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仲鳴一下就僵住了從高宗武反饋回來的信息,日本以不要領土,不要賠款,兩年內撤兵為條件與中國進行談判,這個條件讓汪精衛很受鼓舞,與周佛海、陳公博等人商議後,決定派梅思平去香港,配合高宗武繼續與日本談判,將條件細化。
但虞城戰後,高宗武和梅思平從上海來電,日本方面突然冷落他們,原定來上海的日本參謀本部中國課課長今井武夫也沒有到,影佐禎昭的態度雖然積極,卻絕口不談談判適宜。
想起這種種情況,一個疑問在曾仲鳴腦海中,如果說日本急於談判和平,那他們為何這樣?可這些不能擺上檯面,這是背著國民政府干的,現在還不能見光。
「莊將軍口齒伶俐,不過為何不在五戰區堅持戰鬥了,要到大後方的四川來搞建設呢?」陶希聖陰惻惻的問。直指莊繼華的痛處。
莊繼華輕輕歎口氣,大義凜然的說:「身為軍人,自然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國家需要我上前線,我就上前線,需要我搞建設,我就搞建設,這毫不奇怪。」
「恐怕是你那一心效忠的校長嫉賢妒能吧,」陳璧君已經忍了很久了,現在終於忍不住了:「大話誰都會說,不過他對你還不錯,高官厚祿還在。」
莊繼華淡淡一笑:「夫人,事情不是這樣,我來四川之前,校長曾經與我商議過,我考慮了很久才接受的,我們的問題是物資不夠,如果不是這個原因,虞城戰後,我們就能打破日本人的戰線,一舉收復徐州,有鑒於此,我接受了這個任命。」
「商議?哈,」陳璧君打個哈哈:「蔣先生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說話了,莊將軍恐怕是言不由衷吧。」
「我去那裡倒不重要,」莊繼華搖搖頭,冷靜的說:「汪先生去那裡才是最重要的。和平的口號不時不可以喊,但真要和談則必須慎重,從日本人以往的行徑來看,他們的方式一般是先提個看上去比較好的條件,這叫下誘,等我們上鉤了,他們再提高價碼。陶德曼第一次送來的條件多可觀,什麼不用承認滿洲國,不用賠款,不處置地方官,委員長一答應,以這個條件為基礎進行談判,條件立刻變了,滿洲國要承認,賠款還要,另外還加上駐兵,改組政府。所以,日本人是沒有信譽的,別看他現在說得挺好,只要答應,他們肯定變。」
莊繼華話裡的意思讓汪精衛驚出一身冷汗。他去那裡才是最重要的,這什麼意思?他警惕的陶希聖和曾仲鳴。陳璧君卻沒想這麼多,她冷冷的盯著莊繼華,噴出的怒火像要將他燒成灰燼。
「莊將軍,今天你來我家,是來羞辱我們夫妻的,是這樣吧?」陳璧君看到莊繼華就想起陳銘樞,恨得牙癢癢的。
「夫人,這話言重了,」莊繼華嚴肅的說,心裡卻對陳璧君低看了兩分,比起宋美齡來差距不只一兩米:「我今天來是誠心誠意來與汪先生探討和平的,實際上,高宗武在香港和日本的行徑我是清楚的。」
莊繼華打了個埋伏,沒提上海的事。汪精衛提起的心暫時放下,原來是這樣,這莊繼華是充當蔣介石的說客來了,想到這裡他的臉色一下冷下來了。
「那我倒想聽聽你得和平見解。」汪精衛平靜的問。
「我的想法比較簡單,」莊繼華說:「日本人要想和平,首先恢復盧溝橋事變前的狀況,也就是先撤兵,江南撤出南京上海,華北撤出山東山西綏遠察哈爾,然後我們再開始談判。」
「日本人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條件的。」汪精衛皺起眉頭,陳璧君嗤之以鼻:「天真。」
「熱河停戰協議以前,黃郛也這樣說過,」莊繼華輕鬆的說,今天他來的目的就是想勸勸汪精衛,畢竟他是國民黨的副總裁。投敵影響太壞:「可結果呢,日本人最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這個過程,可以判斷出日本人的真實意圖。這點技巧,搞外交的都知道。」
「技巧?這算什麼技巧?」陳璧君冷笑下:「不要說還沒有談判,就算有談判,首先要表現出誠意,這樣的條件,能算有誠意嗎?」
「誠意?先問問日本人有沒有誠意。」莊繼華不打算再管陳璧君了,他轉身對汪精衛說:「汪先生,自從在汕頭相識,我一直對先生很敬仰,先生當年投身革命,為的是救國救民,今日國家危亡,先生身為國家干城,何去何從,請先生三思而行,晚輩告辭。」
