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被靜靜的冰封,蜿蜒的河道泛著白亮的光,兩岸成排的柳樹,無力的下垂著枝條,樹枝上一個個綠色的苞蕾。
此刻大地上了無人跡,隆隆的炮聲,將孤寂寒冷的原野擊碎,數百輛坦克裝甲車以戰鬥縱隊迤邐越過冰封的永定河,迤邐向北駛去。
榆垡,固安以北,是固安到大興公路的一個交通要道,永定河在鎮南面穿過,過河不遠即為固安縣城。沿公路向北,即為龐各莊,這是大興以南最重要的交通樞紐,距離永定門僅僅二十多公里。
范漢傑站在河岸上,舉著望遠鏡向遠處觀察,參謀長羅又倫伏在張行軍折疊桌上,上面是張寬大的地圖。十萬大軍分成三路,兩路穿過永定河,一路去向西,逕直插向固安以北。
呼吸著帶著硝煙味的煙塵,望著滾滾鐵流,范漢傑有些心曠神怡,他想起一個西方軍事家所說,一個將軍最大的悲哀是不能親眼看見他的戰場,可現在他看到了,這就是他的戰場,這滾滾鐵流就是揮斥天地的後盾。
「甘軍長報告,九十三師在屯子頭渡過無定河,右翼49師佔領留士莊,正向黃垡進攻;左翼暫編55師佔領福上,常各,正向定福、張公垡進攻。」
「報告,第五軍劉軍長來電,前鋒96師已經佔領官莊、東相,切斷榆垡與固安聯繫。」
部隊分成三路進攻,甘麗初獨領一軍向龐各鎮迂迴,第五軍分成兩路,軍長劉嘉樹率領200師和新編四十三師沿永定河南岸向固安以北進攻,從北線迂迴固安。96師和坦克師則過河直接攻擊榆垡。
這時參謀過來交給羅又倫封電報,羅又倫看後抬頭對范漢傑說:「司令,莊司令來電,提醒我們,空軍發現有大批日軍南下,游擊隊也報告,日軍正在房山大興集結,我們的側翼很可能會受到攻擊。」
范漢傑沒有言聲,將望遠鏡放下,日軍反擊本在意料之中,這個計劃本就是以第五集團軍為誘餌,將日軍從堅固的工事中誘出來在野戰中消滅。
「電告甘軍長,今天必須攻克龐各莊,建立起第一道防線,電令胡獻群,加快速度,今天日落之前必須攻克榆垡,否則軍法從事。」
第五軍分成兩路,軍長劉嘉樹率領一路,坦克師師長胡獻群率領坦克師和96師過河進攻榆垡。
范漢傑的語氣非常嚴厲,榆垡是這次作戰的重心,只有佔領了榆垡才能在河北站住腳,才能在掩護對固安的攻擊,才能吸引日軍進攻。同時第六軍攻佔龐各鎮後,榆垡還能提供防禦縱深。
命令雖然嚴厲,可倆人的神情還是很輕鬆,他們都非常有信心。根據情報,從龐各到榆垡只有日軍一個聯隊,總兵力不過三千多人,而范漢傑調了七萬多人,十多倍的兵力進攻。而且,第五軍一直是**勁旅,裝備和訓練都是第一流,是第一批全軍更換美械的部隊,也是第一批整軍部隊,全軍在美國顧問指導下訓練了整整兩年。
從鄂北會戰到現在,第五集團軍還沒有打過什麼正經八百的戰鬥,莊繼華一直拿他作威懾力量,在西線壓住谷壽夫,讓他不敢將兵力投入到山東。
田野上,上百輛坦克,以戰鬥陣形展開,炮口噴出火舌,炮彈在陣地上爆炸,騰起朵朵煙霧。坦克帶著高速衝向日軍陣地,兩枚炮彈相繼集中領頭的t34,在外殼上發出當當兩聲,t34繼續噴射炮彈,只用了一發炮彈便將暴露的戰防炮摧毀。
坦克越衝越近,一聲哨響,十幾條身影從戰壕裡衝出來,高叫著衝向坦克。機槍瘋狂掃射,爆炸帶起陣陣血霧,殘肢斷臂四處飛濺,t34吼叫著衝過血霧,衝進日軍陣地。
陣地上的日軍動搖了,一些士兵脫離戰壕,向後狂奔,機槍噴出火舌,日軍慘叫著倒下,軍官們拚命呼叫,制止士兵逃跑,一個勇敢的軍官將手中的汽油瓶砸在坦克上,坦克上隨即騰起大火,軍官還沒來得及跳回戰壕,便被後面坦克的子彈擊倒。
高橋政臉色陰沉,第一線就這樣被突破了,從第二線陣地上又躍起幾十個士兵,抱著炸藥包衝向坦克,高橋政心中揪得緊緊的,祈禱這波肉彈攻勢能產生效果。
「轟!」一發炮彈在不遠處爆炸,高橋政大驚,扭頭看,一輛謝爾曼從側翼衝進來,接著另一輛謝爾曼也出現了。
胡獻群對榆垡的進攻分成兩路,坦克一團從正面進攻,而主力卻是側翼的二團,96師師長余韶親自率領兩個旅,秘密迂迴成功,緊隨坦克衝進榆垡。
高橋政率部退入鎮內,余韶毫不退讓,率部追進鎮內,隨後立刻分兵向北迂迴,雙方展開逐房逐屋爭奪。正面的中**隊也衝進鎮內,胡獻群隨即命令分出一部從右翼迂迴,中**隊迅速動作,將高橋政包圍起來,四面圍攻。
「部隊已經四面被圍,大隊決心全體玉碎,祝皇軍武運長久!天皇陛下萬歲!」
