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邊起身從櫃子裡搬出毯子鋪在地板上,這大慨是石川太太唯一沒為他們作的。
「我可好多年沒種地了,立高君,你種過地嗎?」立高之助起身將蠟燭吹滅,將窗簾拉開,讓清冷的月光照進來,坐在門廊下點燃根煙,黑暗中煙頭一閃一滅,田邊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個問題讓立高之助的反應這麼大。[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立高之助的確不會種地,他出身朝鮮貴族,從小錦衣玉食,在田間玩過,從未拿過鋤頭鐮刀,離家已經二十多年了,他根本不敢打聽家裡的情況,很多時候在有意迴避去朝鮮。
「怎麼啦,立高君?」田邊悄悄走過來,坐在他的對面,目光緊盯著立他的臉。
立高之助淡淡的笑笑,拿出支香煙遞給田邊,一邊想著自己的簡歷:「我也不會,不過應該不難吧,這點錢應該可蜒買塊地,買頭牛了。」說著他看著田邊說:「另外再開個雜貨鋪,這樣大慨可以維持我們的生活。」「從軍事上說,日本戰敗已經不可避免,…,立高之助壓低聲音:「戰爭結束得越晚,日本受到的損失越大,中島君提出那樣的條件,感情上難以接受,可實際上對日本是有利的,現在日本的損失還僅僅停留在軍隊上,工業損失不大,現在停戰,戰後日本的恢復很快,可如果繼續作戰,盟國空軍持續轟炸,到停戰時,日本可能再沒有一家工廠,數百萬人工人將失業,反倒是農村可能稍好。」田邊沉默不語,暗紅的煙頭在黑暗中發亮,天邊吹來的風將暑氣吹散,空氣中少了絲灼熱,院子裡的櫻huā樹的陰影投射到屋頂門廊。
夜,陰涼,寧靜:忽然間,田邊和立高之助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倆人不約而同的望著靜靜的夜空,天空中繁星點點,純淨的月色靜靜的照在大地,空氣中瀰漫著海的味道。
「天不早了,睡吧。」立高之助將煙頭在煙灰缸內摁滅,起身進房,田邊卻沒有動,他依舊坐在門廊,大雜院內的其他兩間房屋已經安歇,沒有絲毫動靜傳出。
身後漸漸傳來立高之助平穩的呼吸聲,田邊輕輕鬆口氣,他的心情不像他表現的那樣平靜,在新京,土肥原的調查中,他實際是第一個過關的,但土肥原要求他接受強制退役的處罰,想辦法跟著立高之助身邊,就近調查監視他,這道命令只有土肥原和他知道。
從內心裡,他並不相信立高之助是支那人的間諜,但青城小山拿出的卷宗很難反駁,立高之助在這次特別列車事件中犯下的嚴重錯誤也很難理解,所以他同意了土肥原的要求。
就在剛才,立高之助拿出金條時,他以為找到了突破點,可隨即想到,在回國之前,他們的所有行李都被詳細檢查過,土肥原不可能不知道這些金條,這說明這些金條的來路應該是正常的。
但隨後,立高之助露出了破綻,從他的履歷中,他沒有過種地經驗,但立高之助的反應讓田邊強烈感覺到,他是知道怎麼種地的,至少他對種地不陌生,那麼他是在那裡知道的呢?
土肥原判斷,立高之助不會就這樣沉寂,他還稟蔽著不少人,所以他回到東京後,一定會繼續活動,留在他身邊一定能發現蛛絲馬跡,便可順籐mo瓜,查清他的真面目。
田邊一直沒有發現立高之助的任何疑點,在幾天前的救火中,立高之助的表現幾乎讓他相信他是清白的,可土肥原依舊要求他守在立高之助身邊。
今天,田邊察覺了立高之助的心緒出現一絲破綻,儘管立高之助作了掩飾,但還是察覺了。他看過立高之助的履歷,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立高之助少年便失學,隨父母到東京打工,家境貧困,十八歲便隨老闆去南洋經商,東京大地震時,他父母所居住的貧民窟發生大火,周圍數條街道全部燒燬,他的父母和周圍鄰居全部死於這場大火。
對立高之助的調查還在暗中進行,野田回國後,通過黑龍會進行調查,黑龍會也今不如昔,還是沒有找到熟悉立高之助的鄰居或同學。
土肥原在看了立高之助的檔案後,將報考士官學校和少年失學連起來,對他為什麼報考士官學校表示疑問,田邊不知道土肥原是否問過立高之助,但土肥原警告過他,不要輕易談論過去,這很可能引起立高之助的警惕。
