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懷州最大的糧寨被宋軍縱火焚燬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興慶,令夏國君臣大吃一驚,尤其是任得敬、察哥等幾人驚慌不已,他們立即意識到這是宋軍進攻的前奏,慌亂之後立即傳令前方各部做好應戰宋軍再次進攻的一切準備。
隨之而來的是解潛的南路大軍明顯加快了軍事壓力,並得到李彥仙有力支援,造成高澄左右難以支撐,陷於處處被動的尷尬境地。更令興慶居民恐慌的是,數千乞顏部的馬軍部隊直接越過省嵬城南下,鋒薄興慶城下,雖然僅僅停留不到一天,但興慶各門為之關閉,這座百餘年的國都,除了遼聖宗入侵以來,第一次被外族軍隊抄掠示警。儘管沒有造成大的破壞,也沒有實質性的打擊效果,但對於百姓來說無疑是一次強烈的心裡震撼,人家可都家裡來了,這個如何是好?一時間流言蜚語四起,更有甚者紛紛私下傳言黨項即將亡國,而對於夏國官吏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任得敬在再三權衡後,立即向李仁孝請旨東赴懷州主持軍務,他明白隨著李仁忠的失敗,他保住富貴權力最大的威脅就是宋軍了,他必須要親自上陣,為自己的前程去拚上一拚,不然被宋軍打過來,他即便是扳倒了察哥、擀道沖又有個鳥用,目前還是一致對外附和各方勢力的最大利益。
李仁孝立即准奏,並請察哥主持興慶防務,在懷州一線部署十餘萬大軍,興慶附近亦是有數萬精銳,這是他最後的家底了。
任得敬沒有任何延遲,當天就趕赴懷州前線部置防務,把李良輔的主力兵馬集中在懷州河西一線,東部由嵬立囉收羅起來的數萬大軍延遲宋軍攻勢,但這支部隊的戰鬥力卻不敢恭維,與其說數萬大軍,還不如說數千精銳加上數萬流民妥當,罔存禮的萬餘人死守省嵬城,仁多阿寶的衛戍軍雖不由他調遣,但做為關乎夏國命運之戰,還是有三千衛戍軍由仁多阿寶率領來到前線,這是一支絕對的主力部隊。
一時間,西北戰雲再次雲集,雙方主力雖然沒有接戰,但小股部隊已經時常發生前哨戰了。
曲端似乎並不焦急於進兵,宋軍各部兵馬無一不是慢慢悠悠地進入出發地域。他反而行走於各將帥營寨,會同各位都指揮使飲酒談心,絕口不談軍務。
封元亦是無事可幹,他彙集王孝仁、邱雲、王巒淵三位北侍軍、殿前司被調撥西北前線的師弟們飲酒敘舊,當然還有兩位剛入行的師弟也被西調,只是被分派到南路大軍之中無緣相聚,席間他們談起生死未卜的戚真,無不搖頭歎息。邱雲的狀態似乎好了許多,封元在席上隱諱地建議他戰後還是娶位夫人,好好的過日子,也好拚個好前程出來,不要整天以酒作樂,昏昏僵僵地過日子。
邱雲自是笑而不答,一副被封元囉嗦而無所謂的模樣,但他的眉宇中卻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憂鬱,眾人卻沒有細心察覺罷了,王孝仁、王巒淵二人興致卻很高,他們為能有再次建功立業的機會而興奮不已,打仗意味著更多的陞遷機遇。
王澤出人意料地完成在汴梁的一場商賈雲集的盛會,朝廷各部監官員手裡都是一些新的合約書契,整整涵括大宋十幾個路的建設、礦山、轉運以及禁軍的軍用物資訂單,至於能產生多大的效益,戶部度支司正在組織官吏緊張地會計。而他卻在眾人紛紛議論這次汴梁商會成果時,卻輕車簡從西去河南府澗水東岸的千秋店鎮,在他走後幾日後,除了寥寥數人外,汴梁城竟然沒有人知道。
千秋鎮不過是河南府治下一個官道旁的小鎮子而已,沒有宣武鎮的重兵環駐的要塞、更沒有玄武鎮的繁華煙塵的市井,不過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小鎮子,千餘名居民、尋常的街市,大家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淳樸生活。
