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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何人解系天邊日篇 第五章 文 /

    第五章

    當王澤在睿思殿面見趙諶,把今日與張通古談話內容,大概地回稟天聽後,木然侍立在側,等候趙諶的玉音。

    趙諶沉默半響,方才道:「王卿家,以卿家之意當如何?」

    王澤搖了搖頭,閉目道:「臣不敢妄自論斷,望陛下定奪。」

    趙諶目光複雜地看著王澤,他何嘗不明白王澤在朝野中的勢力,今日大宋的局面,也可以說是王澤獨撐局面。令他不解的是,唯一能同王澤抗衡的李綱,近來在朝議的時候,似乎也與王澤有著某種程度上的默契。在他看來,這種兩府的默契,對皇室並不是好的兆頭,只能使王澤的勢力進一步高漲。軍國大事由他的母后朱影把持,外朝幾乎讓王澤壟斷,他在朱影面前幾次隱諱地提出,自己已經成年,應該處理軍國大政,朱影似乎也很贊同他的想法,但每次都不了了之,全然沒有下文。

    他感到王澤很虛偽,明明全權操辦議和大事,卻遲遲不願拿出定策,反倒是日日向他稟奏。金國和談條件苛刻,朝野反對之聲甚大,竟然讓他獨斷這種奇恥大辱之事,這不是將是非向他這個皇帝頭上推嘛!

    「既然王卿家按制主持和談,那就由兩府會商後,再呈太后定奪吧!」趙諶臉色毫無表情,一雙空洞地眼睛直直地看著殿門方向。

    王澤一怔,不想趙諶竟能說出這等深邃的話來,平日裡當真是小看了趙諶,總以為他還是個孩子,不知不覺間,小皇帝已經長大了,他已經有自己的政治理念了。或許自己從議和一開始就錯了,不該事事都請趙諶獨斷,時間長了就是中資之人亦是會看出名堂,從而形成逆反心理。

    「陛下,乃天子,軍國大事理應決斷……」

    「軍國大事自有太后與兩府執政決斷,王卿家若無事,朕與韓國約好打馬球。」趙諶似笑非笑地打斷王澤的話,左顧而言他道:「若卿家有暇,不妨一起前來。」

    王澤忙躬身道:「臣不敢,臣先行告退。」

    出了睿思殿,王澤緩步而行,心中不斷揣摸趙諶的心思,全然沒有注意到迎面而來的可人兒。

    「原來是王相公——相公有禮了……」

    「呃——」王澤回過神來,眼看著一張俏麗的面孔映入自己的眼中,來人是韓國公主趙柔嘉,他身為朝廷執政,地位在藩王、公主之上,只是稍稍半禮,道:「下官見過公主。」

    趙柔嘉那雙令王澤熟悉而又為之惶然的秀眸,那抹游離如清溪流水般地清光,全然灑在他的眼中,好熟悉剪水秋波,只是多了幾分青澀和做作的嫵媚嬌態。

    有了重新衡量趙諶的心理,王澤不再以看待小孩子的目光,對待眼前這位容顏明媚、有著絕代鉛華的公主了。

    「王相公這是出宮回府還是……」趙柔嘉的笑顏,簡直如複製朱影一般的嬌媚,但那份笑容中多了幾分令人難以捉摸的媚色,少了幾分淒絕之美麗。

    王澤並不回答趙柔嘉的話,反倒淺笑溫聲道:「公主這是去面見官家?」

    趙柔嘉並不迴避王澤的問題,直言道:「是啊——官家日夜操勞國事,做妹子的當然要為兄長分憂,母后交代,平日裡要多陪伴官家出去走走,散散心。」

    「小丫頭好深的心機啊!」王澤笑吟吟地望著這位如花風華的美麗小公主,暗自驚訝,她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機,一句日夜操勞國事,道盡對皇帝不能親政的怨恨之情。

