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要是說有奇跡,曹季夫肯定不相信,宋軍中雖然有人膽怯的後退,但大多數人還是在絕望中希望能拼出一條血路,有些御手駕著四輪戰車或是雙輪輕車不要命地向夏軍人群衝去,也有些人騎著戰馬揮舞著兵仗猛衝,他們希望能夠為自己,也是為弟兄們衝開一條血路。但迎接他們的是森嚴林立的長槍,戰馬被刺倒,車子被掀翻,人也被摔的筋斷骨折,最後被戳成蜂巢。但後來者仍是亡命地駕車驅馬衝擊,這種不要命的打發,使夏軍外圍軍陣的厚度不斷被刺薄。
在曹季夫堅定而又殘酷的驅使下,殘餘的馬軍在戰車的掩護下,一次又一次集中的衝擊軍陣,弓弩手也開始不加節制地發射已經沒有剩下多少的弩箭。在他們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之下,竟然突破夏軍的長槍陣,後面的夏軍根本就抵擋不住瘋狂的戰車,展現在宋軍擔當軍鋒死士們眼前的是生機,他們竟然在一點上突破了重圍。
一陣歡呼中百餘名馬軍將吏衝出了圍困,當然他們沒有忘了在後面戰車上指揮他們奮勇衝殺的統制使曹季夫,一名營副指揮冒險調轉馬頭返回,一把將曹季夫拉上戰馬。
「不行軍帥和弟兄們還沒突圍……」
「大人——現在能出去幾個就幾個……」
不由他分說,那名副指揮一隻手死死摁住正在掙扎的曹季夫,另一隻手用力擊打在他的脖頸上,把曹季夫擊昏之後縱馬而去。
在場人人都明白,能打開一條缺口,只是偶然的際遇,許多戰車和馬軍做出了悲壯犧牲,是他們動搖了夏軍陣腳,剩餘的馬軍的最後衝擊才穿透這層厚厚的鐵壁。但這個突破口絕不能支撐多久,夏軍絕不會給他們太多的時間,現在能出去多少人就多少人。但是,馬軍在衝出去後還有生的希望,因為他們有戰馬,戰車和步兵即使破圍,他們能否在夏軍騎兵的追擊下逃脫升天,他們能夠跑多遠?
沒有人仔細思考這個嚴酷的現實了,後面的將吏在看到一線希望之時,頓時炸開了鍋,一窩蜂地向突破口跑去,剛才還紅著眼和夏軍做殊死搏鬥的勇悍之徒,頓時成了一群只顧逃命的耗子,一股拚命的恨勁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但單單就這股人群,集中在一個點上,就把周圍的夏軍衝撞的站立不住,後面的人被前面的壓倒,一時間形成不了有效地阻礙,反而被衝撞的突破口又擴大了許多。
時間並沒有太久,回過味了的夏軍在號旗的指揮下,重新組織起來發動反攻,數千名夏軍槍手脫離本陣,快速向外圍運動將正在逃命的宋軍再次攔腰截斷,他們顧不上逃離包圍圈的宋軍,槍尖直至對準沒來得及出來的宋軍,反正逃出去的人有馬軍追趕。
還在軍陣中的第三營指揮劉俊焦急地指揮將吏們奮力衝擊,但突破口已經被幾千名夏軍長槍手再次封閉起來,面對齊刷刷的槍林,一個又一個喪失鬥志的宋軍將吏被刺穿身體,鬥志既然已經喪失,當此危局之下,再也不能恢復,他們只能淪為一群被屠殺的犧牲品。
「沖——能出去一個算一個——」劉俊悲憤地高呼一聲,舉著斬馬刀衝向夏軍,迅猛地撥開刺來的槍尖,閃電般地砍翻幾名夏軍長槍手。
但夏軍的槍林仍然在不緊不滿、堅定不移地前進,兩翼的弓箭手已經準備就緒,片刻間發射出可怕的箭幕,犀利而又致命的箭矢落在宋軍紛亂的人群中,飛濺起一抹抹詭異的血光。
劉俊已經連中兩槍,鮮血不斷地傷口流出,感到手中的斬馬刀越來越重,自己身上的力氣漸漸地消失。當他前胸中了一箭後,鑽心的疼痛使他的五官扭曲,使出最後的力氣把斬馬刀狠狠地拋出,擊中一名夏軍的咽喉,隨即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十餘支長槍刺來。
