人物,哪裡去過那個地方,跟經理也不認識。他一進來就問,是誰在水上皇宮鬧事,是不是不想活了。」
呂新華一拍腦袋,這經理還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敢對協查組書記說這種話,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風頭,就算是省委,比這個書記大上好幾級,見到他沒準也要收斂著氣息。這些天市裡傳出去的話他們都當成耳邊風呢,難道就仗著人大的那位,連京城來客都不放在眼裡了?
那科長看到呂新華臉色變了,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呂新華怒道:「停著幹什麼,繼續說。」
科長打了個哆嗦,連忙說道:「秦書記只是笑了笑,也沒有在乎他這句話,直接讓經理算一下碎掉的杯子值多少錢。歐總這時候把那經理叫道了一邊,說的什麼沒有人聽見,好像是告訴這經理,盡量把這杯子往便宜裡說,到時候自然由歐總付賬。」
呂新華點點頭說道:「歐冠進還是很明白事的,怪不得把生意做的這麼大。」
科長苦笑道:「歐總要是不這麼做就好了,秦書記一看他們跑一邊說說話,就喊著說這杯子就算是金子堆的寶石挖的,他也能賠得起。」
呂新華登時有些震驚了,這哪裡像是京城派過來的官員,簡直就像是個有錢燒包的暴發戶,連忙問道:「那經理不會被他這話給慪到了吧?」
科長的苦笑更加厲害了,又一拍大腿說道:「誰說不是呢,那小子一看秦書記說大話了,那脖子也梗了起來,他***,被錢憋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