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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卷 歲寒松柏肯驚秋篇 第三章 文 /

    第三章

    趙構並沒有回府,而是交代老僕幾句後,一個人徑直去了雙燕樓。

    雙燕樓是行在順天府地界上僅次於文樓的酒樓,雙樓聳立、成仿漢雙層飛簷建築,修建的極為奢華,與文樓一內一外,分庭抗禮,是城內最有名頭的酒樓,從某種方面來說,雙燕樓與文樓在待客上具有不同的風格特色,文樓清雅、看重儒雅文人,雙燕樓雍華,笑迎四方財神。

    趙構喜上雙燕樓並不是他看中這裡,而是他瞭解文樓內幕,不想過多地與文樓來往,當然偶爾與文人雅客暢遊玄武湖,宴飲歡聚於文樓,這還是有的。他他還是經常光顧雙燕樓,進了雙燕樓自不必多說,掌櫃立即笑臉迎出,親自請他進了後樓最豪華的雅室。

    趙構隨意點了幾道平素裡愛吃的小菜,並吩咐預備一桌他人所用菜餚後,再也沒說話,掌櫃亦是機靈人物,自然明白這位大王要在此會客,至於什麼人,待會便可知曉,關乎什麼事?他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除非他不在乎頭上吃飯的傢伙。

    趙構獨自一人自斟自飲,慢悠悠地吃著可口的小菜,神情間卻掩飾不住那抹濃郁的憂愁,不時地停下來,不自然地望一眼雕花閣門,隨著酒一杯一杯地吃下肚,他的目光越加焦躁起來。

    並沒有讓趙構等待太久,傳來輕輕三聲叩門聲,一個身穿布衣藍衫的中年人閃了進來。

    「大王——」那人向趙構稍稍作揖,面帶微笑地順著趙構有請的手勢,落落大方地在他對面入座。

    如果王澤能看到這一幕,他或許不會大跌眼鏡,但必定吃驚不小,來著正是新任參知政事秦檜。

    「今日自宮中出來,特意請會之兄歡飲一番,這不——說著話酒菜就上來了,孤王就先行吃了幾杯,會之兄見諒。」趙構在小廝們上著酒菜的時候,說些無聊的話頭。

    待小廝關門出去後,趙構舉杯道:「會之兄請——」

    秦檜知道今日趙構與趙多福被宣召入宮的事情,本不以為意,如今皇室就這幾位貴胄,時時聚聚,亦屬人之常情。但趙構的老僕前來相約,卻勾起了他的本就有些神經質的敏感,畢竟他做為執政已經風聞些許事情,隱隱感到趙構相約絕非偶然。

    數年前,他妄圖脫離王澤自成一系,在外培植勢力,理所當然地與大宋唯一的外藩親王走到了一起,因為他需要依靠一個強有力的皇族來支持他。

    「請——」秦檜捏住心神,笑意盎然地端杯謝酒。

    二人便吃酒,便閒聊便在拐彎抹角地打量對方的用意。

    「會之兄,如今市面上又傳出龍德宮舊時女史,在行在見到大行淵聖皇帝的妃嬪出沒民間,真是一波未平有生事端。」趙構皮笑肉不笑地望著秦檜,口吻在說話間淡若澗水,似乎還有些高出觀雲厭風雲的意味。

    秦檜面色雖是鎮定自若,但眼神卻掩飾不住那瞬間的恍然,趙構話中有話,他當然明白其中寓意,先是針對於王澤私藏妃嬪的流言,接下來女史告發林婉儀現身行在,環環相扣、步步緊逼,顯然是針對王澤的陰謀到了發出致命一擊的時候。而趙構出宮便找自己密談,絕非巧合,定然有所圖、有所謀,難道……他被自己的想法驚出一身冷汗。

    趙構已將秦檜瞬間的眼神看在眼中,他嘴角閃過一抹笑意,繼續道:「太后動雷霆之怒,定然要徹查此事,絕不能使大行淵聖皇帝妃嬪流落民間,失了皇家體面。」

    「淵聖妃嬪流落性在的傳聞,下官倒是略有耳聞,多不過是市井間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語……」秦檜避重就輕絕口不談王澤私藏妃嬪之聞,將話題轉向妃嬪流落民間這樣的不干涉他人的話題上,畢竟他與王澤之間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已經重新建立起某種默契。

    趙構的眼神遊離,嘴上淡淡地道:「若是如會之兄說的這般,那事情就好辦了!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

    秦檜愕然道:「不過一妃嬪而已,能有何事……」剛說出口,驀然察覺失言,再怎麼說這位林婉儀也是僅次於妃的高等內命婦,做為親王的趙構,無論如何也會感到刺耳,不論其它不說,趙構生母當年也不過是個婉容,只是為使趙構出使金軍營寨,才被恩賜封妃。

    在當口間,他秦檜亦是老道善變,立即改口道:「若傳言屬實,這位妃嬪也算是有福之人啊!三千親貴,回朝廷者能有幾人。」

    此言正中趙構心事,他的父親已經身死五國城、被擄掠的兄弟們除了和他的母親韋妃和鄆王趙楷外,其他的都是感情淡漠,而他最是牽掛的就是他的原配刑夫人。快十年了,他的王府中雖然也有二十餘位有內命婦爵位的妾侍,但一直沒有重新冊立康王府的兩國夫人。無論林月姐是怎麼回事,他趙構心底都有一股濃濃的哀傷,為什麼是林婉儀而不是他的邢夫人。

