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伍朝樞進來後,馮詭沒有起身,只是向他點點頭,伍朝樞也不以為意,逕直坐到他的對面。
「時機成熟了。」馮詭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伍朝樞的面容露出激動之色。
「太好了,他要動了?」伍朝樞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還沒最後下決心,還需要給他點壓力,需要您來作。」馮詭輕聲說。
「怎麼放?」伍朝樞問。
「今天您宴請俄國人的事誰都知道,明天您再請校長辦公廳的人,還有他的副官,在席上,您就這樣說…………。」馮詭的聲音更低了。
「你還不打算出面?」伍朝樞奇怪的問。
「這一步很關鍵,不能由我出面,他會懷疑的。」馮詭平淡的說。
伍朝樞閉上眼,在心裡把計劃迅速重新走了一次,感到還是沒有把握,他有些不安說:「我感到還是沒把握,他會相信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不過,這個機會難得,試試看吧。」馮詭面無表情的說:「明天有條蘇俄運武器的船要到黃埔,有這個條件,可以為我們增加三分勝算,其他的也就只能聽天命了。」
伍朝樞渾身一顫,感到一絲悲涼,謀劃這麼久,勝算依然這麼小,….,愣了會,他不甘心的一口喝乾杯中酒:「不能再等等嗎?我們可能只有這一次機會。」
馮詭沉默著,他的眼光茫然的盯著牆上地仕女圖,良久才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馮玉祥頂不了多久,馮玉祥一敗,蘇俄人就會轉而支持他北伐,他與季嘉山的矛盾就會淡化,所以我們必須試試,我算過了這件事就算不成,對我們倆的影響也不大,所有的判斷都是他自己下的。我們只是引導他。只要我們倆不露面,以後就還能有機會。」
伍朝樞凝重的看看他,終於點點頭,然後一言不發起身就走,馮詭雙手是端起身前的酒對著對面地空位作個敬酒的姿勢,然後一飲而盡。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他們的計劃並不完美。在最關鍵的一環,即促使蔣介石動手的理由並不充分。
但一個意外卻幫了他們的大忙。
廣州水面的治安狀況很差,時常有水匪海匪劫掠過往船隻,這些水匪船匪地組成很複雜,有些是散落的軍人,有些是幫會成員。還有兼職漁民,通常商船和客輪是他們下手的目標,他們作案時呼嘯而聚,案後或躲往香港或藏在澳門,廣東歷屆政府都無法根除這些人。只好在重點水域加強巡邏,為重要船隻派軍艦護航。也就在聚賢德的陰謀進入最後階段時,一群水匪搶劫了從上海開往廣州的外輪定安輪,該船停泊在黃埔上游等待救援。這讓黃埔軍校辦公廳主任孔慶浚命令黃埔軍校派艦保護,可黃埔軍校無艦可派。於是聯繫軍校駐廣州辦事處,廣州辦事處主任歐陽鍾親自到海軍局交涉,由於李之龍不在海軍局,海軍作戰科科長鄒毅只得承諾派兩艘軍艦到黃埔,歸黃埔軍校調遣。但鄒毅又生命必須得到局長李之龍的同意。歐陽鍾又到文德樓找李之龍,可李之龍還是不在家。只有夫人潘慧勤在,歐陽鍾只好留下一封書函,稱奉蔣校長命令派軍艦兩艘赴黃埔,聽後校長調遣,又留下了鄒毅地書信。李之龍回來後,看了歐陽鍾於鄒毅的信,便命令中山艦開往黃埔。
中山艦到了黃埔後,艦長章桐到軍校報道,軍校秘書長季方派副官黃珍吾與其接洽,隨後又向教育長鄧演達報告,鄧演達事前並未聽說此事,但此刻聽說是奉蔣介石的命令,便命令中山艦留在黃埔等待命令。
