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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卷 半落梅花婉娩香篇 第三章 文 /

    第三章

    達魯不花臉色微變,嘴角顫了顫,彷彿受了極大侮辱,他壓低嗓門,沉聲道:「烏思謀陵——你如何與東心雷那般不堪,你我之間數十年交誼,難道在你眼中,我就那麼不堪?」

    烏思謀陵陪襯地笑道:「誤會、誤會了,老弟莫要動怒,咱們都是為大金效力,為都元帥差遣,豈能有見外之意,方才不過是玩笑而已,玩笑而已,東心雷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莽夫罷了。」

    說話間,他偷眼觀達魯不花面色漸平,話鋒一轉道:「方纔你說的鳳凰山日報改弦更張,是為何意?」

    達魯不花順了口氣,仍是不滿地瞪了烏思謀陵一眼,冷笑道:「難道你真看不出來,鳳凰山日報與江寧新聞之間的區別?」待烏思謀陵搖了搖頭後,他繼續道:「鳳凰山書院自王詠翎接掌,結成一系,鳳凰山日報在書院掌控之下,對南朝事務持持中態度,往往不以王相公利益為重,只代表士林清議。而江寧新聞雖是鳳凰山日報的分支,但近在行在,受到王相公的影響頗大,遇事不是直接為王澤搖旗吶喊,便是委婉為他開脫……」

    「嗯!有些道理。」

    「你想想,為何在流言初傳之際,鳳凰山日報仍持中肯,不偏不倚,任由士人相互攻撼,而在女史案鬧的沸沸揚揚之際,卻一反常態地為王相公說話?」

    烏思謀陵並不感到特別意外,只是笑道:「畢竟是王澤一手倡辦的書院,又都是他的弟子門人,豈能有在危難之際不為之說話的道理。」

    「嗯——你只是說對了一部分。」達魯不花得意地一笑,道:「難道王相公就是易與之輩,任由他人宰割不成。」

    烏思謀陵不知可否地一笑,達魯不花對王澤的崇敬他是知道的,言下多是盛讚王澤,他也能理解,而且其中玄妙亦不是達魯不花一人看出來。同樣做為完顏宗弼的親隨,儘管他對王澤這招反擊頗為佩服,但他做為女真人,多年來在江南耳聞目睹南朝的變化,南朝在王澤和士人們共同努力下,已經呈現出不可遏止的發展,這種發展的結果就是國力的不斷積累壯大,對女真人而言,南朝國力每一分壯大都是一份現實威脅,他斷定王澤才是女真人最大的敵人,就他而言是希望王澤跨不過這道坎。他自認為與達魯不花不同的是,他保留著女真人原有的進取,而不是達魯不花沉迷於南朝浮華的繁盛。但他還是故作姿態地問道:「願聞其詳?」

    達魯不花以一種敬歎地口氣道:「能成為都元帥的摯友與對手,王相公自是有過人之處,南朝士風開放,不以言事罪人,士人通過報紙發表學術、政論,多年來通過報紙言事已經深入士心,便是連大街上的販夫走卒,亦是在片刻歇息之際,聽人說書讀報。能在投稿這一層上,操控言論方向,正說明並非王相公無力控制鳳凰山書院,而是身體力行,為士人標榜。」

    「以你之見,平素裡鳳凰山日報的持平之論,王澤不是不能干預,而是不屑干預。」達魯不花的論斷引起了烏思謀陵的極大興趣,在他看來,鳳凰山書院與鳳凰山日報,今年所表現的獨立性,足以證明王澤正在失去對自己所創辦書院與報紙的控制。經達魯不花這麼一說,他遽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幼稚可笑,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看懂王澤。他本以為達魯不花癡迷南朝,所見所識不過都是些迂腐論調,卻不曾想到這一層,令他對達魯不花高看了幾分,也勾起了他的興趣。

    達魯不花洋洋笑道:「你就等著看一齣好戲吧!或許這齣戲的結局很有味道。」

    烏思謀陵沉吟不語,想到既然王澤有能力左右鳳凰山日報,這場遊戲定然很精彩,但他轉念一想,又有些感到背脊發涼,他把王澤的能力低估了。

    達魯不花見他分神,並不以為意,多日來早就習慣他的神神秘秘神態,用自己調侃的話來說就是犯混。

    「達魯不花,你的書院派發展的如何了?」

    冷不防地一問,使達魯不花微微愕然,他與烏思謀陵雖都是同屬都元帥府掌理對南朝的探報,但職事卻不相同,平素裡南來北往各事其職,相互間並不打聽對方負責的方面,怎地今日一反常態地打聽起他向南朝士林滲透的事由。

