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北伐的各方面物質、錢財、人力準備自然不在話下,朝廷儲備的錢糧器械和每年的財賦收入足可以應付一場大規模的滅國之戰,但禁軍由於對北伐部隊指揮權力的爭奪而互不相讓,幾乎陷入白熱化的程度。
由於北侍軍司和西侍軍司二者對殿前司的印象極差,岳飛和韓世忠兩位大帥私下達成兵力配置方面的妥協,並聯合呈報樞密院都參軍司。他們主要的妥協是在於西侍軍兵力東調後,不直接歸屬北侍軍都指揮司管轄,北侍軍都指揮司無權對西侍軍侍衛大軍直接下達節令,而是由西侍軍派遣一名方面大帥節制西侍軍各路出徵兵馬,這名大帥卻聽從北侍軍都指揮司在戰略上的節制。實際的結果是換湯不換藥,歸根結底還是要求西侍軍出徵兵馬受北侍軍都指揮司節制,不過在照顧心高氣傲的西侍軍諸位大帥的面子上,這種節制變的委婉、間接一些罷了。
在岳飛的堅持下,韓世忠的計劃是派出近兩支以上侍衛大軍的兵力參戰,但其作戰範圍限制在河東南北路西側和西京路,最終會同北侍軍主力從西而東對燕山進行夾擊,當然只不過是計劃。
兩大侍軍司的建議得到了樞參行軍司的高度重視,但楊沂中與曲端卻一個為殿前司考慮,一個為西侍軍能否建功立業考慮而爭執不下,楊沂中雖然是當年河東軍出身,但他也算是殿前司的宿將,不能不為殿前司各部的功績著想,曲端自不必說了,他不禁一直就是西軍出身,而且還是繼承西軍的西侍軍首任都指揮使,自然不能虧待西侍軍半分。南侍軍沒有作戰任務,他們樂於是在一旁冷眼看熱鬧,不免抱著幾分失落又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心態。而主管殿前司軍務的王淵做為一位在政治上頗為老道的方面大帥,他一方面任由高平等愣頭青鬧事,一面躲在幕後觀望時局,把自己置身於事外。
高平面對兩大侍軍司的聯合打壓,有沒有殿前司強力支持,但他毫不退縮,不斷地聯合殿前司各位侍衛大軍都校反撲,導致最後的軍事部署遲遲拿不出來,引起了朝廷的極度不滿,為此王澤作為宰相,親自主持召開了一次方面大帥會議,七衙正印或是護將印大帥全部到齊,連沿河四路宣撫司干辦公事李長秋也南下到場。
在會議上的場面卻非常的平靜,各位大帥話並不多,相互間幾乎可以說一團和氣、笑臉相待,但王澤明白在這一團和氣之下,隱藏著相互較勁的暗流,笑臉背後是冷冰冰的功利之爭。尤其是楊沂中與曲端一個是原河東軍出身殿前司大帥,一個是正兒八經的原西軍出身的西侍軍大帥,他們之間誰也不服誰,楊沂中看不起曲端的粗鄙、狹隘,曲端看不起楊沂中的平庸、無能,反正兩個性格不同的人被安置在樞密院都參軍司後始終地不合乎。其他各位方面大帥都不是易於之輩,他們各有各的能耐,不然又豈能擔任軍中魁首。
第一天的會議幾乎沒有達到任何效果,具體的兵力分配和節制還是拿不下來,許翰和李綱顯的非常惱火,各方面大帥表面文章做足,但私下相互抵制的做法令他們又無可奈何,總不能直接不尊重方面大帥的建議而強行部署軍事戰略吧!畢竟在戰爭的具體部署上還是要靠這群武官的。
