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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嗟君此別意如何篇 第八章 文 /

    第八章

    「這個曲正甫——做的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簡直是胡鬧……」王澤說話時面色怡然平淡,目光中卻透出些許惱怒的意味。

    李長秋不解地望著王澤,他不明白王澤為何在看完塘報後,有這樣的神態,不待他多想,王澤就將塘報遞於他。忙接了過來,略略一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道:「曲正甫雖大將之才,這兩件事做的也是過分了點。」

    王澤靠在椅上,長長舒了口氣,沒有說話。

    「曲正甫身為都統制,一方大將,身繫十萬大軍性命、朝廷廷決大策。竟然不顧約定會師出兵日期,擅自用兵,險些陷陝西精銳於絕境,此罪不罰,南陣禁旅將帥之心,難堵朝廷台諫諸公彈劾,難平士林清議,只是擅殺阿里喜事,似乎情有可原!」

    「以尚卿之意,該當如何處置?」王澤眉宇間閃出一抹淡淡的憂鬱,目光落在李長秋臉上。

    李長秋意味深長地看著王澤,小心翼翼地道:「曲正甫違背廷決,貪圖功名擅自出戰,就衝著一條,就能將其赴京議罪,然其心亦是為朝廷盡忠,此戰雖是傷亡不小,可粘罕的西路軍精銳被殺亦在二萬人之上,小瑕不掩大功,以學生看來罷職留用,甚為妥當。」

    曲端與王淵二人乃是王澤力主由眾多禁軍將帥中,超越許多資深老將拔隸出來的,並給二人以大宋開國以來,許多名將們夢寐以求、而又不可得權力,朝廷中對於王澤的主張贊同的固然有之,然明確反對者亦在不少,大多數還是沉默搖擺,介於兩可之間。

    曲端的事情處置不當,必然引起反對者的激烈抵制,並有可能將大多數的中間派推向反對一派,從而對王澤的政治勢力和聲望是一次不小的衝擊,使他的施政能力受到質疑。

    李長秋的意思,王澤心知肚明,此事處置的關鍵所在就在於如何處置曲端,又令人頗費頭腦。處置輕了吧!朝廷定然有人不肯善罷甘休,重了吧!曲端在西軍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勢必引起西軍將帥的兔死狐悲,日後臨陣多會束手束腳,不敢逾越半步,面對剽悍的金軍豈有勝理。更何況前方大將的便宜處置權力是由他力主下放的,到頭來這不是自己扇自自己嘴巴,威信、顏面何存?

    左右為難之際,王澤不由地暗罵曲端剛愎自用,辜負了自己對他的任用。事到如今,必須盡快妥善處置,時間拖久了,對他是極為不利的,一想到李剛等人,還有一些對他不太滿意,和一些急欲得到陞遷、別有用心的人,此時恐怕正在準備上書彈劾他擅付便宜行事軍權、敗壞祖宗法度,想想他的頭都大了,眼前是一片紛亂。

    李長秋彷彿看到了王澤的心事,沉聲道:「相公當決力斷,萬不可猶豫!久之,恐朝廷有人生事。」

    「朝廷諸公議論是在意料之中。」王澤無奈地歎道:「可惜了曲端這員將才。」

    李長秋在下首就坐後又別有意味地道:「曲正甫一介武夫,又怎能體會相公知遇之恩。」他說著,頗為感懷地望了一眼王澤。

    李長秋對王澤的知遇之恩、提攜之意,心存十分感念,自度若無王澤,此時他即便是躲過了當年的鎮壓得以參加貢舉,此時也不過是小縣的主薄、縣尉,豈能擔任秘書省校書郎、執政行轅幕僚。他心中暗罵曲端不識時務,一味貪功,辜負了王澤的重用,這番話是借曲端等軍將魯莽,表明自己深感王澤知遇之恩。

    王澤不鹹不淡地道:「大將便宜臨陣還是必要的,曲正甫搶先發難,若時機何時,亦是是無不可,然其手段過於毒辣,此非仁者所為!要這些矯兵悍將長長記性,還是有必要的。」

    李長秋暗暗揣摩王澤用意,王澤聽了他的話後,甚至連一個表示也沒有,使他感到有些小小的意外。不過他也從王澤話音中漸漸聽出一些別樣的意味,看來王澤並非在臨戰上過多責怪曲端,而是有些不滿曲端殺生過多。他有點暗笑王澤婦人之仁,自度在如何處置曲端的事由上,王澤心中或有計較。於是道:「曲正甫若知相公心意,亦會有所感悟,然學生以為,這些軍將未必會領會相公深意。」

    王澤何嘗不知道李長秋所指,在他看來,目前大宋的禁軍將帥多不如意,動不動就掠地屠城、率意行事。而武進士出身的新進軍將,只有聊聊數人可在日後委以大用,培養的新人也得十餘年之後,方可進入軍中,堪用之時也得數十年。他真的是有些喪氣,武將多不堪已意,可用者又多是孤傲之人,儘管他可以容忍這些,並且認為天才的將領或多或少有自己鮮明的個性,然一旦違背了大的戰略,再是將帥之才也是不能容忍的。

    他始終堅持一個信念,戰爭僅靠一兩個天才是非常危險的,正真的虎狼之師是靠高素質的軍官群體與職業化的軍隊,這是維持軍隊戰鬥力的永恆真理。但無論如何,目前還得用這般軍將,對於曲端,王澤深知其才,大宋的陝西六路還得用他來守衛。

