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北方戰線上或寂靜詭異的寧靜,用誇張的話來形容就是掉一根針也能把幾萬人驚的跳起來,或是一偶之地描述著熱火朝天、慘烈戰鬥的場面,不斷地激勵著人們的心弦,但東南一帶並沒有受到戰爭的破壞,有些人甚至認為距離自己千里之外的這場戰爭根本就不管自己的事情,還是趕緊響應朝廷不斷出台的政策中大撈一把,只要是不違法,多賺點錢又有什麼錯?手裡有了錢、等北方收復了,還能北上大大的賺上一筆。
南京順天府江寧內的大內禁宮慈壽殿內,朱影斜躺在鳳塌上,皇太后韓氏和韓魏國大長公主趙柔嘉侍立在側,小皇帝趙炯坐於塌旁。儘管趙炅雖然還是一個孩子,但他受到天下最優裕的生活待遇,發育的也很快,咋一看就像十餘歲的少年,相貌也算是堂堂正正、中規中矩,也不是什麼方面大耳。
朱影淡淡地看了趙炯一眼,對韓氏平靜地道:「太后——近來朝中可有北面的消息?」
韓氏忙恭恭敬敬地道:「娘娘大病初癒,還須好生調養,北面有王相公節制,想來捷報已經在路上。」
「是啊——母后、皇嫂說的是……」一直默不作聲的趙柔嘉道:「御藥局不是說了母后是操勞太甚,還須靜養些許時日。」說著偷偷看了趙炅一眼,又淡淡地道:「有王相公在,何須母后、皇嫂多慮北事。」
「唉——」朱影心中輕輕一歎,她前段時間偶感風寒,竟然一病不起,臥床十餘日才漸漸好轉,不由地心下暗自感歎王澤這麼多年怎麼能夠撐的下來,她連續一個多月勤勞政務,身子就有些吃不消了,真有點憐惜王澤瘦弱的身子骨能不能撐的住。
她想著自己的心事,眼神不經意地瞟了瞟趙柔嘉。她對這個女兒的心思心知肚明,趙柔嘉對王澤的誤會已經形成,縱然是上次勸解亦是無可調和,以趙柔嘉的性格絕不會輕易回頭,先前的不說了,就在不久前才得到密報,趙柔嘉千方百計在趙炅面前詆毀王澤,使年幼不太明事理的趙炯很容易形成為王澤的誤解。更令她感到憂心重重的是隨著趙多福的伏法,很多原來依附而逃脫法網的人紛紛投靠趙柔嘉,他們聯合起來在趙柔嘉周圍,形成了一個以失意官僚世家組成的反對王澤的政治集團,用王澤的話來說:『粉黨倒是有幾分聲勢』,有幾次已經嚴重觸及王澤施政大略和大宋國政,若非是自己力保,趙柔嘉的小集團早就被王澤給滅了。她知道王澤可以對趙柔嘉忍讓包容,也可以對反對勢力持遷就、調和的態度,但絕對不能容忍任何人挑戰這個國家初生的制度及他的理想,朱影甚至從王澤的目光中看到了王澤對趙柔嘉不安與殺機。
好在自己的從中調和才僅僅犧牲了別人保住了柔嘉,令她欣慰的是這個孫兒年紀還小,無甚大的主見,更是深受王澤和自己的影響,才不致出大的紕漏。
「柔嘉說的確是有理,趙家有今日確是王卿之功!」她在整整了整思緒之後,頓了一頓,又望著趙柔嘉若有所思地道:「男兒志在千里,柔嘉,你卻不知王卿志在華夏萬世!」
「不過一書生爾,何能濟萬世。」趙柔嘉微觸秀眉,頗不自耐地輕聲一句,平心而論她處處與王澤為難,但心底深處確實對王澤的才華頗為心折。但她確實不能忍受她的母后和王澤之間關係,還有民間對皇室的議論。儘管她已經知道母后和王澤之間始終格守君臣之禮,但她受不了!
還有的是更不能原諒王澤對她的漠視,尤其是母后常對著鏡子自語王澤送給她的那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這不是哀歎有緣無分是什麼?