汪精衛沒有挽留,甚至沒有送出汪公館,他無比失望,陳璧君恨恨不平的罵道:「什麼人養的狗。什麼樣的叫法。四哥,我看莊文革不住,不能指望他。」
「夫人說得對,沒有他我們照樣能成事,余漢謀不是在廣東嗎,派人和他聯繫,我就不信,沒有了張屠夫,還吃帶毛豬。」曾仲鳴隨即提議。
「公博你是怎麼想的?」汪精衛看著默默無語的陳公博問。
陳公博苦笑,然後才緩緩的說:「不管怎樣,我認為最好不要影響黨的統一。不能分裂黨,我們國民黨已經受夠分裂的苦,所以,先生,即便要與日本人展開秘密談判,也要通報蔣先生,畢竟他現在是名義上的領袖。」
「那是自然,」汪精衛點頭稱是:「但我擔心,蔣先生現在受抗戰派將領包圍,而且日本人明確提出要他下台,我想等我們談出結果再告與他。」
「先生,這不行,」陳公博神態堅決,這正是他擔心的,目前中國的現狀看,沒有蔣介石同意的任何和平條約都不可能實現:「絕大部分軍方將領都聽蔣先生的,我們手上沒有兵權,如果他不同意,戰爭照樣繼續。」
「公博,這你就太小心了,」曾仲鳴不知什麼時候給自己倒了杯酒,他一邊玩著酒杯一邊說:「只要我們能達成協議,那是廣西李宗仁白崇禧,山西閻錫山,廣東余漢謀,他們就會支持我們,國民也會支持我們,這樣強大的壓力,蔣先生也不得不同意。」
「仲鳴說得在理,」陳璧君站起來滿臉譏諷:「公博,我看你是不是很喜歡當蔣介石的官啊,不就是一個省黨部主任,別忘了他最得意的門生還是你的頂頭上司,省主席。」
陳公博沒有生氣,只是輕輕搖頭:「夫人,十幾年前我就跟隨先生干革命,我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我這真是為先生著想。想想看,塘沽協定簽訂時,先生就因此背上罵名,而這次更甚,先生,。這次無比小心謹慎。莊繼華有個意思其實是對的,寧可慢點,也不要太急。」
「莊繼華,」陳璧君咬牙切齒的罵道:「遲早有一天,這筆帳要與他算。」
「先生,」陳公博繼續勸道:「我不是不贊成和平,但此舉事關重大,稍有不慎即萬劫不復,先生一世清名即蕩然無存。」
「公博,現在機會這樣好,必須抓住,否則恐怕再也沒有了。」曾仲鳴說,陳公博一向是汪精衛改組派的二號人物,在改組派中,如果說汪精衛是旗幟,陳公博就是實幹家,改組派的大部分實際工作都是他在處理,在汪系人馬中威望比較高。但陳公博對拋開蔣介石與日本談判始終持反對態度,這讓陳璧君惱怒不已也不解其意。
陳公博很為難,從內心來說,他不贊成汪精衛的舉動,但這十幾年的經歷已經在他身上深深烙下汪系烙印,如果汪精衛堅持要走這條路,他該怎麼辦?離開還是陪著他一起走?他不知道。現在他只有拼盡全力勸阻,不要走上這條路。
「機會?」陳公博搖頭說:「仲鳴兄,是不是機會還要再看,如果日本人真如莊文革說的那樣,在我們採取行動後,突然提高價碼,敢問先生,我們該何以自處?仲鳴兄,這是陷先生於不忠,所以我建議,讓高宗武和梅思平繼續試探,明確告訴日本人,我們不能接受承認滿洲國,不能賠款,不能駐兵,條約一經簽訂,他們就必須撤兵,三個月內恢復盧溝橋事變前的狀態。」
「你,」陳璧君有些生氣了,汪精衛及時制止,他打斷她的話說:「公博的顧慮及是,這一點要向高宗武和梅思平說清楚。」說到這裡他微微笑了笑:「我知道這一步非常險,恐怕到時候舉國皆罵,漢奸之名逃不了,不過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民,絕非為個人榮辱,等和平來臨,我就辭去一切職務,告老林下。」
見汪精衛說得悲涼,陳公博心裡一酸,連忙勸道:「先生這是說那裡話,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國家都需要先生。」
陳公博心情沉重的離開汪公館,他不知道他的這番勸說是否奏效,汪精衛雖然沒有什麼定見,但陳璧君卻權力熏心,有她在旁邊鼓動,汪精衛的主意隨時都會變。
等陳公博走後,陳璧君依然怒氣難平,陳銘樞和莊繼華相繼上門,這讓她感到奇恥大辱,那股火焰在她心中跳躍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