    他本能地警惕看著烏思謀陵,口氣僵硬地道:「還不錯、還算不錯。」

    烏思謀陵立即明白達魯不花態度為何轉變如此之快,他呵呵笑道:「以你的能耐,這點小事辦不妥,豈不是損了都元帥帳下三傑的名頭。」

    「三傑,東心雷也配稱這個名號?」達魯不花從心底看不起東心雷,自東心雷跟隨完顏宗弼後,打仗倒是勇猛無比,時常伴隨完顏宗弼左右衝鋒陷陣,軍功卓著,比他二人先近兩年成為千戶,而且是完顏宗弼的行營中軍衛隊猛安。只是其為人實是不堪,每戰必然縱兵燒殺搶掠,奸『淫』婦女、無惡不作,隨著對宋作戰的繼續,金軍也並非過境戮民,尤其是完顏宗弼部,軍紀列全軍之冠,東心雷所為惹的完顏宗弼部屬人人為之側目,其凶悍惡毒名聲在金軍中廣為流傳。但是,東心雷勇猛善戰,在合魯索逐漸老邁後是一個絕佳的軍鋒,完顏宗弼對他的勇武甚是看重,雖屢屢呵斥其暴行,時常有些約束,但始終沒有對他的惡行加以嚴懲。

    他私下早就不滿,按他的主張,早就應該把東心雷這顆腦袋砍下來,以肅軍紀,但每次向完顏宗弼私下委婉提出,完顏宗弼總是以東心雷乃悍將,可全小節而推諉過去。

    烏思謀陵笑道:「人家現在可是都元帥坐下第一猛將!聽說奉國上將軍迪古乃在都元帥軍中擔任萬戶,他東心雷被劃到了迪古乃麾下任用……」

    「完顏亮不過是宗室膏粱子弟,在都元帥軍中也是積累一下軍功而已,與東心雷倒是臭味相投,罷了、罷了,咱們不提他了,莫要晚間沒心情吃酒。」達魯不花搖了搖頭,道:「過些日子,我就要北上了,.家中事情我會為你照料的。」

    烏思謀陵神色稍稍一動,流露出一抹淡淡地傷感。多年來,他拋棄妻子深入東南,為女真刺探南朝軍情,竟然一次也沒有回家探望,若不是完顏宗弼關照他家小生活,他豈能安心常住江南。他有些動情地道:「有勞你了達魯不花,好兄弟。」

    達魯不花爽朗地笑道:「這話可就見外了,還是談談正事吧。」說著,嘎然止笑,神色莊肅地道:「烏思謀陵,做為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要跟我說句實話。」

    烏思謀陵一怔,當即道:「只要不是干係屬下名籍,我絕無虛言。」

    達魯不花凝視著他的雙目,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此番涉及攻扞王相公的女史案,幕後有沒有你推波助瀾?我想要知道你們的籌劃。」

    烏思謀陵臉色大變,瞬間閃過一道驚愕的神情,睜大了眼睛盯著達魯不花,沉聲道:「達魯不花,這個不是你應當問的……你怎麼會想到有我的參與?」

    原本只是懷疑而已,順帶著一問,並沒有抱多大希望,卻沒有想女史案真的有本族人介入。達魯不花滿意地一笑,儘管烏思謀陵勃然變色,但從他的話語神色中,斷定他不僅參與了女史案的構陷,而且在其中處於一個頗為重要的位置,相信以他許多年在江寧的發展,絕對有這個能力。

    「當不當問,我自會向都元帥請罪,現在你給我說出緣由。」達魯不花依然不依不饒,口氣十分強硬地逼問。

    烏思謀陵雙目瞪著達魯不花,半響才喘著粗氣,道:「達魯不花,這是只有都元帥府七位大帥才有資格知道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明白你給南朝王澤的敬意,但這是為你好,不要多事。」

    「是兄弟的話,就說出來。」達魯不花面色凝重,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我就需要你一個答覆,你嘴中出、我耳中入,絕無第三人知曉。」

    烏思謀陵無奈地望著達魯不花,不知這位老友怎麼看出女史案中的玄機,於是歎了口氣道:「你先回答我,你是怎麼看出來其中有我的參與?」

    達魯不花目光複雜地看了眼烏思謀陵,道出了一句:「龍德宮舊人能見過林婉儀者,幾乎都在北地,十年間存活能有幾人,一個女史好歹也是從九品內命婦,豈能隨隨便便出現江南?恐怕這位女史,亦是你的傑作吧?」

    「呵呵……不愧為達魯不花,好縝密的心思,被你一言而中。」烏思謀陵笑道:「不錯,這個計劃準備部署了幾年,女史也是經過精心挑選南朝宮中舊人,只不過是利用了南朝朝廷的矛盾而已,而正是這種矛盾,使咱們輕而易舉地成功,就是這麼簡單!」說罷,他含笑看著一言不發、面色凝重的達魯不花。

    「難怪——難怪!」達魯不花失聲自語道。

    「這也沒什麼,既然南朝職方司能在河朔、河東與燕山為所欲為,咱們又豈能毫無作為。」烏思謀陵得意地笑道:「上次被阿合馬、賀率黑出盡風頭,令我等蒙羞,這會也讓他們看看咱們這些南面使臣,也不是白白空耗國孥的!」

    達魯不花對都元帥府負責內外的兩大機構明爭暗鬥,絲毫不感興趣,他在意的是在如此複雜規模的用間,他做為完顏宗弼的心腹,竟然事先毫無知曉,太讓他感到意外了。遽然間,他萌發一個令自己不吝而寒的念頭,歷經數年結構的陰謀,絕不是烏思謀陵一人之力可為之,絕對不可能。

    完顏宗弼倒底是想要得到什麼?想想,他被自己的想法驚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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