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搭使的草棚並不嚴密,陽光從縫隙中灑下,地面上有幾朵躲過踐踏的青草,頑強而茁壯的生長著。岡村寧次深吸兩口氣,穩定下情緒,冷冷的望著莊繼華。
「莊將軍,如果您今天的目的是告訴我轟炸日本的計劃,您的目的達到了。」儘管受到很大的震驚,岡村寧次依舊保持著尊嚴,語氣保持著冷靜。[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莊繼華非常平靜的搖搖頭,又拿出一張紙,放在岡村寧次的面前:「這是我國學者粱思成教授和司徒雷登先生起草的聲明,呼籲在轟炸日本時,盡最大努力保存日本歷史古跡,岡村將軍要不要看看,裡面有他們的簽名。」
岡村寧次真正驚訝了,他完全沒想到莊繼華拿出的居然是這樣一份東西,他迅速拿起聲明,莊繼華輕輕歎口氣。
「你們的學者想的是怎樣將平國的歷史文物搶回日本,可他們呢?
他們想的卻是將敵人的文物保存下來,以供人類研究。特別是司徒雷登先生,他剛剛從貴軍的集中營中出來,便來到我的司令部,向我提出避免轟炸貴國的古建築和保存大量文物的國家圖書館以及國家博物館,我真的很欽佩他們。」
岡村寧次看完聲明,特別仔細的辨認了下聲明後面的簽名,當他抬頭時,露出了慚愧的神色:「我非常感謝!」
「你先別忙感謝」莊繼華冷冷的打斷他,岡村寧次略有些驚訝,莊繼華指著北平城說:「這是我國的古城」你的兵力最多不超過四萬人,包圍你們的兵力有三十萬之眾,我們完全有能力攻克北平,可北率是我國古都」有大量古建築,紫禁城皇宮,頤和園,等等,為了不讓這些古跡毀於戰火,我沒有下令進攻北平,不過」岡村將軍,如果你迫使我不得不採取武力進攻北平。」
莊繼華說著將那張聲明拿起來,慢慢的撕掉,這動作便表明了他的態度。岡村寧次面無表情,他清楚莊繼華的意思,這就是表示要以牙還牙。
「岡村將軍,我希望您能三思而行」貴國天皇,皇宮,唐招提寺、
奈良東大寺,這些好不容易保存了數百年的,日本人民智慧的結晶,全在您一念之間。」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岡村寧次臉色yin睛不定,莊繼華的心情也比較緊張,岡村寧鼻抬頭望著莊繼華。
「我是軍人,也是武士,我的指責便是戰鬥」如果,如果,將軍一定要毀滅人類文明的結晶」我也只能悉聽尊便。」莊繼華在心裡鬆口氣,岡村寧次說得艱難無比」莊繼華嚴肅的望著岡村寧次,他沒有繼續勸說,決定緩一緩。
「岡村將軍,戰爭就要結束了,戰爭結束後,打算做點什麼呢?」
莊繼華話題一轉,問起岡村寧次將來的打算。
岡村寧次搖搖頭:「沒有想過,將軍有什麼打算呢?」「我,解甲歸田吧,找個學校當老師,教孩子。」莊繼華的回答很快,好像深思熟慮過:「我們這一輩殺戮太重,金戈鐵馬,屍橫遍野,滿手血腥,後半輩子我希望過和平,平靜的生活。」說到這裡,他望著岡村寧次:「你有孩子山」岡村寧次點點頭:「我有兩個兒子,一個在十多年前便在上海病故,大兒子前年應徵入伍,目前在南方軍中服微」
說起家庭,岡村心情有些黯然。岡村寧次的生活迭經變故,他結過兩次婚,第一個妻子在35歲時病故,1937年再度結婚,夫人叫加籐,前任夫人為岡村生下倆個兒子,長子忠正,次子武正,次子在十多年前便在上海感染猩紅熱去世,在次子去世的第二年,夫人也因病去世,加籐夫人還沒有生育,不過長子已經結婚,妻子叫美智子,倆人育有一子。
按照岡村寧次長子忠正的年齡,本不該在徵兵名單中,可前年日本擴大徵兵範圍,岡村忠正也應徵入伍,被編入南方軍中,岡村寧次得到的消息是,他的部隊正駐守新加坡。
「是呀,我們都掛念家人,誰說軍人都冷酷無情呢」莊繼華歎口氣:「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我太太生前也時時為我擔心。」
「我聽說過莊將軍夫人的故事,很感人。」岡村寧次贊同的點點頭。
劉殷淑千里尋夫的故事早就傳遍了中國,甚至連南京北平的報紙都刊載了,只是誰也不清楚劉殷淑去世的真實原因,那已經被蔣介石嚴令禁止外傳。
「我贊成莊將軍的那句話,我們軍人不是冷酷無情的」岡村寧次也有些感慨:「其實我們也希望這個世界是和平的,軍人都失業。」
「呵呵」莊繼華笑了,彷彿看到騁魚的眼淚,豺狼的善心:「說得好,你看看他們……,莊繼華四下看看,牆角的八個士兵正面對面。死盯著對方,似乎沒聽見這邊在說些什麼:「看到他們,就像看到二十年前的我們自己,生活才剛剛開始,可現在呢?就要結束了,岡村將軍,我的建議希望你好好考慮下,就算不為自己,也為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為他們的家人,好好想想。」
岡村寧次沉默不語,莊繼華親自來勸降,誠意顯然不容置疑,但五十年的教育,讓他難以下這個決心,而且,部隊會接受這個決定嗎?