王澤卻顯的心不在焉的樣子,滿場中就李長秋一人對王澤的態度品味一二,嘴角上始終掛著諷刺意味的笑。當天他就前往拜訪岳飛,一同前去王澤在城外的別院拜會王澤,對岳飛戲言:『要想風調雨順、還得走走王相公的門路。』
對於岳飛的到訪,王澤感到非常高興,他與岳飛雖有幾次會面說話,卻並不曾在府邸中做私人談話,於是親自出門前往迎接,這個舉動令岳飛大為驚訝,隨即又不能為深有所感。他雖然是威風八面、戰功顯赫的方面大帥,平素裡心高氣傲、手握重兵、梟視一方,但宰相的地位甚至在親王之上,尤其是王澤的名聲、威望如日中天,何況又是軍國重事,對他有栽培之恩,這番親自出迎是給足了他面子,甚至是抬高他的身價,怎能不令他心情激動。
「下將粗鄙武夫,豈敢讓相公親自下階,實在是折殺下將了。」既然王澤給足了他面子,岳飛亦不是狂妄到自大無知的地步,對王澤的好感自然平生了幾分。
「太尉為朝廷戍守一方,本相如不親自出迎,豈不是如那些迂腐措大一樣不堪,太尉請——」王澤見桀驁不馴的岳飛竟然表現出謙恭的神態,他心底自然有一股自豪感,面容上的笑容更濃了,索性拉著岳飛的手與他一同入府。
李長秋並不以為王澤親熱岳飛而疏忽了他,他明白自己在王澤陣營中有著幾乎不可撼動的核心地位,相反卻對王澤能夠對武將籠絡的套路頗感興趣,自己和岳飛的關係卻不怎麼融洽,甚至可以說是心神相離。
三人來到王澤在別院中的書房內,分主賓依次坐了下來,由於是王澤的書房,外院閒雜侍女是不能隨意進入的,內院管事周碧如親自奉上茶水後,知趣地退了出去。
「太尉——不知北侍軍各侍衛大軍訓練程度如何,能否與女真人做長期會戰?」王澤在一番客套的寒磣後,先把話落在了北侍軍的訓練之上,當然他相信岳飛部下不會有多少蝦兵蟹將的。
岳飛見王澤問話,倒是頗為自負,他自擔任知雜事以後,重點加強北侍軍的訓練。他擔當北侍軍都司主要帥臣正是有用武之地的時候,由於朝廷收復了靈夏地區,奪取了良馬產地,並在對夏軍的作戰中獲取了現成的軍馬十餘萬匹,宋軍侍衛馬軍司得到了自李繼遷叛亂以來第一次長足發展,宋軍再也不用受到戰馬不足的困擾了,當年馬軍部隊僅有三層將吏有馬的尷尬局面一去不復返。雲騎、長騎、番騎、屯騎、驍騎、沙騎等隸屬侍衛馬軍司的各支侍衛大軍得到了加強,有些部隊甚至奢侈地建立了雙馬騎兵,增強了馬軍的機動力,而且又建立起了沙騎專門在靈夏路西部的涼州對付西李殘部,由南方兩廣馬組成的越騎配屬南侍軍司,由河朔剽悍弓弩手組成的成騎編入北侍軍司,宋軍共擁有**支隸屬侍衛馬軍司的十餘萬馬軍將吏,而射羽、宣武、常寧、雲捷、勝捷、步曲、寧遠、長征、長從、長捷、振武、宣毅、番落、忠毅、雲翼、雲捷、南寧、宣威、廣銳外加新成立的神銳、保捷,共二十一支隸屬侍衛步軍司的五十餘萬大軍,也各自成立了相當實力的馬軍部隊,虎翼、樓煩、靖海、威遠、天策五支正在準備撤編的隸屬侍衛水軍司的二十餘萬大軍,也編製了一批具有陸戰實力的馬軍部隊,當然都集中在虎翼侍衛大軍之中,這可是一支具有相當強悍戰鬥力的侍衛水軍陸戰大軍,侍衛水軍的幾個真屬軍司也編有相當規模的馬軍部隊,在南海各國幾乎使一些小國噤若寒蟬。