田邊望著田邊,默默想著下一步應該怎麼辦,立高之助看上去是想徹底離開軍界,中島康健請他回去,都被他拒絕了。相反卻提出去農村,也不知道是在試探他還是真的如此打算。
田邊連抽兩支煙,扭頭看了眼立高之助,他起身回屋準備睡覺,還沒關上房門,即響起淒厲的警報聲。
「嗚!」全城的警報都拉響了,將沉睡的東京從睡夢中驚醒,田邊還在遲疑,身後卻已經響起動靜,回頭看,立高之助已經坐起來,似乎還在迷糊中,呆了半響才一下跳起來。
「空襲!」立高之助皺眉叫起來,掀開蓋在身上的毛巾被,穿上衣物,然後將小箱子提起來,走出房間,這一切他做得不緊不慢。
到了院子裡,立高之助將石板搬開,將手中的小箱子放進去,裡面已經有了幾個包袱,這是石11太太和中村夫人的東西,這些東西不常用,石11太太和中村夫人嫌搬來搬去麻煩,乾脆就留在裡面。
警報聲越來越響,幾乎全城的警報都在院子外面,石11太太和中村夫人中村太太也從房間裡出來,中村夫人和石11太太手娶都拎著個口袋,這裡面裝的都是糧食,倆人也不著急,慢吞吞的將糧食放進去,立高之助才將石板蓋上。
「這些傻瓜,這樣大的聲音,支那飛機用不著再費神找目標了。」立高之助對這警報聲越來越煩,太尖銳太刺耳。
持續轟炸,東京市民已經開始習慣了,造成的損失卻不是很大,讓市民們也不再害怕,不再像以前那樣,一聽到警報便立刻出門,有些市民現在甚至不再出門,他們不斷重複不知道從傳來的避免轟炸方法。
立高之助開始好很沉穩,可過了會,他的神色陡變,天空中傳來機群的轟鳴聲,發動機的轟雞從來沒有如此之近。
探照燈的光柱劃…破夜空,高射炮開始對空射擊,炮彈在空中綻放,閃出一團紅光,無數團紅光將天空照亮,在紅色的天幕上,龐大機群的影子時隱時現。
「這幫笨蛋!」立高之助忍不住大罵起來,以前的什麼宵禁,什麼燈光管制,全部報廢,在這樣的炮火下,就算傻子也知道,下面是東京。
大家都仰頭望天,沒人注意他的憤怒,也沒有人著急向外走,飛機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響,立高之助臉色變了。
「不對,田邊君,高度好像低了很多!石11太太,帶上孩子立刻去河邊!」立高之助聲音陡然變得嚴厲,石11太太慌忙拉著兒子的手向外快步走去,原本黑漆漆的街道,現在在爆炸的火光下變得有些清晰。
炸彈與空氣產生摩擦,氣流發出尖銳的嘯聲,眾多這樣尖銳的嘯聲彙集在一起,竄進市民的耳中,將他們從睡夢中驚醒,讓他們陷入恐怖之中。
炸彈在三十米左右的空中爆裂,射出一根根燃燒棒,燃燒棒被設計為,只要一碰上東西便炸,將裡面粘糊糊的東西射向向四面,這些東西在燃燒。霎時間,東京地面上就出現兩條交叉的火線。
緊接著,十幾架飛機在天空盤旋,幾百枚炸華準確的落在兩條交叉線之間,隨後便是整個中隊,整個大隊,幾十噸重的炸彈從天而降,地面上騰起更多火點。
探照燈在瘋狂掃射,燈光是白色的,飛機是灰色的,可在燈光下,卻變成綠色的。每一架被照住的飛機都受到高射炮的瘋狂射擊,一架飛機被打得凌空起火,飛機掙扎著撲向地面,響起聲猛烈的爆炸,但擊中的飛機是少數,絕大多數飛機都躲過了地面的炮彈。
炸彈雨點般落下,火勢隨著風勢狂漲,向四面蔓延。轟炸機繼續向兩邊投彈,著火的範圍越來越大,形成一個巨大的火團,火團在不斷滾動,所有企圖阻止它的全部化為灰燼。
薛慕華興奮的吹了聲口哨,他的大隊在三千米高空投彈,從天上向下望去,整個東京都在燃燒,高溫將冷空氣吸來,形成強烈的對流,飛機內變得有些顛簸。
「可能有《《》》?」領航員大聲叫道,現在機艙內都已經能感到下面的灼熱。
「不!是一千度!就像太陽一樣!「薛慕華大聲說道,神情歡愉。整個地面在燃燒,他似乎聞到那股人肉的燒焦味,令人噁心yu吐。
耳機裡傳來高志航的命令,命令他們迅速投彈,然後讓開道路,讓後面的飛機進來。薛慕華不再開玩笑,命令各機保持隊形,高度調整到七千米,似乎想要避開那股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