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梅用眼神看到金熙兒跟在秦牧的身後出門,隨後又面帶微微的喜色回來跟樸課長說了一些話,就知道她和秦牧商議的攻心之計已經得以實施。本來周小梅這個身份是用來給三星財團施加壓力的,如今攻心計已經成型,那麼她也犯不著跟管平淵在這裡窮嘮嗑。
周小梅現在的眼光可不是幾年前守在一個破縣城裡小旅館的老闆娘了,看過了世界上動輒幾億幾十億美金的商業大戰,管平淵的思想在她看來就好像摸索中的改革政策那樣,充滿了小紕漏。在商業競爭中,小紕漏卻能導致大失敗。所以,周小梅看到秦牧器宇軒昂的走進會議室,就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她抿抿嘴,直接把眼神放在了秦牧的身上,至於那眼中帶著進攻欲的管平淵,直接被周小梅無視了。
秦牧剛剛坐下,周小梅便輕笑一聲,說道:「秦書記,這次來可真的有點唐突了。沒想到有華康實業這麼有實力的企業雄心勃勃想要振興國企,我們萬燕還真的要退避三舍呢。」說著,眼神沖管平淵飛了一個眼神,頓時讓管平淵心頭一陣亂跳。
秦牧的臉色看起來非常平靜,可是這眼神被他看在了眼裡,也是有些不痛快,便沉著聲音笑道:「周董事長果然能力出眾,這麼快就發現管先生的非凡之處了。」
周小梅嬌媚的笑了一聲,說道:「秦書記可是咱們騰龍數一數二的青年俊傑,小梅身在商途,不敢仰視。剛才與管先生一番談話,倒是覺得他的一些思想非常新穎大膽,很值得小梅學習。」語氣中透著淡淡的醋氣,管平淵心裡正為周小梅的話撩撥得不知所以,自然是聽不出來。樸課長和金熙兒對於這種中國式的指桑罵槐研究不夠,也是沒有發現秦牧和周小梅之間的貓膩,正在這嚴肅的場合談到了風花雪月。
秦牧不禁一陣頭疼,都說聰明的女人知道該什麼時候向男人撒嬌,可是聰明的女人上了倔脾氣,還真的有點讓男人吃不消呢。他假意看著華康實業的計劃書,說道:「周董事長的意思,是要退出這次競爭了?」
管平潮心中大喜,周小梅這橫槓子若是知難而退,那麼有三星財團的支持和秦牧必須做出成績的壓迫,華康實業入主斯洛瓦彷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於是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笑意說道:「多謝周董事長把機會讓給華康實業,不知道周董事長晚上有沒有時間,是否給我一個機會代表華康實業宴請一下秦書記和您?」
幸虧他現在還記得是在什麼場合,沒有完全在心神出竅的時候忘記該怎麼說話。否則,秦牧這臉皮子一耷拉下來,沒準就因為他稱呼的順序直接把華康實業給槍斃了。
周小梅若有若無的點點頭,又好像是搖搖頭,將目光轉向秦牧,輕笑道:「看起來為國企出力的事情,我們萬燕財團是無能為力咯。」
這個小梅姐,還真的要給我出難題啊。秦牧恨恨的想到,不理會她這有些哀怨的話語,轉而對管平淵笑道:「吃飯的事等等再說,我們還是就這計劃書裡面的幾點說說吧。」
秦牧的話音剛落,那邊金熙兒已經發出了清脆的聲音,用有些怪異的中文說道:「秦書記,我們三星也有一份計劃書,不如您先看一下?」
金熙兒的話,頓時讓管平淵臉色,這種情況可不在他的計劃之內。昨天明明已經達成了協議,這件事完全由華康實業主導,金熙兒這話分明就有些臨陣倒戈的樣子,是想拋了華康實業自己親手上陣。
樸課長聽翻譯將金熙兒的話複述了一遍,心裡就是噗通噗通的亂跳,側過來看了一下管平淵,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很明確的用神色告訴管平淵,這次三星財團還是以這位金熙兒小姐為主要代表,她換了一個念頭,樸課長也無能為力。
周小梅笑了起來,站起身向秦牧伸出了手,嘴裡說道:「秦書記,我只有先告辭了,希望下一次能夠有與青滔縣合作的機會。」
秦牧也伸出手,露出真誠的笑容,說道:「青滔投資的環境非常舒適,希望周董時常過去看看。」說著,手上微微用力,將周小梅的小手狠狠的攥了一下。
周小梅笑了起來,聲音充滿了魅惑的味道。她沒有因為秦牧的這個動作而動氣,反而欣喜無比,看出來秦牧已經有些生氣,於是她的小手指在秦牧的手心中不著痕跡的畫了幾個圈,這才搖曳著小身段,走出了會議室。
管平淵此刻卻沒有了看周小梅的心思,正因為金熙兒的話而震驚著。為什麼,為什麼周小梅出現的時機這麼恰好,正在自己與秦牧談判達到一個契合點的時候她就出來攪了一下?為什麼昨天晚上三星這邊還同意做一個幕後的主導,現在卻蹦出來想把華康實業踢出局?金熙兒剛才出去,是不是跟秦牧說了一些什麼,所以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秦牧到底做出了什麼讓步,讓三星財團會不顧盟約跳出來阻擊自己?秦牧的心裡到底是什麼怎麼想的,他究竟是不是要合資,他心中的底限究竟是什麼?
