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血火抗戰
第十一章
朝天闕.
第四節
魚非魚,網非網
武籐章說完之後便緊盯立高之助的表情,可惜讓他失望了,立高之助臉上沒有絲毫驚訝,而是略微皺眉,然後卻點點頭。
「早就應該邁出這一步了,武籐君,要是在華北會戰結束時便作出這樣的決策,日本大部分城市便能得到保存,戰後帝國的重建便要快得多。」
武籐章壓下心裡的失望,他贊同的點點頭,立高之助又說:「武籐君,現在至關重要的不是朝鮮,也不是江南,而是太平洋,支那人沒有海軍,無法跨過日本海。」
「是呀,」武籐章的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美國人的下一步舉動在大本營引起很大的分歧,有人認為是菲律賓,有人認為是台灣,還有人認為是硫黃島,可要加強三地的兵力,我們又力不能及,實在令人為難呀。」
立高之助的房間裡掛著張日本極其走遍地圖,他和田邊每天都聽nhk的廣播,倒不是為了他們那偽造的戰績,主要是聽戰爭進展,知道盟國已經打到那裡了。
所以他對戰爭進展非常清楚!而武籐章也很清楚這點。
又是一群市民湧過來,歡呼著向皇宮走去。倆人連忙避在道旁,目送這群人過去後,倆人不約而同的轉向旁邊的小巷,小巷兩側搭建著簡易窩棚,窩棚的材料各種各樣,有木材的,有油氈的,還有稻草的。
走進小巷便聞到一股怪味,倆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可想到返回公路上便要遇上那些歡慶的人群,倆人又繼續沿著小巷走。
沒走多遠,倆人便清楚小巷的怪味從那裡來的了,道路兩邊的水溝裡漂著一些糞便,水溝有些堵塞,導致糞便堆積在一起。水管處還有個女人正在洗漱馬桶,女人看到他們有些驚慌,慌忙拿起馬桶便便跑。
「不知道她是怕你還是怕我。」立高之助看在眼裡隨口調笑道,看來日本普通民眾中已經有些人對戰爭不感興趣了,生活已經逼他們為生存尋找出路。
武籐章尷尬的笑笑,立高之助一身平民裝束,女人不可能會怕他,女人沒有參加勝利遊行,這種行為會受到鄰里會和周圍鄰居的斥責。
巷子裡的味道難聞,倆人都加快了步伐,小巷並不長,窩棚也斷斷續續,中間還有不少空地,有些市民在家被燒燬,便離開了東京;還一些全家被燒死,自然再沒人來搭建窩棚。東京市政府對這些重建的窩棚非常寬容,而且凡是在原地重建的,都重發土地證。
好容易出了小巷,倆人不約而同的深吸口氣,將肺裡那股難聞的味道排出去。武籐章鬆口氣:「立高君,要不要到我那裡去坐坐?」
立高之助搖搖頭:「家裡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武籐章也沒繼續邀請,只是哦了聲便推著車告辭,他走了幾步,立高之助在後面叫住他,武籐章扭頭看著他,目光中有種期待,可立高之助沉默下才說:「硫黃島和菲律賓,請多關注下。」
說完之後,立高之助也不等武籐章回話便轉身就走,武籐章呆呆站在那,直到立高之助的背影消失,才惋惜的推著車離去。
鈴木貫太郎的轎車駛進皇宮,木戶早已等候在那裡,看到鈴木從車上下來,木戶迎上去:「東京已經很長時間沒這麼快樂了。」
「陛下今天好嗎?」鈴木貫太郎苦澀的歎口氣,他可以欺騙外面的民眾卻不能欺騙宮內的這尊神,可現在這個情況卻不是他預料到的,民眾居然自發舉行勝利遊行。
「還不錯,」木戶似乎知道鈴木貫太郎的為難,很是理解的笑笑:「有些事情就那樣吧,陛下今天的情緒很不錯,剛才還與良子皇后一同喝茶。」
聽得出來,裕仁已經好長時間沒與皇后一塊喝茶了,鈴木聽出了木戶的意思,不用將真相告訴裕仁,騙騙這尊神也沒什麼。
裕仁的精神的確與往常不一樣,兩眼有神,面上散發著有些蒼白的光,看到鈴木進來時,他居然站起來了,這讓鈴木更加誠惶誠恐。
「陛下,首相要向您匯報昨天的內閣會議決定。」木戶搶在鈴木之前向裕仁報告,同時示意裕仁還是坐下,聽一聽鈴木的匯報後再作表示。
裕仁一愣,這才察覺自己有些失態,便緩緩坐下:「昨天會議的形成了什麼決策嗎?」