那些青年軍官會作出什麼反應?這些都必須是他考慮的問題。
莊繼華留意下時間,倆人交談已經大約半個小時了,這個開始已經足夠了,他向岡村寧次伸出手:「岡村將軍,我不知道你將採取什麼行動,不過,我希望我們還有再次交談的機會,下一次我們能更深入的交談。」
岡村寧次乾巴巴的握下手:「今天有些倉促,下次見面,我們應該可以談得更深入些。」
倆人分別從兩邊苒門出去,岡村寧次剛上馬,就聽到那邊吉普車發動的聲音,副官沒有催促,岡村寧次跨馬慢慢向城內走去,他很清楚,莊繼華是要勸降他,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開槍殺死他。
「mygod!噢!mygod!」韋伯看著駛來的吉普車,禁不住手舞足蹈的大叫起來:「it,sminacle,it,sminacle,it,sminacle,it,sminacle」
俞濟時孫震卻更緊張了,越到最後關頭,事情越可能出現反覆,吉普車同樣捲起漫天塵土,煙霧瀰漫遮蔽了遠處的景象,可這一切依舊不能讓孫震俞濟時放心,倆人眼都不眨一下的盯著吉普車,直到第一輛吉普車越過戰壕,倆人才真正放心。
瀰漫在空氣中的緊張終於在斷後的裝甲車越過戰壕後煙消雲散,煙塵落下後,對面的村落又清晰可見,崗村寧次的馬隊也已經消失在村落中。
在孫震和俞濟時看不見的地方,岡村寧次跳下馬,跑到他面前的是德永和四惠橋陣地守備部隊47師團師團長大迫通貞中將。
看到岡村寧次走進指揮所,德永和大迫也鬆了口氣,德永焦急的問:「司令官,支那將軍請您去談什麼?」
「還能談什麼,他希望我們投降。」岡村寧次從大迫的副官手中結過茶杯,顧不上茶水的熱氣,便很快喝了小口,潤了潤有些發乾的嗓子。
「投降?!」大迫通貞冷笑兩聲,他的四師團雖然基本保存完好,可他也清楚,整個北平守軍已經很難突出包圍了,他大吼一聲:「只有戰死的武士!沒有投降的武士!」
「大迫君,不要太激動,這裡是前沿指揮所。」岡村寧次冷靜呵斥道,他依然用雙手捧著茶杯,他也擔心在見面時出現意外,所以這裡的陣地全部由派遣軍警衛部隊接手,由德永親自指揮。
岡村寧次有些厭惡的瞪了大迫通貞一眼,然後對德永說:「德永君,我們回責吧。」
轎車早就等候在外了,來的時候,德永擔心遭到炮擊,轎車是趁著夜色到的,不過現在岡村不再擔心了,轎車大搖大擺的開向城冉。
「將軍,支那將軍冒這麼大的險真是為了勸降?」德永有些不相信,上車後便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岡村寧次默默的點點頭,德永有些奇怪又有些佩服:「這真是個異想天開,自以為是的傢伙,他以為我們陷入絕境就會向支那人那樣投降?」
岡村寧次還是沒有開口,目光閃爍不定的望著車窗外,他心裡正陷入巨大的掙扎中,在內心裡,他還是隱隱有點期待,岡部直三郎率領四十萬關東軍雄踴山海關,北平天津互為犄角,正好卡在支那軍的運輸線上,如果他利用莊繼華不願強攻北平的心態,盡可能長時間守住北平,岡部直三郎若挫敗支那軍對滿洲的進攻,再打出山海關,為北平解圍不是不可能。
「或許這是天照大神給我們的一個機會吧。」
德永有些驚訝的望著岡村,不知道他這是在說什麼。
幾乎同一時間,莊繼華在返回通州的吉普車告訴馮詭:「岡村寧次的心動了,但他還有顧慮,還有期待,所以我們必須擊碎他的所有希望,對山海關的進攻可以延後,但對天津的進攻,可以提上日程了。」
馮詭卻沒有絲毫喜悅,只是莫測高深的抽動下面皮:「這兩天,你做得最正確的事,便是將俞濟時帶在了身邊,其他的都是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