「原來死是這麼痛快——」這是劉俊在鐵甲被刺穿後的最後一句話,他的眼睛一直是睜著的。
張長寧的身邊還剩在幾百人,他們聚集在金紫劍貫日帥旗下,一批又一批的夏軍倒在他們腳下,同樣他們也是一批又一批地倒下,幾乎是人貼著人的激烈肉搏。
張長寧在斬殺一名夏軍中級武官之後,正要喘口氣,卻不想一個夏軍軍卒的槍尖已經刺到,他本地側身躲閃,但已經來不及了,槍尖深深貫透他的右臂護臂之上,兵刃把捏不住地掉落在地上。正當兩馬交錯之間,他猛然左手拔出短劍,手起劍落,把那名尚在刺傷他而沾沾自喜,正要補上一槍的夏軍軍卒活生生劈下馬來,整片的皮甲被削為兩片,皮肉開裂而亡。
右臂劇烈的疼痛使他不自然地捂向傷口,手中最後保命的利刃也掉落地上,血如同噴泉似地激射而出,瞬間大量的失血加上連番作戰的困乏,張長寧實在是支撐不住,但覺眼前一黑,整個人摔落在馬下。
立功的機會就在眼前,很多夏軍將吏第一反應就是撲向摔落在地的張長寧,各個爭相恐後、你爭我奪地要爭當殺死張長寧的第一人,也不知道是誰看的第一刀,簡直亂成了一片。宋軍將吏亦是在短暫的驚愕後,瘋狂地撲過來,要搶回自己軍帥的屍體,絕不能任由這群黨項人和雜胡貳種凌辱主帥。
一陣慘烈而又短促的戰鬥,一具屍體旁邊又平添了近百具屍體,一名夏軍裝令郎軍卒的槍尖上挑起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瘋狂地高呼:「我殺了南軍主帥、我殺了南軍主帥」
夏軍鬥志更加旺盛,對殘存的宋軍發動更加猛烈的進攻,青年忠士終於力竭倒下,他手中的金紫劍帥旗,也不甘心地緩緩倒下。又有一名宋軍軍卒接過帥旗,高高舉起,百餘名宋軍再次振作,與夏軍做殊死搏鬥,他們緊咬牙關,瞪著通紅地眼睛,沉默等候死亡的來臨,百餘人中沒有棄械求饒,沒有人慌亂奔逃,殺死夏軍的同時,他們也被夏軍殺死。
片刻間,金紫劍帥旗終於在夏軍瘋狂地歡呼聲中,帥旗終於落下,沒有再揚起。
「宋軍敗了——」
「張長寧死了……」
夏軍的狂歡聲宣告了戰鬥的即將結束,也徹底摧毀了殘餘宋軍的士氣,包圍圈內本已經喪失鬥志的宋軍將吏,再也承受不了這一重擊,軍心士氣徹底崩潰。
整個戰場的激戰基本結束,夏軍開始了追逐和圍獵,他們催著坐騎嚎叫著追向逃竄的宋軍將吏,整日廝殺讓夏軍付出了重大的傷亡,也讓他們對勝捷第三軍的仇恨達到了極點,現在是連本帶利討回來的時候了。但他們並不直接面對面攔截,戰鬥的收尾階段,誰也不想送了小命,他們的馬蹄踐踏受傷掙扎的宋軍將吏,用利箭射向徒步逃忘的人後心,一顆顆頭顱被割下拴在馬肚帶上,染血的兵器、包裹被作為戰利品搶奪瓜分,充斥著追逐殺戮搶奪的戰場完全成了夏軍逐樂的天堂。
「該收兵了!」整整一天的激戰,到了這個時候高澄才算鬆了口氣,不斷上報的傷亡,令他心有餘悸,本應乘機組織追擊破圍而出的宋軍殘兵,但已經報上來的傷亡數字,令他喪失了繼續作戰的勇氣。
「為何不追擊,高帥為何不組織馬隊追擊殘餘南軍。」任敬得聽到了收兵整隊的號角,立即打馬趕到了高澄面前。
高澄冷冷地看了看任敬得,懶得向他解釋,只是淡淡地道:「已經夠了,勝捷第三軍可以從南軍軍號中勾除了!」
任敬得從高澄的目光中,感覺到一絲冷漠的距離,這是他絕不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