朱影望著自己這個倔強的女兒,卻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柔嘉可記得靖康二年二月十一日事?」
趙柔嘉的那張俏臉微微變色,緩緩點了點頭,陰鬱地道:「欺恥大辱,女兒不敢忘。」
朱影淡淡一笑,道:「那日母后聽得官家在車上疾呼『百姓救我』,卻無一人敢為之,想我趙家不曾失德,危難之時京師百萬士庶只知自保,竟無一人敢以身勤王事,而當時母后卻知有一人必會捨命救駕。」
「當時王澤身為朝廷節臣,勤王救駕是他份內之事,算不上……」趙柔嘉臉色很不自然,但這話說的卻很虛,任何明白人都知道就當時局勢,有實力的的人多在觀望等待,唯有王澤一人率軍奮力勤王。
朱影雙眸望向殿梁,回記著當時的情景,雙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自言自語道:「他確是來了——」
「若無王相公,臣媳真不敢想像五國城之景!」對於王澤再造趙家的的恩惠,韓氏是相當感激的,儘管她沒有經歷過,但這並不妨礙她自內心中的感懷。
「朕亦是有感王卿家功德——」趙炯出人意料地說了一句話。
朱影對她這個孫子還是相當滿意的,趙炯的天份並不比他的父親強,甚至可以說比他父親還有許多不足,面對一位幾乎不可戰勝、又對皇位沒有野心的大臣,一個較懦弱的中資君主比一個要強的君主或許要好上許多,至少能夠享用人間極至的富貴。許多年來,她不是沒想過萬一趙炅和王澤之間要她取捨,自己該如何是好,萬幸的事自己的想法沒有發生,整個大宋帝國在王澤的有意或無意的驅使引導下、用那世的話說是在成為一個超級大國。
又聽趙炅拖著幼稚的嗓音道:「王相公操勞國事甚是辛苦,如今北伐只須安在行在,遣一大臣督促邊帥即可,何須如此操勞。」
朱影欣慰地望著趙炅,溫聲道:「官家真的長大了,王卿家有知官家如此心意,定然萬分欣慰。」說著看了看趙柔嘉,話鋒一轉道:「可朝中就是有些許人就是不明王卿家為的就是我大宋的萬年之運,趙家子孫萬代富貴,此非天下之運、趙家之福。」
趙柔嘉心中一動,口上卻沒說什麼,她只能暗自恨恨地瞪了小皇帝趙炯一眼。
趙炅搖了搖頭道:「朕還是不太明白王卿家的權富與制衡之論與我家萬代富貴有何相連。」
朱影淡淡一笑,道:「官家年紀太小,不甚明瞭事理這是自然,放眼天下士庶,懂者不過二三人而已,或許幾十年後會有一些人會懂,一二百年後,王相公的所作所為或許能被天下士人所接受,會被稱之為聖賢之臣!」
「官家,可知十餘年來王卿所為何故?」朱影見趙諶搖了搖頭,才繼續道:「建水軍,擴大海,殖民海外,用萬國之力資中國之利,中國則國強民富。這些年官家也是看到的,溫飽而知禮儀。今士庶奔海外則逐利,歸國則行仁義。這就是王卿的高明之處。人性多欲,內欲外補,不傷中國元氣。朝野罵王卿者,哪個不是得利巨萬者。」朱影見趙炅似懂非懂的模樣,她禁不住淡淡一笑,又看著韓氏和趙柔嘉,饒有意味地道:「何為君子,為億萬子民得利者,可稱之為君子。己得利而言為億萬子民得利者,謂偽君子也,小人亦不齒。」
「這些日子駙馬四處張羅著要買船僱人出海,此亦是為私利奔波,按母后之見這是小人不齒行當。」趙柔嘉不經意地插了一句,但口氣中已經充滿了無限挑釁意味,卻也顯示出她對范昭的極度不滿情緒。
趙炅呆呆地道:「要是以娘娘說言,北伐不僅僅是復故土,亦是取利。」
朱影並沒有理會趙柔嘉的非難,在她看來趙柔嘉不過是發洩心中鬱悶而已,或許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心中怨氣發完了人也就平和了許多,當下笑道:「官家,這是在取中國萬世國運之勢,王卿北伐目的不僅是驅逐女真,而是要北括草原、西並西域,建立交通、化夷入夏、以固塞防。」說到這裡才淡淡地瞟了趙柔嘉一眼,又道:「東擴海疆、西固關塞,復漢唐之域。徹底消除羌胡對中國的千年之患,子孫永不再為北事所繞,官家會被後世稱之為『中興聖主』。」
聽到後世會譽自己為中興聖主,趙炅到平白地有幾分興奮,他的年齡雖小,但已經開資善堂就讀,中興聖主意味著什麼他還是明白的,能夠成為後世稱頌的英主真的很不錯。
「官家好生讀書,日後才能治理好天下!」韓氏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儘管時下皇權已經沒落,但皇帝仍然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仍然是擁有國政的最後處決權,在她看來趙炅未必不能成一代守成之君。
「北事一了,父皇便可迴鑾!」
趙柔嘉似是洞悉朱影心事地一語,使她心中一顫,愕然望著趙柔嘉,連韓氏也禁不住詫異的目光看向趙柔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