於是一起正常的軍艦派遣在各種因素的配合下終於演變出影響近代歷史發展的中山艦事件。
十九日下午,蔣介石剛回到家中,陳潔如便迎上前問:「你今天是不是要去黃埔?」
「是的,你問這個作什麼?」蔣介石奇怪了,陳潔如年青貪玩,很少問他這些事。
「和汪先生一起去?」陳潔如先沒有回答蔣介石的問題,而是繼續問。
「沒有,他沒有約我。」蔣介石也沒在意,隨口答道。
「可是汪夫人說她先生要與你一起去,而且還問你在那個碼頭上船。」陳潔如這才說出她心中地疑慮,陳壁君瞧不起蔣介石,在陳潔如面前也趾高氣揚的,陳潔如對她很是厭惡。
蔣介石擰眉瞧著陳潔如,陳潔如又補充道:「汪夫人今天打來五六個電話,都問地同一件事,她什麼時候這樣關心你,我看今天你最好不要去黃埔,那都不要去。」
以前陳潔如不關心政治,偶爾問問也是因為好奇,但蔣介石廣州兩次遇刺把她嚇壞了,也因此逐步開始留心蔣介石身邊的事,近期蔣介石的煩惱當然瞞不過她了。
「不行,晚上還要開會。」蔣介石想想後搖頭說。
「那就改期,我給他們打電話。」陳潔如說著就去打電話,打完電話不久,蔣介石正在換衣,電話鈴又響了。
陳潔如拿起電話,只聽了一句便說:「你等會。」說完把電話遞給蔣介石,蔣介石接過電話,是李之龍打來的。
「校長,我是李之龍,蘇俄顧問提出要參觀中山艦,如果校長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命令中山艦返回廣州。」李之龍地聲音透著熱情,他答應莊繼華後就一直留心,期望與蔣介石恢復關係。現在有個機會他當然不願放棄。
「開回去?開回去就開回去吧,中山艦現在在那?」蔣介石似乎很隨意地問。
「在黃埔啊,昨天就去了。」電話裡李之龍明顯一愣,不是蔣介石的命令嗎?怎麼他不知道。可沒容他多問,「哦,那你就開回去吧。」蔣介石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中山艦去了黃埔,沒有我地命令就去了黃埔,這是怎麼回事?去不告訴我。回來卻又要向我請示,這時為什麼?蔣介石越想越不對,他感到前些日子中那種隱約的擔憂在逐漸變成可能。
「今天,你那都不去,就在家裡。」陳潔如看著沉思的蔣介石,她也感到恐懼。
正在蔣介石疑慮重重時,陳立夫從外面進來。他是來送情報摘要的,蔣介石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慮,親熱的招呼他坐,陳立夫坐下後欲言又止,蔣介石有些奇怪便問他有什麼事。
「三叔,您是不是要去俄國?」陳立夫一開口就讓蔣介石大吃一驚。
「沒有的事。」蔣介石斷然否定。
「可我聽說您要去俄國。船票和護照都準備好了,這幾天就要走。」見蔣介石否認,陳立夫立刻感到裡面有問題。
「你從哪裡聽說的?」那種疑慮又從蔣介石腦海裡冒出來來了。
「伍朝樞那裡,他說昨天請蘇俄顧問吃飯,席間蘇俄顧問透露地。」陳立夫答道。
蔣介石頓時毛骨悚然,他想了想把胡靖安叫進來對他說:「請馮先生過來。」
馮詭住在蔣介石的家中,由於要避嫌,他與侍衛副官們住在別墅的另一邊。不一會。馮詭來了,他聽了蔣介石和陳立夫介紹的情況後。他心中興奮異常,他完全沒想到當初的顧慮居然如此巧合的彌補了,簡直是天衣無縫,他強烈壓抑自己的情緒,假作沉思片刻想好措辭後才對蔣介石說:「看來有人是想東施效鼙。傚法校長處理王東城之舉措!」
馮詭地一句話讓蔣介石頓時有撥雲見日的感覺。把所有的事情連貫起來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了;中山艦到黃埔,他要去黃埔開會。在黃埔將他綁架上中山艦,然後送上蘇俄的船;這也是為什麼陳壁君一再確認他去不去黃埔,在他確定不去黃埔後,以為陰謀敗露,李之龍便故意向他請示要調回中山艦,這是要消滅證據。