    「那公主請,陛下正在睿思殿,下官告退。」

    「王相公請——」

    王澤目送著趙柔嘉的背景,自己陷入沉沉的思索。

    不妨中,趙柔嘉回首,若有所思望了王澤一眼,眉宇間,多出了些許陰鬱還有一抹連她自己亦是無法品讀的異樣。

    王澤並沒有看到趙柔嘉的眼神,他的背脊陣陣發涼,一日之內,他感觸頗多,皇帝和公主都長大了,言語中,隱隱有對他的戒備、甚至深深的怨恨,這不是好兆頭。

    他打了個冷戰,懵然想起要和朱影見見面,好好談談一些事情。

    當朱影正在大內御苑內散步,內侍稟報王澤求見,便傳旨宣他覲見,在內廷花苑中接見王澤。

    「有什麼事?這麼慌張。」

    朱影在池邊一處臨水迴廊盡頭接見王澤,在屏退左右後,她看到的是臉色恍惚不定、精神有些不集中的王澤。

    好半天王澤在閒聊中逐漸恢復,左右四顧無人,也就放心地坐在朱影對面,雙目還是流露出濃濃的憂思。

    「朱影,你覺得,他們兩個……官家和柔嘉,已經長大了沒有?」

    朱影面色由春意盎然瞬間轉為慈祥柔和,濃濃地笑道:「真希望他們長不大,咱們都被他們趕老了,但歲月真不饒人啊!」

    說著,那雙令王澤如癡如醉、神不守舍的眸子,卻黯淡了不少,尤為逝水年華而憂傷。

    王澤神情有些癡迷地望著她,這雙充滿淡淡憂思的秀眸,令他每每想起那世,湖心亭那位將鞋子拋在一旁的女孩,她眼神的點點波瀾,每時每刻,都令他回味無窮。

    「你在想什麼?」

    「啊——」王澤回味過來,臉色微微發窘,不太自然地道:「我在想湖心亭,週二。」

    朱影那張俏臉忽然飛上一摸紅暈,雙眸羞澀地看了眼王澤,顛道:「還記得啊!」

    「怎麼會忘了呢?記的秋月白……」王澤察覺自己失言,忙止住話音,他極力壓抑住自己胡思亂想,正色道:「今日方才面呈官家和談之事。」

    朱影彷彿忘了秋月白這個名字,直直望著王澤,低聲道:「讓你一個人但這副重擔,我也是日夜睡不安穩,不知你能不能承受得了。」

    王澤輕輕搖了搖頭,淺淺笑道:「無妨、無妨,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朱影幽幽歎息,真不知如何對他說才是。

    「這次金峰算是打錯算盤了,他以為到了這個時候,還能為女真人搾取多少好處。」王澤面色冷然,言語間又不失沉穩。

    「無論女真人要什麼,這次議和代價定然不小,任何主持簽訂議和條款的人,都將面臨士人非議。我知道滿朝文武有能力促成議和,並非只有你一人,為什麼你偏要強出頭呢?」

    王澤苦澀地笑了,他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當然也不想回答。

    「你倒是說說,這些時日來,李綱在政事上對你可是一反常態啊!」朱影意味深長地望了眼王澤,試探著問了一句。

    王澤搖了搖頭,道:「李伯記是性情中人,不失為朝廷棟樑砥柱,只是為人過於耿直,不善權變,有些事情當面說開了,反而能得到他的理解。」

    朱影微笑著道:「送李綱座鐘,不會是另有深意吧?」

    王澤眼中閃過些許驚詫,隨即臉面掛上淡淡的笑容,身子有些前傾,神色故作神秘地道:「那是計時器——」

    朱影愕然,那雙大眼睛直直地盯著王澤,似乎領悟了王澤意思,當下袖口掩唇輕輕笑道:「倒難為你了。」

    一切自在此言中,二人目光交匯,彷彿心有靈犀般地笑了。

    「對了,柔嘉也不小了,十九歲的大姐在別人家裡,早該出閣了。」王澤順著朱影灑來的眸光,柔和地道:「再說,也不能讓范家大哥久候待主啊!」

    「說的是啊!」朱影有些失落地道:「總是捨不得柔嘉出宮下嫁,反到險些耽誤了她。」

    終於進入今天來的主題了,王澤卻暗自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有些愧疚,畢竟對於趙柔嘉個人而言,朱影是以一個母親的關愛考慮趙柔嘉的終身大事,而他則是從政治利益方面來對待柔嘉下嫁,其中還有對已經成年後輩那隱隱的擔憂。

    「女孩子大了,總不能任由她待在宮中,你看這事今年便給辦了,如何?」王澤再三想了想,決定還是為了穩妥起見,及早把趙柔嘉送出宮去,免得它生出什麼事端來。

    「也好,待南北議和後,就置辦柔嘉大婚,要風光大辦,以示盛世。」

    「盛世……」王澤臉上勉強擠出幾分笑容,緩緩地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朱影的意思很明瞭,她卻是在成全王澤,在南北議和後,定然會引起士人對王澤的抨擊,隆重操辦公主下嫁,轉移士人注意力,以最大限度減輕王澤的壓力。

    「你好像有什麼心事?」朱影感覺王澤今天來的唐突,言談間似乎猶猶豫豫。

    「哦——」王澤在瞬間決定,還是不要對朱影道出自己對趙諶和趙柔嘉的擔憂,畢竟還沒有到一定要解決的程度,不能讓朱影夾在中間為難。

    「沒什麼,就是在考慮女真人倒底是什麼底線。」

    朱影側首望著池內的碧水,幽幽地道:「都第三次和談了,有用嗎?」

    「沒用也得談——」王澤臉頰抹過一盞淡淡地笑容,斬釘截鐵地道:「不過,這次是在形勢對我有利的情況下進行的,他想要長久的和平,我還不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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