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辛道宗目光沉凝地注視著封元,口氣非常平靜地說道:「國之大將,豈能在後眼看部屬被困、主帥被圍而無動於衷,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要闖一闖了!子初一切小心節制,如有任何變故,當勒軍據守、等待援軍到來。」
封元聽了辛道宗這番幾乎是抱著一去不回頭的話,心情著實沉重傷感,他默默地點了點頭,知道辛道宗是捧日侍衛大軍副都指揮使,張瓊是神衛侍衛大軍副都指揮使,兩人一人是部眾被圍,一人是能對神衛第五鎮便宜節制,或許可以說是不得已而為之。
張瓊神情淒然地道:「南岸各部就拜託子初節制了!萬一有變一定要量力而行,切不可貿然行事。」
「二位大人一切小心……」封元也不知為什麼會說出這半句話,當在目送二人過河後,才如夢初醒般地自問自己到底怎麼了?拔隸五軍四位主要頭目過河有三人了,剩下的就是自己一個人。眼下說什麼都沒用了,他當即傳令各部不得隨意渡河,天武第三軍和拱聖第一軍在南岸加強戒備,隨行鄉軍和其餘殿前司各部留在南岸的輜重部隊就地加緊修築防禦工事,浮橋全部騰出來供神衛第五鎮的戰車、器械過河,一定要最大可能地把重型器械運過去。
期間天武第三軍指揮使王復找到封元請戰,封元不許王復的要求,並說明過河的部隊已經達到兩個軍又一個鎮的作戰部隊,他們需要的不是再增加兵力,而是盡可能地把甲仗器械運送過去,兵力再多能有什麼用?他要求天武第三軍在南岸要加強戒備,並傳令由神衛第五鎮開進後,在北岸的部分神衛第六鎮將吏不可冒進,等候戰車、器械到達後轉入立即防守,保護連接浮橋的橋頭堡陣地,使宋軍能夠進退方便。
辛道宗和張瓊二人到達北岸後,立即率神衛第五鎮將近五千人,列成宋軍標準的車陣陣型緩緩地推進,一路上金軍以步軍為主的軍陣被一層層地碾壓過去,連續三個步軍軍陣被第五鎮衝散,進攻勢頭非常的銳利,一旦宋軍擁有戰車等全套攻防器械,金軍步軍部隊是很難防禦的,這也是漢軍無法和宋軍抗衡的主要原因。
高平眼看援兵全副武裝地到達,禁不住大喜過望,他不顧先期過河兩個軍甲仗器械不全、輜重部隊沒有過河的現況,毫不遲疑地立即下令反擊。不過龍衛第一軍亦是士氣高漲,近萬名將吏以標準的步軍陣型一步一步地向前邁進,以手中的兵仗把正前方和兩側金軍打的連連後退,距離捧日第一軍不足千步的距離。但他高平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當兩支精銳軍司幾乎靠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傳令兩個軍司部隊迅速靠攏,更沒有傳令兩個軍司利用辛道宗和張瓊來援造成金軍一陣混亂的時候撤退,反而命令部隊向永年縣城挺進,妄圖趁著金軍前鋒混亂之際一舉成功。
神衛第五鎮犀利的攻勢隨著不斷深入而變的逐漸生澀,前進的步伐不斷被阻礙放慢,當金軍短暫的的混亂過後,酈瓊立即傳令本部諸軍全線壓上,對宋軍的兩個軍又一個鎮實施三面圍擊,李成的部隊也開始向宋軍左翼移動,按照二人的旗語,李成部全力阻擊宋軍裝備精良的神衛第五鎮,酈瓊的八萬大軍則全力圍攻高平的兩個軍司,兩人已經決定趁著宋軍兩個戰鬥力強悍的殿前司軍司建制不整、裝備不齊的情況下打一場殲滅戰。
金軍十餘個大陣鋪天蓋地、黑壓壓一片的向宋軍三個軍陣壓來,各軍陣鋒頭大盾相連、槍戟如林,不慌不忙的向前進發,軍卒呼喊這「殺、殺、殺」的口號,連同鐵甲頓挫的擦擦聲,氣勢很大、也很壯觀,整個戰場上塵煙飛揚,弓矢亂飛,宋軍將吏面對如此之多的金軍,在甲仗器械不全的情況下,亦是不免心生怯意。
神衛第五鎮雖然是裝備齊整,但畢竟兵力太少,李成的部隊有兩萬人之多,又是奉命全力阻擋第五鎮的前進,而不是主動進攻,所以神衛第五鎮無法發揮戰車的整體防禦優勢。儘管辛道宗和張瓊竭力指揮拚殺,但面對金軍血肉鑄成的防禦線,仍然感到力不從心,整個第五鎮的前進勢頭幾乎被完全遏制,並且頻頻遭遇金軍輕裝部隊的反擊。
