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軍的三部床子弩重新射擊,由於在寨中高台上,射程明顯增強,幾乎是神臂弓射程的兩倍殺傷範圍,但藥箭在夏軍人群裡產生的殺傷數十倍於神臂弓、鋼臂弩。
但這次夏軍完全不像第一次進攻情形,仁多阿寶親自上陣,走在本族將吏的前面,對於夏軍士氣的鼓舞,絕對不吝於上萬大軍的參戰。
仁多阿寶算是拼上性命了,夏國很少有貴族大將願意披堅持銳,冒著被對方強大弩機擊中的危險,而率領軍卒親臨一線。而且宋軍的藥箭比弩箭的威脅更加令人不安,動輒數十人被炸的肝腦塗地、屍骨零亂,看著地上被炸陣亡者的屍首,他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犀利的神物,比火藥還要厲害百倍,就是產生的氣浪也能把人掀飛。
前鋒夏軍的旁牌對付弓箭還不錯,面對宋軍神臂弓和鋼臂弩尤其是威力驚人的床子弩,簡直成了紙糊的擺設,根本不起任何防禦作用。不斷地有人被穿過盾牌的弩箭射穿,被一箭射殺的倒還算利索,有些人未中要害,倒在山坡上慘嚎著,任由後面的人從身上碾過,好在床子弩都被用於發射藥箭,不然要有不少人被大矢砸的腦漿迸裂而死。
馬忠已經把鄉軍弓弩手全部調了出來,在寨外排成五排拚命輪番射擊,盡最大可能地殺傷夏軍,弓箭手又能得到稍許的休息,也不在乎箭矢還剩多少,能夠堅持多少時間了。因為他明白,如果幾千夏軍推進到寨牆邊上,可不像上一輪進攻那麼好打發,幾千名夏軍蜂擁沖寨,弓弩難以發揮近戰優勢,最終只能棄寨而去。
「給我射,把這幫羌狗統統射死——」馬忠不僅高呼鼓舞士氣,自己也操起一張鋼臂弩對夏軍射擊,他親眼看到一名夏軍步卒被他射中胸口撲到在地。
山坡本不算陡,但夏軍穿著笨重的鎧甲,氣喘吁吁地向上爬著,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平地上宋軍步軍面對夏軍的馬隊,十有**不是對手,但這是在山地行進的步軍與步軍的激戰,宋軍佔據地形與器械的優勢,四百餘步的距離,馬軍只能讓對方有三次上弦的機會,三排九次齊射便可以衝到面前,但在這裡夏軍顯然毫無用武之地,任由宋軍弓弩手射殺。
當夏軍軍鋒抵達宋軍百步之內,也開始以弓箭還擊之時,宋軍對夏軍的打擊進入了高潮,弓箭手根本不須瞄準,全然是自由發射,一排又一排的根本不去瞄準,每一支羽箭必然會射中一人,有些夏軍身上被十餘支弓箭射成了刺蝟,景象非常令人恐懼。
仁多阿寶眼看著夏軍一個有一個地倒下,其中不乏部族裡的勇士,他感覺胸中怒火不斷地在噴射,一股子野性爆發而出,當即就脫去了身上的鐵甲,揮舞著大刀大呼著快步向前衝鋒。
在付出不知多少人橫屍山坡的代價後,夏軍軍鋒終於衝到了五十步之內,而馬忠已經傳令弓弩手分批撤入寨中,上寨牆繼續抵抗,最後一批宋軍撤過壕溝將木板潑上油點燃後,數十名手持鋼臂弩的弩兵斷後,他們堅持在平地上打擊夏軍,不讓其越過壕溝,使宋軍弓箭手從容進入寨子。
仁多阿寶到了壕溝邊上才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夏軍進攻部隊竟然沒有準備過壕的器械,和第一次進攻一樣,必須運用僅有的幾架雲梯橫在壕溝上。
這樣以來,夏軍過壕的速度慢了許多,而且有限的過壕通道,成為宋軍弓弩手打擊的重點,夏軍無奈之下,只好跳下壕溝,再爬上來,正是這個不起眼的間隙,成為夏軍軍卒的噩夢。宋軍弓弩手躲在在寨牆的垛口後,對剛剛爬出壕溝的夏軍進行精確打擊,往往一箭命中,中箭著無一列外地被射殺倒在壕溝裡。
仁多阿寶眼看壕溝裡倒閉的屍體越來越多,他雖然心痛這麼多精銳毫無價值地倒在衝鋒路上,但他明白這個時候絕不能停留或是撤下去,現在他要做的只是鼓勵自己的部下奮勇衝鋒,一波又一波地越過壕溝,不斷地向寨牆衝擊,只有跨越了這道死亡線,才能夠拔下這座營寨。
宋軍的弓弩再厲害,夏軍畢竟人數眾多,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後,又一批又一批的人越過了壕溝,甚至有人在溝裡用死者的屍體墊成了一道通路,夏軍開始衝過溝渠,對寨牆發動了猛烈攻擊。兩軍在一道高兩丈的石牆上下捨生忘死地拚命,由於宋軍兵力單薄,戰場形勢逐漸向夏軍傾斜,馬忠甚至命令把床子弩拖到寨子空地上,在把剩下的藥箭全部發射,準備要破壞帶有機輪的床子弩與鋼臂弩。
