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傳來的槍聲讓張立國停下了腳步,他在距離樟木頭一公里的地方停下來,抓起望遠鏡向樟木頭觀察,鎮口似乎很平靜,但多年的軍旅讓他感到這種平靜是一種不正常的平靜,他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嘴角露出冷笑,他已經在好幾個地方發現了破綻,鎮口肯定有埋伏。他又向兩側看看,山坡上什麼也沒發現,於是他派出一個排進行試探進攻。
這個排很快被打回來了,排長陣亡,士兵傷亡三分之一,這讓他有些警覺,他感到面前的敵人不好對付。經過之後準備他又派出了一個連,這次隊伍散得更開,在200米時對面就響起槍聲,槍聲並不密集,稀稀落落的,但張立國注意到,幾乎每次響槍都有一名士兵倒下,衝到百米左右的時候對方的機槍響了,自己這方的機槍也架起來了,卻沒開幾槍機槍手就被擊斃,接替的副機槍手很快也被擊斃。
這個連退下來後,連長重傷,排長全部陣亡,士兵傷亡四份之一,唯一的機槍遺留在陣地上。張立國的頭皮發麻,其實他已經發現對方的人數不多,但組織很好,士兵訓練有素,要想攻下這個鎮子,恐怕要付出不少的代價。
北面的槍聲更激烈了,不時傳來陣陣手榴彈的爆炸聲,看來袁遐九和孟獻祥正在拚命突圍,他決心再攻一下,他把攻擊連的連長叫來,告訴他對方可能有神槍手專打軍官和機槍射手,對手的弱點在於兵力不足,因此用一部分兵力吸引對方的火力,剩下的則趁機從對方的火力薄弱之處突進去。
這次進攻開始很順利,很快就攻到五十米的距離上,但在這裡受到對方手榴彈的轟擊,進攻陷於停頓,而且對方的火力轉換很快,突進企圖一被發現,立刻遭到火力的封鎖。不過張立國又發現對手的第二個弱點,那就是在正面受到攻擊時,側翼的保護不足,他相信對方指揮官不時沒注意到,但他們的人太少,現在這種狀況已經是他們能排出的最好防禦方式,張立國對這個指揮官很是佩服,自己行伍多少年了,闖過多少槍林彈雨,打過多少衝鋒,組織過多少次防禦,但對面的對手組織的防禦卻是他見過中最好的,將火力發揮到了極致。不過你的人太少了,所以失敗是注定的。
他轉身命令警衛連做好進攻準備,警衛連長跟隨他五年,曾經兩次救下他的命,而他的回報是把他從衛士一步一步提升到連長,並把最精銳的警衛連交給他。
他正要告訴連長進攻部署,這時從北面傳來一陣更猛烈的槍聲,槍聲中還隱約夾雜著軍號。對面的敵人突然發出歡呼聲,張立國仔細聽了會,臉色終於大變。
軍號聲把張立國打回去了,也把袁遐九和孟獻祥打入深淵,對七連來說卻如同一劑興奮劑,期盼已久的援兵終於趕到,軍號聲中袁孟兩部崩潰了,袁遐九和孟獻祥在衛士的護衛下向山上逃去,逃入觀音山,士兵則跑得滿山遍野,二排和工友隊衝出鎮裡,追趕逃兵,從敵人後面殺出的卻是一支穿著廣州灰的粵軍,他們打著繡有衛字的旗幟沖撕開敵軍後衛防線,殺進戰場。
莊繼華在軍號響起後立刻從南面趕到北面,等他趕到北面的時候敵人已經崩潰了,宋希廉已經帶人出擊了,但他卻看到杜聿明歪坐在一旁,臉色蒼白,莊繼華神色劇變,黨國名將就在這裡隕落了??
等他趕到杜聿明的身邊時,杜聿明睜開眼睛,看著莊繼華艱難的笑了。
「文革,我們贏了。」
「傷在哪裡?要緊嗎?」莊繼華緊張的問。
「不要緊,」杜聿明掙扎著要起來,莊繼華按住他:「坐下,別起來。」
「媽的,真不走運。」杜聿明沒再掙扎。他是在打退敵人最後一次進攻時受傷的,就打在他的肩上。
莊繼華看看他的傷後,心裡有底了,安慰他說:「沒事,回去養一段時間就行了。」心情舒暢之下他站起來對周圍負傷的士兵說道:「你們知道嗎?傷疤是什麼?是一個軍人的勳功章,這個時代的軍人,身上沒有那麼兩塊傷疤,算不得好軍人。」
「今後兒孫滿堂時,告訴他們這些傷疤的故事。」
莊繼華順著傷員邊走邊看,他現在一點不擔心南面的敵人,那個指揮官要不跑就一定是個傻瓜,傻瓜能活到現在?