西李殘部元氣大衰,西方已經沒有多少戰事,南海、東海自不用說,西南夷開始從朝廷的政策中得到了好處,頑固的反抗力量在宋軍南寧、越騎侍衛大軍打擊下幾乎不成氣候,一些心有不甘但攝於宋軍強悍戰鬥力的頭人酋帥不敢擅動。可以說朝廷的戰略重點早就放在北侍軍方面,簡而言之就是對金作戰上。他岳飛被委任為方面大任,自然明白朝廷對他的倚重,其中王澤的青瞇自不必說,自負之餘倒是有幾分感慨知遇之恩,當下道:「相公放心,自從射羽、雲騎等西侍軍部眾東調以來,北侍軍不敢一日放鬆備戰,但須朝廷一聲令下,三十萬虎狼之師便可一鼓作氣、掃平燕山,奉淵聖上皇南歸。」
李長秋的目光有些游離,眉頭有點微蹙,儘管是一瞬間而過,但王澤已經看在眼中,他明白李長秋和岳飛之間關係並不融洽。
「很好、很好——」王澤對於岳飛的能力還是頗有自信的,畢竟岳飛是他在歷史上和現實中、所知道的軍中不多的能夠善用馬軍的大帥,也是能力佔到前三位的大帥,就是曲端這位經過大規模實戰的大將在馬軍運用上,也不如岳飛在幾次小戰中運用的可圈可點。他微笑著溫聲道:「女真雖然銳氣遠不如當年,但其實力卻不容輕視,兀朮對我亦是戒備極深,除了大肆收斂那些逆臣叛將簽發漢軍外,在燕山北面精訓不少女真族馬軍萬夫隊,其中東心雷馬隊就是一支剽悍之旅。我軍一旦深入河朔、燕山,一場血戰是不可避免的,此戰艱辛程度將十倍於西北收復靈夏之戰,本相所以才冒昧詳詢,太尉勿怪才是。」
對夏與對金戰爭的不同他岳飛又豈能不明白,他對王澤的觀點也深以為然,自然對王澤的歉意表示理解,笑道:「相公如此說是折殺下將,相公身為天子塚宰,掌管天下軍機重事,過問北侍軍征發校閱亦是份內事,下將豈敢有別樣二論。」
王澤和岳飛來往兩句,彼此間口氣對對方都很尊重,他們心中都非常消受,儘管文武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但至少明白對方對自己存有善意。
「那太尉就談談你對北方攻略的高見……」王澤饒有興致地望著岳飛,別有意味地道:「許本兵曾言太尉和西帥曾經商議妥當兩大侍軍司協作事宜,不知太尉能否免去官樣文章,對本相說說其中一些詳細規策。」
岳飛顯然是沒想到王澤竟然對他開誠不公,免去許多官樣的客套直接問他心得,聽口氣並不以兩大侍軍司相互串通而介意,他不免心下感歎。當然王澤稱韓世忠為西帥,他心下稍感不快,畢竟他目前只是北侍軍副都指揮使護將印而不是正印都指揮使,無法在正式場合擔當北帥的稱呼,人家韓世忠就有這個資格。但他在王澤面前卻無法表露出來不快,畢竟韓世忠的資歷比他深得許多,這點他無話可說。
「下將以為北伐乃國朝第一要務,朝廷各位執政相公所望,一些將帥竟然為了一軍私利、一人名聲,公然要求割裂整個戰區,導致禁軍無法取得統一的節制。如此爭執在戰場上必然不會甘心接受北侍軍節制,相公勿怪下將放肆,此或許會導致整個北伐的受制……」
岳飛明顯是帶有針對性而言,一方面發洩自己對殿前司的不滿,另一方面也是對自己和韓世忠之間謀劃的掩飾,畢竟方面大帥之間,未經許可私下謀劃戰略並上報樞府,這是一件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任何都堂執政聽了都不會抱有好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