蔣介石想通後又驚又怒,咬牙切齒的罵道:「娘西匹!汪精衛要動刀。娘西匹!」
馮詭趁機說:「校長,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蔣介石擺擺手,他現在腦子很亂,馮詭有些著急,他張口就說:「當斷不斷,反受其害,校長!」
蔣介石知道馮詭地意思,想通之後他第一反應就是調兵,但隨即他有否定了這個想法,一軍的主力在潮汕,雖然二師雖然在廣州,石龍還有新成立的二十師,但李濟深的部隊也有兩個團在廣州,譚延愷朱培德的部隊近在咫尺,真要打起來他不一定能贏,更主要的是,他一直宣揚革命,因此一軍上下深受革命思想影響,如果不能站住法理,部隊思想必定陷入混亂,其中明的暗的**員必定起來作亂。
蔣介石左思右想感到還是不能動手,他長歎一聲,痛苦之極地說:「我們去汕頭。阿鳳,你留在廣州,他們還不至於對付立個婦道人家。」
馮詭大驚:「校長絕對不能去汕頭,躲是躲不過去的!」
蔣介石又猶豫一下,最終還是說:「我先過去,立夫跟我一起走。」
蔣介石不想陳立夫留在廣州,他擔心陳立夫會受到牽連,馮詭氣得直跺腳,他衝著蔣介石大叫道:「你去了汕頭,還能回來嗎?」
當這時蔣介石心神已亂,顧不上細想:「我雖然發現他們地陰謀,但別人不知道,我若調兵形同造反,他們就由更有理由了。」
「與其躲到汕頭不如就待在這裡等他們來,汕頭決不是避風港。」馮詭堅決不讓他走,他沒想到蔣介石居然如此軟弱,刀架在脖子上了也不敢反抗。
陳立夫也說到:「我們為什麼要走,三叔,你革命這麼多年,他們為什麼要對付你,北伐有錯嗎?堅持總理的思想有錯嗎?就算對付他們,也是他們有錯,難道官大就正確?」
陳立夫的話觸動了蔣介石,他停下來,反覆思考,馮詭和陳立夫沒再說話,他們坐在一旁靜靜的等待蔣介石的決策。
夜幕嚥下最後一絲夕陽後,蔣介石站起來說:「把劉峙叫來。」
馮詭心中狂喜,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蔣介石絕不會是叫劉峙來喝茶。他急忙走到電話機面前,拿起電話,他地手在輕微地發抖。
一個多小時後劉峙趕到東山蔣介石家中,他一進門蔣介石就對他說:「**陰謀發動叛亂,我要平叛,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劉峙震驚之餘不及細想立刻答道:「二師官兵永遠追隨校長,忠於校長,我劉峙願為校長肝腦塗地。」
「好!」蔣介石冷靜的說:「你現在回部隊,立刻戒嚴,把部隊裡地**員全抓起來,在夜裡十點把部隊調進城,先把工人糾察隊包圍繳械,派部隊接管中山艦,包圍蘇俄顧問駐地,他們的衛兵全部繳械,文德樓,….,包圍文德樓,…………,用一個團佔領觀音山,並建立陣地。指揮部設在造幣廠。」
待劉峙走後,蔣介石又對陳立夫說:「立刻給何應欽發報,命令他扣押一軍中所有**員,部隊進入戰備狀態。另外命令二十師錢大均,扣押所部**員,部隊立刻向廣州靠攏。所有電報均屬十萬火急。」
隨後蔣介石又打電話叫來歐陽鉻和陳肇英,命令他們執行逮捕李之龍的任務。
二十日凌晨,寂靜的廣州街道,酣睡中的市民們沒有發現街道上走過的一隊隊士兵,士兵在安靜而快速的運動,沒有人說話,只剩下腳步的沙沙聲,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當天色大亮姿勢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