高橋政心存死志,將部隊分成數股,各自為戰,從村內打到村外,又從村外打到村內,子彈打光了便從屍體揀,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高橋政也兩處負傷。
「我們要去靖國神社了。」高橋政躲在一個角落,喘息著對身邊的士兵說,他的臉上有種絕望的笑容。士兵邊給他裹傷邊說:「隊長,長官會來增援我們嗎?」
「怎麼,你們怕了!」高橋政目露凶光,狠狠的瞪著他們。
「不…,不怕。」士兵遲疑下答道,他是參加過武漢會戰和對蘇作戰的老兵,不是那種菜鳥,更不是長官說什麼便是什麼的普通士兵,他非常清楚,如果聯隊長山崎不派援兵,他們的結果只有一個。
「那就好!」高橋政故作豪邁的掙扎著站起來:「走!隨我殺支那人去。」
圍在他身邊的七八士兵跟著他站起來,斷牆外,槍聲在遠處響起,不時有絕望的高呼隱約傳來。高橋政將手中的m18衝鋒鎗拉上栓,領頭衝上鎮道。
「跨過大海,跨過高山,屍橫遍野,為天皇捐軀,視死如歸……」
高橋政高唱著戰歌,身後的士兵們齊聲相和,豪邁的戰歌中,高橋政眼前浮現出家鄉,那美麗的山川,綠樹掩映下的小屋,秀美的妻子正在房間忙碌,幼小的兒子正和姐姐在院子裡嬉戲。巷口幾個中國士兵凶狠的衝出來,隨即倒在彈雨中,兩枚手榴彈從巷口扔出來,他本能的往旁邊一閃,兩聲猛烈的爆炸響起。
煙霧沒有散去,從硝煙中衝出來幾道人影,三九式半自動步槍的槍聲激烈響起,高橋政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結束吧!一切都結束吧!」
最後的士兵張開雙臂迎著彈雨衝出去,身上瞬間被穿透幾十個彈孔,高橋政坐在地上喘息,槍聲平息了,周圍腳步聲響起,高橋政望著硝煙瀰漫的天空,他想站起來,可就感到腿上無力。
耳邊響起妻子和子溫柔的小調,他已經五年沒回過國了,和子的信也很長時間沒有來信了,不知道她們現在過得怎樣,將來會不會好,自己死後,她們怎麼辦?
慢慢的,高橋政將手中的槍扔出去,掙扎著站起來,聚齊雙手,迎面是個年青的中尉軍官,臉上沾滿硝煙和泥土,軍袖捲起,兩眼凶狠的盯著他。
「我….」高橋政剛要說,我是大隊長高橋少佐,那個軍官閃電般的端起槍,一串火舌衝出,高橋政在最後一刻,就感到身體被一股股熱流穿過。
「我不想死。」高橋政的腦海裡閃過最後四個字。
中尉提著三九步槍,扭頭對士兵說:「向團長報告,擊斃日軍少佐一名,可能是鬼子大隊長,去,把腦袋取下來。」
當晚霞燦爛時,榆垡鎮的槍聲徹底平息,胡獻群卻沒有讓部隊休息,余韶率領267旅留守榆垡,他率領坦克師和兩個步兵旅順著大道向龐各鎮進攻。
「好!范漢傑動作迅速,打得好!」
作戰室內,白崇禧大聲叫好,攻克榆垡,意味著整個作戰最危險的階段過去了,最危險的便是在攻克榆垡之前,如果這個時候岡村寧次在側翼反擊,范漢傑就不可能這麼順利。
「岡村寧次的動作怎麼這麼慢?」白崇禧有些不解,他扭頭問莊繼華。
白崇禧的疑問很有道理,日軍在大興和房山有五個,他和莊繼華分析過,認為岡村至少可以調動兩個師團進行反擊,他們一直為此擔心,所以一再提醒范漢傑,要注意北面,警惕岡村的反撲。
為了防備岡村反撲,莊繼華命令正在圍攻曹家務的二十二集團軍,抽調一個師北上,隨時準備馳援河北;另外,命令二十三集團軍和第一機械化集團軍秘密北上,但不准投入戰鬥,停留在南堯、刁窩一帶,一旦范漢傑有變,立刻迂迴反擊。
「我看岡村是不得已,」莊繼華不像白崇禧那樣激動,依舊穩穩的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捧杯咖啡在慢慢攪動:「恐怕這個結果出乎我們的意料,也出乎岡村的意料。不過細想下來,也是合情合理的。」
「哦,那你說說。」白崇禧走到他傍邊的椅子坐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首先,我們有空中優勢,日本在白天基本不敢上路行動,這嚴重影響了岡村調整部署;其次,經過整訓後,我軍戰鬥力大幅上升,而日軍呢?由於在鄂北山東會戰中損失大量老兵,新兵太多,導致部隊戰鬥力下降,此消彼長…。」
莊繼華作了個姿勢:「現在我倒擔心,岡村又縮回去了,不上套了,這才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