由於宋軍拚命的打法,使夏軍遭到很大的傷亡,床子弩藥箭的猛烈打擊,使寨牆外密度很大的夏軍人群死傷慘重,還剩下**具雲梯可用,
也只是這個時候,青年參軍眼前的晃動的同袍不斷地倒下,他才體味出被夏軍衝上來的可怕,但他已經逐漸地麻木了,雜役鄉軍也加入了戰團,大家一起拚死反擊夏軍。
山寨前的空地不大,已經擠滿了夏軍將吏,宋軍拚命發射弓弩,三張床子弩以最快的裝箭速度,不斷對寨外發射藥箭。床子弩每一次的發射,都令最凶悍的夏軍將吏為之膽寒不已,在擁擠的人群中,躲都沒法躲,只能暗自禱告自己不要被藥箭碰上。但有些人也打紅了眼,不顧傷亡地衝擊寨牆,看這勢頭即使是拿下寨子,裡面的人也要被他們斬盡殺絕。
仁多阿寶剛剛過了壕溝,正在激勵本族將吏奮勇衝殺,卻冷不防兩支羽箭向他直射而來。待到在左右親兵的驚呼中發覺,為時已晚,他只擋飛了一箭,另一支羽箭正中他右胸,由於沒有了鐵甲防護,鋒利的羽箭穿透了他所穿的內層皮夾。他直覺胸口一麻,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代之而來的是漆黑一片,臂膀用力地想抓,但還是徒勞無力地垂了下來。
左右親兵驚慌地扶住仰面倒下的仁多阿寶,一時間除了大呼小叫外,別無他法,還好一名老道的仁多族老家奴鎮定,叫眾人把仁多阿寶拖回山坡避開宋軍弓弩,把他的皮夾用刀剜開脫去。
「還好,沒有傷到心肺,幸虧有犀牛皮阻擋,不然這一箭恐怕要穿透了,快、快給小主人止血,快——」
在一陣手忙腳亂後,血終於止住了,仁多阿寶也漸漸轉醒,但已經口不能言,右半個身子動也不能動,每次想說話,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快——抬小主人下山……」
夏軍眼看著失去主帥,原本就混亂的攻擊陣容,變的更加散亂,當各部軍將得知仁多阿寶重傷後,早就沒有衝擊的勢頭,都抱著樣別人上去送死的念頭,進攻銳氣大頓時減,儘管還有人在拚命,但已經形成不了有效地攻擊合力。
馬忠雖然不知夏軍主將身負重傷,但憑借他的經驗,感覺夏軍進攻勢頭明顯減弱,而且寨外很多夏軍都盡量躲閃宋軍弩箭,而不是奮力登寨。既然是這樣,他就不會讓這個大好的時機錯過,在夏軍放鬆進攻勢頭的有利時機,立即以最快的速度組織數百人的隊伍出戰。
夏軍各部軍將猶豫之際,宋軍已經完成進攻準備,寨門突然大開,身披鐵甲的宋軍將吏嗷嗷叫地衝了出來,入狼入羊群一般撲入夏軍人群。
夏軍沒有想到宋軍竟然會再次開寨反擊,本就不高的士氣頓時洩了下去,一時間誰也不敢與這群虎狼般地宋軍正面抗衡,紛紛閃避,漸成敗退勢頭。
數百名宋軍將吏如第一次出寨的銳氣,面對佔據人數優勢的夏軍,毫不畏懼,斬馬刀揮動如風,擁擠不堪的夏軍無處躲閃,被一批又一批地砍翻在地。
當仁多阿寶的帥旗向山坡下移動之時,夏軍將吏已經不少人看到,主帥中箭負傷的消息,不斷在軍中傳播,儘管有軍將盡力彈壓,但還是無法控制渙散的軍心。
馬忠並沒有出寨,而是在寨牆上一面指揮、一面仔細觀察敵情,他亦是發覺仁多阿寶的帥旗正在後退,夏軍進攻隊形散亂不堪,當即斷定入不是仁多阿寶負傷,便是其膽怯後退,不過安他對夏軍將領的瞭解,仁多阿寶並非易與之輩,負傷的可能性大些。
他堅定了自己的設想,立即傳令再集中五百人出寨,一鼓作氣把夏軍反擊下去。
待兩股宋軍在寨外合力擊殺夏軍,左右衝突之時,夏軍已經完全亂了陣法,好不容易抗上來的雲梯全部被宋軍斬斷,進攻已經毫無疑義,不少人已經開始向壕溝後撤退,但沒有退兵的命令,他們只敢步步後退,而不敢向山下奔逃。
宋軍士氣已經達到高峰,人人爭先,個個要多砍幾顆夏軍人頭報功,有人的斬馬刀用的捲了刃口,當即便將這價值四貫二百二十文的利刀拋下,隨手撿起夏軍遺落的器械砍殺。
雖然宋軍氣勢如虹,勇悍非常,但夏軍人數實在太多,仁多部的黨項軍戰鬥力亦是相當強悍,宋軍反擊部隊不足千人,儘管打的夏軍滿地找牙,然將其擊潰下山,卻是不易。
「援兵——援兵來了。」城寨上的宋軍將吏一陣歡呼,對於正在苦戰的宋軍來說,無異於一句天賜聖音。
馬忠在砍翻一名夏軍黨項兵後,抬首向山坡下望去,只見山下一隻宋軍馬隊,捲著滾滾塵煙向夏軍寨子撲去,南面山坡還有一支人數不詳的宋軍正在趕來,看勢頭是要對夏軍攔腰截斷。他臉面才掛上了得意的笑容,這是吳璘的馬軍還有清寧寨的宋軍前來支援,看來人緣好就是不一樣,危急時刻才能感到平日裡謙和待人、不計錢財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