「弟兄們,不用擔心,很快就會送你們回後方醫院,在那裡有醫生給你們治療,過幾天,你們又會活蹦亂跳的了。」
「連長,我會不會殘廢?」一個士兵哭喪著臉問。
莊繼華看看他的傷,士兵的傷在手上,笑道:「殘廢?不會,你這傷最多一個月。」
「連長,我要死了嗎?」這時個重傷號,他的肚子上密密麻麻的包紮著一圈圈白色的繃帶。
莊繼華仔細看看,心情沉重,前世這種傷是死不了的,但他不知道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於是他故著輕鬆的說:「沒事,到醫院縫上就沒事了,放心吧。」
追擊還在繼續,從左翼又衝出來一支部隊,打的旗幟卻是莊繼華熟悉的校軍旗幟,這下莊繼華徹底放心了。
一匹黑馬飛快的奔到鎮口,馬上的軍官跳下馬大聲笑道:「好,狗日的,沒跑掉,你們打得好。」
莊繼華看到他的軍銜:「報告長官,我是校軍教導二團三營七連連長莊繼華,奉命在此阻擊敵人,請問長官是那支部隊?」
那個軍官面堂微黑,說話聲音很響亮:「粵軍第七旅一團團長衛立煌。」
說完上前抓住莊繼華的手說:「老弟,幹得漂亮,要不是你們,袁遐九和孟獻祥就跑了。」
莊繼華卻沒想和他套交情,他心裡還想著南面呢。
「衛團長想不想立場更大的功勞?」莊繼華笑著問道。
「更大的功勞?」衛立煌有些愕然。
「對。」
「哦,老弟痛快點,直說吧。」他是行伍出身,喜歡直來直去。
「南面還有大約一個團的敵人,他們已經知道我軍援軍已到,正在撤退。衛團長若帶隊追上去咬住他們,待後續部隊一到,就能全殲這股敵人,至少也能殲其大部。衛團長你說這個功勞大不大?」莊繼華淡淡的說。
「真的?」衛立煌聞言大喜過望,要知道殲滅袁遐九和孟獻祥的功勞肯定是七連的,他們最多只能排第二,但如果能追上南面的敵人並殲滅之,那首功非他莫屬。
莊繼華點點頭,衛立煌立刻下令,讓三營立刻越過樟木頭鎮,向南追擊,二營和一營立刻收攏。三營長接過命令,率部向鎮南追去。
衛立煌驚喜過後對莊繼華更是另眼相看,在兵力相差二十倍的情況下,敢以一個連的部隊南阻援敵北擋逃敵,並取得勝利,其中的艱險他是完全能想像的,像這樣的仗別說取勝了,能不能打他都得掂量掂量。
其實他也想錯了,南面的張立國團比他們早到也就近一個小時,由於張立國進攻決心不堅決才給了莊繼華機會,如果張立國團早到兩小時,恐怕莊繼華就會採納胡宗南的建議,避開敵人的正面。
七連在樟木頭的仗算打完了,剩下的就是繳獲、俘虜;莊繼華不管這些,把這些交給宋希廉後,他就在戰場上四處漫步,濃烈的硝煙和血腥味還沒有消散,敵人的屍體橫七豎八,看著這些屍體心裡卻無法高興起來,要是自己沒來到這個世界,這些人是不是就可以活下去呢?莊繼華不知道,殺人真不是件好玩的事,他在心裡默默歎息道。
「連長,營長來了。」新任傳令兵趙漢傑看見王俊向這邊走來,百人提醒莊繼華道。
莊繼華抬頭看看正滿面春風走過來的王俊和鄭洞國,忙迎上前去。
王俊心情非常高興,他們在半路上走錯了路耽誤了時間,他心急若焚,不但擔心七連的安危,還擔心七連不能完成任務;所以他逼著部隊拚命趕路,即便如此也只趕上收管戰。
現在七連不但完成任務,而且還完成得很漂亮,他也顧不得上官的威嚴,剛來見見這個立下大功的下屬。
幾句話寒暄後,莊繼華立刻向他報告了南面的敵情一急衛立煌團已經前去追擊的情況,王俊沉凝片刻後說:「我們先把這邊的敵人收拾乾淨,南面的敵人先讓衛立煌拖著,等大部隊上來了,我們再一起過去。文革,你們連這次立了大功,但傷亡恐怕也不小,你們休息,打掃收拾這些潰兵就交給八連和九連。」
莊繼華當然答應,他把派人把宋希廉和黃明誠都叫回來,打掃戰場,把槍特別是機槍都收回去,另外他想到敵人不是有炮嗎,於是又派專人去找敵人的炮。
回到鎮裡,曹淵帶著二三排也過來了,剩下的七連士兵集合後,只剩下五十四人,另外還有輕重傷員二十七人,全連陣亡超過四十人。
黃明誠的工友隊投入戰鬥八十二人,現在剩下四十七人,另有傷員十一人,陣亡二十四人。
莊繼華看著站在面前的士兵和工友,他們衣衫縷爛、疲憊不堪、滿身骯髒、血跡斑斑,可是他們筆直的站在那裡,眼睛裡放射出來的是勇氣和信心。
「弟兄們,工友們,我為你們感到驕傲,你們戰勝了人數超過你們二十倍的敵人,你們把他們打得頭破血流,落荒而逃;從今天起你們就成了他們的惡夢,揮之不去的惡夢;你們為七連爭得了榮譽,為自己爭得了光榮。你們的事跡將載入史冊,為後世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