這一切疑惑的念頭閃過了管平潮的腦海,好像被他抓住了一些什麼,又好像根本就沒有抓住,一條隱隱約約的線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不開,卻是不知道源頭究竟在哪裡。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金熙兒已經讓翻譯在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中拿出了一份厚厚的計劃書。這計劃書比之管平淵拿出來的那份厚上五六倍,可見三星財團是下了一份苦功的,這計劃書絕對比管平淵倉促中準備出來的要強上數倍。
秦牧伸出手接過,笑道:「取百家之長,還是很應該的嘛,畢竟是國家的資產,我們也要把好關啊。」
管平淵一看秦牧擺出了官腔,心裡面就是一突。秦牧明明看到自己已經將禮物送到蘇冀北和聶榮平手裡了,兩位大佬也沒有拒絕,那就應該知道這是管平淵向他示威,怎麼就這麼不上路?難道非要管平淵動用官面上的關係來打壓一下才知道收斂?雖然他們各自有著深厚的背景,但管平淵若是用商業上的潛規則與上面達成一致,也不算是壞了規矩,秦韓兩位老爺子也說不出什麼來。
整個會議室陷入了寂靜當中,每個人心裡都有著各自的想法,只有秦牧偶然翻動紙頁的聲音,才會打破這種可怕的沉悶。
秦牧越看,眉頭皺得越深,這份計劃果然與他在市大會上所說的第二種情況相同。計劃要求等到三星財團斥巨資幫斯洛瓦歸還外債,安置員工之後,斯洛瓦必須要將成手工種調往三星在騰龍的新廠內工作三年,斯洛瓦這邊所有的工資都由三星財團支付,並承諾這些工人都能夠得到很好的培訓,並可以接觸三星比較上層的技術。
這一條,顯得如此具有誘惑性,是針對現在中國國情做出的相當大的誘餌。渴望技術,渴望人才,這是九十年代華夏大地上的特色,。三星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故此才做出這樣的承諾,用培訓、上層技術達到異常誘惑的目的。
但是,就秦牧看來,這種把戲非常的幼稚,幼稚的如此的紅果果。斯洛瓦的成手工人,培訓下來也只是一些相對科學的機器的操作手段而已,在原理上三星財團絕對不會讓他們去觸碰,這是其一;所謂的比較上層的技術,說到底恐怕也只是流水線技術,或者是三星財團即將淘汰的技術,這是其二。用這兩種包裹著糖衣炮彈的陷阱讓斯洛瓦內部的生產三年處於近乎停產的狀態,看起來國企這邊是用三年時間換得了一批優秀的工人,但是在秦牧這經歷後世品牌效應黑幕的人眼中看來,這是三星財團幹掉國有品牌的卑劣企圖。
三年,一家企業只要一年時間不出產產品,市場的變化就會讓你永遠離開這個圈子。後世裡面的伊莉、哇哈哈、哈六等品牌,就算是每年同類產品內銷量第一,還是依然保持著巨大的宣傳手段,這就是包裝策略。若這幾個品牌一年不做任何廣告,一年不出產任何產品,那麼它們也只有陷入困局一途。
「這個計劃書還是不錯的啊。」秦牧看到最後,發現這個陷阱是最大的,其他那些零零碎碎還差點,便慢慢的用手敲著桌子,輕聲說道。
看著秦牧緊皺的眉頭,樸課長先是看了一眼金熙兒,又看了一眼滿臉陰沉的管平淵,知道自己必要要說句話了,便笑道:「秦書記,您的意思是?」
秦牧嗯了一聲,笑道:「你看看,客人來了,也沒有人幫你們倒水。」說著站起身來,手裡拿著兩份計劃書,說道:「幾位先坐一下,我去去就來。」
很明顯,秦牧的意思是告訴這幾位,這麼大的事兒要上報給上面領導批示一下,你們就在這裡等著晚上請客吧。既然有兩家企業競爭了,那麼這件事就要開會來商討了。
管平淵聽出了話風,便站起身連聲說讓秦牧先忙,金熙兒和樸課長則站起身向秦牧彎了彎腰。
看著秦牧走出去的背影,管平淵突然感到一道閃電穿過自己的腦海,讓他有些不敢相信。
周小梅,本來就是秦牧佈置的一顆棋!專門用來跟人打對台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