    有時候他真感到自己是一個最沒用的男人,做為親王,他有著別人艷羨不已的高貴血統和尊貴身份,享受著皇室種種優待。但是,他真正需要的是讓她的夫人回到他的身邊,無奈的是他是親王、是外藩,朝廷制度禁止近支宗室尤其是外藩干預朝政,即使是請朝廷向討要邢夫人這樣的事也無法開口。

    秦檜偷眼看趙構默然不語,卻不能體味他此時內心,只當是他心生芥蒂,這可不是他秦檜所願,當下不再多言,暗自等待趙構說話,以免另生事端。

    「一時聞音生感,讓會之兄見笑了!」趙構自己斟了杯酒,面不自然地地笑道:「會之兄請滿飲此杯。」

    「大王請——」秦檜亦斟酒端杯,與趙構遙敬,當他吃下這杯酒時,也沒有揣摸透『聞音生感』這四個字倒底是何意。

    「自朝廷京朝官改制,會之兄榮任集賢殿修撰、參知政事,孤王還沒有向兄道喜。」趙構已經恢復常態,笑容可掬地望著秦檜,絲毫沒有方纔的消沉。

    秦檜一邊品味趙構的話外之意,一邊頗有些頗為得意地笑道:「謝大王讚譽,此亦是皇家天恩浩蕩,在下尸祿執政高位,實為慚愧、實為慚愧啊!」

    一相、三參、三樞、六尚書做為新官制的權力核心,標誌著外朝在京官員官職差遣的徹底統一,三省官名雖然仍舊被做為賜官,但已經沒有任何執掌,實際上已經被廢除。這十五個官職則是整個大宋皇朝明確列為章程的實權職位,不再是從前那種名為尚書,卻判它方事務的局面。他能得到參知政事雖說是情理之中,但新官制卻實際賦予了參知政事不同於往常的權利,不再是皇帝隨意增減設置的執政差遣,而是真正固定下來的執政官職。

    「會之兄過謙了——」趙構淡淡一笑,他還不瞭解秦檜,區區參政政事何嘗滿足秦檜的心意,秦檜夢寐以求地是封公拜相,班列親王之上。

    二人又互敬一杯後,趙構淺笑道:「問得雙燕樓又新近一批歌姬,甚是清爽,待會讓她們來彈唱幾曲,權當解悶之用。」

    『我能有何悶可解!』秦檜心中冷笑,口上道:「那感情好,近來一直忙裡忙外,酒樓茶館都生疏了,既然雙燕樓來了新人,自然是要好好耍耍樂子。」

    趙構雖然表面上在說笑,實際心中尤為陰鬱,對秦檜的話,他本能地報以反感,做為不能參預朝政的外藩親王,在他面前提到政務繁忙,無疑是具有諷刺意味的話題,但秦檜不知為何連出昏招,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當下再深了一步,低聲道:「言歸正傳吧!太后因內務府辦事不利,走漏女史告發林婉儀事情,動了雷霆之怒,責令孤王全權處置此事,這副膽子壓在身上,滋味可真不好受。」

    秦檜愕然,繞了半天的圈子,終於明白了趙構今日約他真正目的,話頭也開始進入主題。他不禁暗自後悔前來赴約,趙構的話明明白白地透露了許多信息,更加肯定了王澤私納的妃嬪就是林婉儀。太后雷霆之怒,定然是要私下瞭解此事,不想卻被傳了出去,能不動肝火嘛?可見太后對王澤的倚重,也可以說是明目張膽地保護王澤,不能不令他感到若有所失。

    有時他好生嫉妒,太后對王澤的恩寵,簡直不能用寵辛二字來描述,他秦檜若有一半這樣的恩寵,絕不是今天的局面。

    「這也是太后對大王的信任,畢竟是皇家事務,內務府剛剛建衙,辦事難免有疏漏,大王承辦定然會令太后滿意。」

    趙構似笑非笑地望著秦檜,意味深長地道:「事關大行徽聖皇帝妃嬪,孤王本應迴避,然太后、官家旨意,又不能推辭,為難、為難、為難啊!」

    秦檜聞音而知雅意,三個為難道盡趙構為難之處,亦是點出他明白難在何處。

    「大王何須這般,太后使大王當此大任,正是信任大王是可托付大事之人。」秦檜眨了眨眼睛,狡計地笑道:「或許太后另有深意吧!」

    趙構怔了怔,隨即笑道:「太后速令孤王查處此案,試問——行在近百萬人口,要尋找一個人,何其之難而?再說她或許是路過行在,這許多日子了,倒底從何查起,真是傷人心神!」

    秦檜並不在意趙構這些沒來由的話,他相信趙構能體味他所說的話,但趙構還沒有透露他有何事要托付自己。

    「大王……」

    「來人,請幾位姑娘上來吧——」沒等秦檜開口說兩個字,趙構高聲傳呼外面的小廝,然後笑瞇瞇對秦檜地道:「會之兄,今日不談政事,但觀歌舞,飲美酒。」

    秦檜愕然,在趙構端杯時,他恍然舉杯相敬,在飲酒的瞬間,似乎有些明白卻又抓不到要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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