而捧日第一軍和龍衛第一軍的情況更加危險,他們僅僅有少量的戰車,不可能結成車陣禦敵,以手中的甲仗器械結成軍陣抵抗四面八方圍過來的金軍軍陣,顯然是相當吃虧的。由於輜重部隊沒有跟上來,缺少弓弩箭矢,隨身的箭矢又太少了,這些將吏被嚴禁隨意放箭,但金軍的弓箭卻從四面八方如蝗蟲般地覆蓋而來,讓人透不過氣來,很多宋軍將吏僅僅從大牌後露了下頭,就被箭矢射中頭部身亡。
到了這個時候,高平才感到心下真的是發慌了,眼見金軍人山人海、不斷地擠壓而來,宋軍三個相互不連接的軍陣、如在狂濤中的三葉偏舟在狂濤中漂泊,隨時都有可能被這股狂濤所淹沒。
關師古眼看形勢危急,自己的部眾每時每刻都有巨大的傷亡,令人實在無法忍受了。他潛心觀察一陣,見金軍意圖在於困住他的龍衛第一軍,拖住神衛第五鎮,集結重兵集於左翼先殲滅捧日第一軍,這就說明他的部隊還有最後的一線生機,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此時卻是一個後撤的大好機會。他感到不能再猶豫不決了,當下厲聲喊道:「高帥,三個軍陣很難靠攏,現在發旗語徐徐南撤,我軍還來的及和神衛第五鎮會合……」
不想高平執劍怒視關師古,厲聲說道:「如今龍衛第一軍若退,捧日第一軍軍陣必會崩潰,軍帥怎可拋下戰友自保性命,致捧日第一軍於危難之中。何況我等武人以盡忠報國、馬革裹屍為榮,軍使再言撤退,本帥必斬之。」
關師古恨恨地一跺腳,眼看高平面對一線希望而不見,要是再向前衝恐怕不僅捧日第一軍完蛋,連他的軍司也保不住軍好了。當真是心底窩火,但主帥軍令他又不能違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只要他的龍衛第一軍能夠保持隊型向捧日第一軍靠攏,還是有希望衝出去的,當下對一名中軍衛卒怒喊道:「傳令——都給我上去,一定要頂住。」
「可恨未攜重械,讓酈瓊、李成小兒猖狂……」高平狠狠地怒罵,他早就暗自後悔宋軍行動太快,原以為酈瓊、李成二人會再次北退,捧日第一軍更是以攻佔縣城為目的,輕裝快進,沒想到金軍反撲且是全面反撲。沒有了遠程拋石機、火炮、機駑車、四輪戰車,宋軍如同沒了牙齒的老虎,各步車營的步弩手對於十幾萬人的大戰,敵軍忘死的衝擊,只能聊盡人事罷了。
不過平心而論,即便是未有攜帶重械的兩萬多殿前司宋軍精銳,只要能將兩個軍陣合攏,在全副武裝的神衛第五鎮的支援下,就憑他金軍十萬漢軍也不一定能這麼輕易取勝。可如今,金軍意圖極為明顯,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三個軍陣分隔開來,一個一個的吃掉,而且戰場的形勢已經開始不利於宋軍,由於高平沒有利用第五鎮進入時的大好時機,讓龍衛第一軍和神衛第五鎮靠攏,回到神來的金軍已經牢牢地把第五鎮擋住,兩個軍司的大陣也無法靠攏在一起,造成了宋軍被分割三處各自為戰的尷尬境地。
封元和拱聖第一軍軍指揮使呼延通、天武第三軍指揮使王復、神衛第三軍指揮使何春騎馬上了南岸的一處土坡,遙望洺水北岸的戰場。
「金人圍二打一,看來捧日第一軍支撐不了多久了!」何春放下單筒瞭望鏡,無不擔憂地道:「他們未攜重械,能與金軍抗衡多久?我部第五鎮已經參戰,不如順勢把第六鎮和我部軍司全部運過去,並把全部的機弩車運過河歸入我軍,我率第六鎮只要一個衝鋒就能夠滲入捧日第一軍和龍衛第一軍之間,將兩軍東西連上,大家共同退下。」
「雨亭莫急……」王復看了眼正在舉著單筒瞭望鏡安靜地觀望戰場的封元,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看金人圍二打一之外,你的神衛第五鎮左翼又有軍馬調動,看塵煙有萬人之上。還有我軍三陣之南,只有幾千人馬,這是何意?為何高帥在開始不趁機把龍衛第一軍和神衛第五鎮會合,至少可保住萬餘人馬安全退回。」
「大丈夫豈能拋下袍澤,而獨自保命呢?」何春對王復的話很不滿意,他用有點不屑一顧的目光瞥了眼王復。
呼延通對他二人言論不知口否,臉色仍舊是淡淡無色,彷彿並不關心北岸宋軍逐漸處於的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