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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卷 撥劍四顧心茫然篇 第五章 文 /

    第五章

    朱影再次抬首,神色淒然地看著他,慢慢地靠在他的腹上,輕輕地抽啼道:「傷的太重,恐怕已經不行了,太醫不過是竭力而已罷了。」

    王澤並沒有感到特別驚訝,他在得到火速入宮的時候,就已經得知趙諶遇刺,當時他不僅沒有驚慌無措,反而有一抹渾身輕鬆的感覺,這個小皇帝給他帶來太多的顧慮、太多的麻煩,日後還真不好說能惹出什麼樣的事來,當此國策的緊要關頭,或許換個年幼的皇帝並不是壞事。他有理由相信外面的執政中,大多數的人內心深處也有和他類似的感覺,畢竟對於士人來說,小皇帝的登基能夠使他們有更充裕的時間,來鞏固他們限制皇權的成果,而不是同一位成年的君主長久地較力。

    但他還是輕輕地抱住朱影,溫聲安慰她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不要太傷心,以免壞了身子,要為陳留郡王做做打算了!」

    朱影卻沒有離開王澤的身子,久久地依偎著他,幾乎是帶有哭聲地道:「王澤——我真的沒有勸住官家,本來是想讓他享受一下萬民歡呼的樂趣,卻不想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是我——是我害了我自己的孩子……」

    王澤摟著朱影的手臂稍稍用了點力氣,用力把她攬的更緊了,現在他所面對的不再是一個帝國的太后,他同樣也不再是帝國的宰相,整個閣子內就剩下他和她兩個人,是兩個命運被上天緊緊纏繞在一起的人。王澤原本那顆漸漸封閉的心,那股不羈的狂熱一點又一點地隨著哭泣的女人而釋放,或許在這一刻,他才發現彼此間的感情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漠,只不過是自己在逃避,把那份原本火熱癡狂的情給冰封起來。

    懷中是嚶嚶而涕的愛人,他並不否認自己此時的心情漸漸低沉,他為自己得知趙諶遇刺時的心思而感到愧疚,畢竟對於朱影而言,趙諶不僅僅是皇帝,而是她唯一的兒子,一個失去兒子的母親又是他前生今世糾纏不清的女人,忽然間,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勸慰自己心愛的女人,感到這麼多年來對她的關心實在是太少了。

    「咱們該去看看官家了。」良久,王澤才察覺這個時候不是傷感、顧念兒女私情的時候,如今應該是定奪皇位繼承人的問題了。

    朱影沒有做聲,她在王澤說罷才緩緩地離開他的懷抱站起來,那張風韻萬種、猶帶雨後梨花的俏臉已經恢復了昔日的尊榮,儘管還有那一層淡淡的淚痕,但不可否認她恢復到了在綵樓上的威儀,那個幹練、沉穩、果斷的太后。

    正在王澤對朱影瞬間變化而感到愕然之際,卻聽朱影冷靜地說道:「咱們一起去,稍後再請其他執政進來。」

    瞬間,王澤方纔的那股激情隨著朱影恢復了鎮定,似乎被一股冷水澆滅,朱影很快的恢復原本是他所願,但他又難以接受這種劇烈的轉變,未及多想即下意識地道:「請——」

    但王澤看到躺在床上的趙諶,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四目緊閉呼吸微弱,胸口包裹的面紗布被血浸透了,幾名太醫在一旁束手無策,一旁的筐子內扔滿了帶血的棉布,韓皇后拉著陳留郡王趙炅在一旁輕輕抽涕,內侍、女官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官家怎麼樣了?」朱影當先輕聲詢問一旁的太醫正,聲音充滿了惶恐的鎮定。

    太醫正惶恐地壓低嗓音道:「太后——臣等實在無能,恐怕……恐怕——陛下難……難過今夜……」

    朱影雖然早已經知道這個結果,但她還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站不住身子,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並瞪了一眼哭聲稍稍加重的韓皇后,帶有責備地沉聲道:「皇后,鎮定——」

    韓皇后一介弱質女流,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哪裡能有朱影的故作的沉穩,她一聽說皇帝撐不過今夜,當即就亂了,被朱影斥責地叫了一聲,當即愣了愣,呆在當處不敢再哭出聲來,但淚水還是不斷地流淌下來。

    年不到十歲的趙炅茫然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望著這一切,不敢作聲,顯然他被嚇的還沒有回過身來。

    王澤目光複雜地看了看至少表面上恢復鎮定自若、舉止若定的朱影,他不勝感歎,要知道作為一個母親此時此刻的心情會怎樣?朱影是流露出小女子懦弱無助的一面,但僅僅在他面前而已,作為一位帝國的太后,她的這份鎮定、這份決然,太后這個名位她當之無愧。