自從王澤到達後,這個寧靜的小鎮再也無法寧靜,大街小巷佈滿了巡邏的軍卒、衙役,鎮子旁邊的靠近澗水上一片幽靜空地被縣裡徵用,僅僅一天時間就建成一座規模不小軍營。幾天來,一隊又一隊的人從西面延官道而來,不斷住進了營寨中,隨著人的不斷增多,街道上的軍卒、衙役巡邏次數更多,鄉民們哪裡見過這個陣勢,紛紛議論倒底是哪位大老爺光臨?連知縣相公也巴巴地跑來,但也只能吆喝著維持治安而已。
鄉民們紛紛揣測之際,鎮子上流傳起劉大戶家在縣裡當押司的二公子酒後之言,朝廷的執政王相公駕臨,在此和一些陝西來的大官議事。這些老實的鄉民一傳十、十傳百,紛紛驚訝不已,在他們看來這輩子能見到知縣相公就已經是不易了,甚至是一種奢望,今日竟然能看到這麼多大官,還有被傳是天上星宿的王相公,簡直是前世修來的造化。
王澤的確是來此召回陝西重臣,他在數天前接到朝廷的密函,要求他過問西侍軍對夏國下一步軍事行動的戰略,力爭統一陝西文武官員的政略,務必畢全功於一役,不能將戰事再拖下去了。他立即發檄文請唐格、唐重、曲端、張忭、王宣五人赴河南府商議軍務,不去陝西也不在汴梁,而是在與永興軍路接壤的河南府西面小鎮,他用心頗深。
檄文先後順序也很有講究,發給唐格、唐重二人的先了兩天,他們二人先行到達,王澤與他二人密談幾日後,曲端等四人方才到達,正式的軍事會商才開始。當日,澗水西岸的小營寨內外防衛森嚴,來自汴梁的王澤中軍衛隊負責大帳外圍的警戒,任何人沒有令符不得擅自出入寨門,違令者就地斬首。
寬敞的大帳內,陳設簡單,除了眾人就坐的椅子外,就剩下中間諾大的沙盤地形了。
王澤與眾人站在沙盤前,大家沒有客氣,話題直奔主題,今日也是最後一天的商討,綜合夏軍最新軍情,各路大軍將如何進軍、如何策應,夏軍倒底會在何處與宋軍決戰,這是最後的議題,由王澤代表朝廷最後定奪。
「……目前兩軍前線態勢就是這樣,下將以為西李叛羌雖在西平、靜州、懷州與省嵬城一線布下不下二十萬大軍,但其部眾多是新招募不久,其戰力無法與去歲相提並論,相信我大軍一旦推進至大河,西李叛羌必然會與我決戰,以我二十萬主力大軍,必能在沿河一線全殲叛羌主力。」曲端說著話,目光緊緊盯著一言不發的王澤,似乎想從他的神態中得到些什麼,但失望的是王澤平靜的目光,根本無法看出任何眉目。
王宣冷冷地瞥了一眼曲端,毫不客氣地道:「正對叛羌進軍並非上策,我軍應集中主力北上省嵬城,迂迴過河,主力兩面夾擊,一舉殲滅西李主力,方為上策,而且靈州必須要拿下來才能穩固我軍側翼安全。」
曲端臉色微變,眉頭緊蹙,目光不善地瞪著王宣,沉聲道:「王參軍有何高見?你怎料正面強攻懷州與叛羌決戰非上策?」
王宣謹慎地看了看唐格,見他正用一股激勵的目光看著他,當下精神一振,朗聲道:「任得敬為人奸猾無比、而李良輔凶悍、仁多阿寶多變、嵬立囉亦非善於之輩,二十萬叛軍雖不足與前道,然畢竟是二十萬人,其中精銳尚有數萬之眾。曲帥若正面平推,縱然是奪了懷州又有何乃?誰能料到任得敬這頭老狐狸,會在曲帥預設地域與我決戰?所以必須命李帥分兵越過瀚海北上靈州。」
王澤眉頭微微一動,對王宣報以微笑,抬手示意他說下去。
王宣似乎更受鼓舞,拿起軟鞭指著兩軍地形沙盤,清了清嗓子,用更加清朗的聲音道:「如曲帥引主力正面進軍懷州,分一部精銳北上省嵬城,取兩路合圍之態勢。但須拿下省嵬城,不僅可以打通與乞顏、克烈部的直接聯繫,徹底遮斷黑山、黑水兩軍司與興慶聯繫,又可以為大軍增添上萬馬軍,此其一。任得敬老狐狸,必然行疲兵之計,盡力不與我大軍決戰,正面突破固然可行,然主動權完全不在朝廷手中,興慶城下決戰斷非諸位執政相公所願,面對堅城和以逸待勞的叛羌,我軍必然遭受重大傷亡。由此,曲帥正面進軍,而一部聯合乞顏、克烈部由省嵬城南下,李帥過瀚海攻靈州,三路成合圍之勢,那時任得敬就是想避戰亦不可能。」
曲端冷冷地道:「省嵬城在駱駝河北面,乃西李重鎮、駐泊重兵防禦,如參軍所言,我大軍北上固然可取,然其路線卻是平行於西李重兵拱衛的河西,一旦其出輕兵劫我轉運糧道,將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