「是的,陛下,」鈴木先恭敬的向裕仁行禮然後才答道,他從公文包中取出文件送到裕仁的案頭:「這是石黑君帶人對全國工業農業金融進行的調查結果,陛下,臣,」說到這裡,鈴木的聲音有些哽咽,兩行老淚從眼眶中滑下:「臣,臣,不得不向陛下報告,帝國,帝國,已經打不下去了,內閣決定,只要盟國同意保留國體,就接受德黑蘭宣言,臣,臣有負陛下所托。」
說著鈴木跪下了,伏低無聲抽泣。裕仁臉上的光芒霎時便暗淡下去,木戶也完全沒有料到,鈴木今天帶來的居然是這樣的消息。儘管,裕仁在各次會見中都暗示向盟國求和,可讓內閣真作出這樣的決定後,依舊感到深受打擊。
裕仁呆了半響示意木戶將鈴木扶起來,自己開始仔細翻看文件,裕仁沒看幾頁臉色便變得更加蒼白,文件上的數字讓他觸目驚心。他的帝國受到敵人的無數次轟炸,中國空軍幾乎每天都來,一個個城市在烈火中化成灰燼,可當數據擺在他面前時,他依舊還是難以承受。
「滿洲失守對帝國的影響巨大,首相,中島將軍在南滿取得的勝利還是不足以讓帝國保住南滿嗎?」裕仁合上文件,他已經看明白了,對帝國影響最大的還是滿洲失守,如果能守住滿洲,情況會有一定程度的改觀。
「西尾大臣和梅津大將一致認為,中島將軍的勝利只是局部勝利,並不能扭轉帝國在滿洲的被動,陛下,實際上,岡部直三郎大將已經撤到丹東,關東軍主力正陸續撤入朝鮮,此外,有一支支那軍精銳已經突入朝鮮境內,戰局並沒有得到根本改觀。」
裕仁的神情一下變得有些沮喪了,木戶輕輕歎口氣,鈴木對天皇的忠誠無容置疑,可這就有點迂了。木戶上前一步:「陛下早就希望能盡快結束流血,恢復世界和平,如果能達成這點,就沒有辜負陛下的期望。」
木戶明面上是在勸解鈴木,實際上卻是以日本人慣用的腹語在告訴裕仁,戰爭前景不妙,不必計較前線的勝敗得失,只要能得到一個體面的和平,便可以接受。
裕仁將文件合上,微微閉上眼睛穩定下情緒,然後看著鈴木:「內閣的決定很好,必要時朕可以出面安撫軍隊,首相,如何將內閣決定通知盟國呢?還有盟國若不同意呢?」說到這裡,裕仁將目光轉向木戶:「重臣們的判斷是什麼?」
昨晚內閣在召開緊急會議,木戶和這重臣也沒閒著,昨晚也在開會,木戶他們沒有石黑的數據,可得出的結論與內閣相同,日本已經打不下去了。
「臣等也同樣認為應該盡快取得和平,避免平民的傷亡,盡可能保住城市。」木戶答道,昨天的重臣會議避開了東條英機,所有重臣都不願與這傢伙打交道,認為他缺少理性,僅剩下狂熱。也正是因為沒有東條的出席,重臣們才能暢所欲言。
鈴木上前一步神態堅決的表示:「臣認為,這是帝國的最後底線,再無退讓之餘地,如果盟國依然拒絕,臣等願意決一死戰,寧可全體玉碎,也絕不退讓!」
裕仁心中有些感動,他很清楚所謂保留國體,不過是保證他的皇位,現在數千萬日本國民要為他的皇位而戰了。
七年以前,日本舉國狂歡,認為中國會在幾個月之內屈服,日本從此踏上了大陸,獲得了無垠的發展空間,可七年過去了,日本的戰爭目的僅僅剩下他的皇位。
歷史,無情的玩弄了他!
鈴木走後,裕仁一直呆坐在御座上,窗外依舊傳來整整歡呼聲,民眾的熱情歷久不熄,聲浪一遍又一遍的傳來。這股聲浪曾經讓他歡欣鼓舞,可現在只感到一陣陣嘲諷,令他心煩意亂。
「陛下,只要國體還在,日本國民的精神便在,日本可以在戰爭的廢墟中重建。支那人有句話,十年修養,十年生息;二十年後,日本將重新屹立於世界強國之列,陛下,日本還沒到絕望之時。」
裕仁在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木戶也忍不住低聲抽泣,君臣二人相對而泣。
立高之助的腳步越來越快,心中卻更加清楚,土肥原確實沒有忘記他,這樣重要的決定絕不可能洩露出來,武籐章要是知道了,軍部的多數軍官都已經知道,這樣軍部早已經大亂,少壯軍官們肯定會策劃倒閣;所以武籐章的行動肯定受人指使,這個人不會是別人,只能是土肥原。
立高之助從來不相信巧合,也從來不低估對手,更不敢低估土肥原這樣的對手,回到日本後,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有絲毫妄動,一直在猜想土肥原究竟要通過什麼方式來捕捉自己,現在土肥原終於露出了馬腳。
「那麼好吧,土肥原君,帝國諜報大師,咱們就好好鬥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