    「官家、官家——」在王澤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朱影已經做到龍床的床沿上,輕輕地呼喚趙諶,此時的語氣中才散發著慈母的悲切,但這種悲切還是被刻意地隱藏。

    好大一會兒,趙諶才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嘴唇煽動兩下,終究是傷勢太重了,他已經無力說話,甚至連轉頭也很吃力。

    「官家,郡王來了——」朱影回首對趙炅招了招手,要他趕緊過來。

    這個時候,在場的人都明白朱影的意圖,那就是要皇帝自己處理自己的繼承人,這樣做才最具有合法性,韓皇后自然也明白,她當即領著趙炅走到床前,把趙炅推了上去,自己在旁邊抹著淚。

    「父皇——」趙炅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目光中充滿了恐懼,站在床前顯的手足無措的樣子。

    趙諶眼中淚水淌了下來,他彷彿要說些什麼話,但劇烈的傷痛撕扯著他的全身,眼看著出氣多吸氣少,但又是那麼不甘心的模樣。

    「宣各位執政入殿……」眼看趙諶已經無力說話,朱影淡然地說了一句後,向王澤投去驚鴻地一睹。

    此情此景,王澤亦是暗自傷感不已,隨著李綱等人的入殿,他對眾人做了個禁言的手勢,非常之時連君臣大禮也免了。

    當著全體宰執大臣的面,朱影把趙炅的手拉著,再次細聲道:「官家不能言語,哀家代言宣詔,如對官家眨一下眼睛,如錯、官家眨兩下眼睛,煩勞李相公草詔。」

    王澤看了看站在身邊的李綱、秦檜,發現他們都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目光緊緊地盯著趙諶那雙無神的眼睛,李綱移動沒有動,似乎對朱影的話還沒有反應過來。

    「官家——陳留郡王是官家獨子,事關皇家千秋百代傳承,官家也到了該立太子的時候了,是否今日立陳留郡王為太子?」朱影在內侍拿來筆墨紙硯之後,才細聲問了一句。

    在眾目睽睽之下,趙諶毫無懸念地眨了一下眼睛,韓皇后突然間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在地,而李綱倉促之間無法離開,只好把紙鋪在地上,自己半跪著開始書寫,歐陽澈亦是俯身為他研磨,儘管場面有些狼狽,但也只能如此了。

    朱影苦澀地點了點頭,道:「好——太子名份既然定下,然太子年紀尚小,無法處置朝廷,母后擬當年制度,由皇后按國朝定制垂簾聽政,官家以為如何?」

    這句話使眾人大吃一驚,連李綱也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朱影,這分明就是再次以內宮主持朝廷國事,韓皇后垂簾聽政——那豈不又是太后把持朝政。但吃驚歸吃驚,朝廷在非常之時對太后聽政是有先例的,而且已經成為朱影所說的定制。自真宗的獻明肅皇后到朱影的歷代國君幾乎都有太后垂簾聽政的印跡,只是眾人考慮的是朱影倒底是何目的,如今皇權日漸萎縮,與其太后垂簾聽政,還不如由文官共議國事穩妥。

    王澤的嘴角閃過一抹無奈地笑容,朱影的意思他是最明白不過的,但他無法對朱影干預,只能默默地接受。

    趙諶似乎稍稍遲疑之後,眨了一下眼睛,嘴角似乎有一抹詭異的笑容。

    朱影斜看一眼王澤,接著道:「官家——如今雖然天下承平,然國事紛雜、太子年幼,母后是想外朝當有人總理政務,也好輔助太子。設立同中書門下軍國事,以王相公權平章軍國事,官家以為如何?」

    李綱已經直起了身子,他和眾位執政眼睜睜地看著趙諶,王澤亦是吃驚不小,平章軍國事非同小可,一旦趙諶眨眼就意味著王澤握住了都堂和樞府的軍政大權,以王澤目前的聲望,或許太可怕了,連李綱也不禁為之驚秫不已。朱影倒底在想什麼?眾人心中都有這個疑問,連王澤也有點糊塗了,他不明白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還要這個虛名給人以議論的口實做什麼。

    趙諶那灰暗無神目光中閃出一道精光,同樣驚訝地望著朱影,但他面對朱影充滿慈祥的微笑,終究是眨了一下眼睛,旋即像是很累了,慢慢地閉上了眼皮。

    朱影待趙諶閉上眼睛後,才輕輕一歎地站起身來走到王澤他們身旁,輕聲道:「各位卿家都聽到了?」

    王澤臉色複雜地點了點頭,隨即李綱、秦檜等人亦是面色各異地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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