    「岳鵬舉倒是智勇雙全,洛陽危局之中,以數千騎竟然將粘罕嚇退!」王澤轉變了話題,他對岳飛一直很感興趣,也非常關注他的行蹤。

    李長秋不禁莞爾,笑道:「相公說的是,岳鵬舉區區數千騎,以馬尾綁樹枝,造就出數萬大軍臨陣的氣勢。此計雖是平常,卻貴在恰當好處,較苗、李二將高明許多,頗有些張翼德長阪坡退敵的味道。」

    王澤笑道:「岳鵬舉此舉善合兵法,虛實兼備,可謂有持無恐。前有曲正甫的十餘萬大軍與金軍血戰良久,後有王幾道的數萬精銳臨近戰場,早已是先聲奪人,金軍以如同驚弓之鳥,焉能不退。」

    李長秋品味王澤所言,更加料定王澤對曲端與王淵二人的倚重,曲端這回雖有處置,卻不會被消去兵權,而且他聽出了王澤對後起之秀岳飛不同尋常的讚賞。當下附和道:「若無曲正甫力戰粘罕,岳鵬舉縱有通天能耐,亦不能撼動金軍分毫。洛陽大捷乃是相公方略,王、曲二帥用力,成就岳鵬舉之疑兵之計,使粘罕大敗而歸。」

    王澤斜眼看著李長秋,不鹹不淡地道:「疑兵之計不過是兵家中策而已,我倒是想岳鵬舉若是能以數千騎迂迴金軍中軍背後,給於一擊,金軍必然大亂,勢必傷亡更大。不過,也不能太苛求了,畢竟臨陣千般變化,非你我坐而論道可比。」

    雖是這麼說,但李長秋還是感覺不到王澤對此戰有相當不甚滿意的意思。在他看來斬首四、五萬級,俘獲六千餘人,河內撈起金軍屍首千餘人,收復洛陽,盡得金軍輜重。已然是重創了金軍右路大軍,其女真騎兵亦有萬餘人陣亡或被俘,可不是一個小數字,要知道整個女真族不過數十萬人口,可簽丁壯最多十萬,萬餘人對於女真族來說,不吝於一次嚴重的打擊。

    「尚卿可能想到金人下一步的動向?」

    李長秋望著王澤,感到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期望,李長秋覺得這似乎是王澤對自己的一次考驗。想到這裡,頓覺精神一振。挺直腰板朗聲道:「雖還有戰事,然不要幾時,必定再次議和……」

    李長秋說到這裡,發現王澤的目光中隱隱的讚許,心中更是振奮,繼續道:「粘罕雖敗,婁室尚有數萬大軍盤踞河中,窺視關中。金酋兀朮部得孔彥舟叛逆部眾,已然南下,看來是直逼淮上,威脅行在,此兩戰,我軍可一攻一守。以王、曲二帥的大軍北上過河,會同沿河李太尉部主動打擊婁室與粘罕敗軍,想必粘罕新敗,銳氣以喪,必不敢與我爭鋒。而兀朮南下師旅銳氣正勝,淮南各州只須堅守城池,以淮河韓太尉部扼守渡口,金馬不習水性,不足畏懼。此二路一敗績、一無功,女真壯丁傷亡極大,契丹尚未屈服,兩河尚在抵抗,金人除議和外,學生實在想不出其它。」

    「哈哈……」王澤大笑道:「尚卿所言甚善。」

    李長秋連忙起身道:「學生愚見,得相公抬愛,慚愧、慚愧!」

    王澤道:「句句是理,尚卿何須自謙……」說著,王澤有些憂慮地道:「可惜此番不能聚殲女真主力,洛陽頂多算是個擊潰戰,二十餘萬大軍,數百萬貫的開銷,可惜、可惜啊!」

    李長秋深以為然地點頭稱是,在他看來宋軍在洛陽集中兩大宣撫司精銳二十餘萬,兩位方面大帥齊出上陣,戰時還有二萬大軍駐北邙山,扼住洛陽地界黃河渡口,不僅沒有能夠聚殲金西路軍主力,反而被金軍渡河北去。此戰未能取得更重大的戰果,主要是曲端不等王淵主力到達等諸般緣由,但宋軍戰鬥力與金軍戰鬥力差距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十餘萬西軍精銳,南北呼應部署,軍陣充分利用地形,是不難將金軍死死拖住,並將金軍馬隊限制在狹小的地形上逐一絞殺的,但卻沒有達到朝廷最低的戰略意圖。

    戰前,王澤雖然口口聲聲表明此戰不在於殲滅金軍主力,而是擊退金軍西路軍,但他內心之中卻希望以兩大宣撫司二十萬大軍,著實地消滅金軍女真馬軍,最不濟用十萬人拼也拼得三四萬金軍,沒想到獲女真人首級不足萬級,俘獲一二千人而已。

    「十餘萬號稱大宋精銳勁旅的西軍……」王澤輕輕一歎,沒有再說下去。

    二十餘萬大軍對六萬金軍打了個擊潰戰,到了這個時候,李長才隱約有點理解王澤內心深處的憤怒與無奈,他自己的預測是建立在金軍傷亡慘重的基礎上,王澤對他預測的認同不僅僅是金軍潰敗,更多的是大宋國力衰弱、軍心低迷,無力與金國長期交戰的現實,不是金國迫切與宋再次議和,而是宋要在各路竭力遏制金軍戰略發展的基礎上,與金國再次和議。

    「朝廷的財力、物力,再也能支撐洛陽規模的大戰了!」李長秋不失時機地遞上這一句話。

    王澤驚詫地望了李長秋一眼,目光中迸射出會心的笑容。

    「京西目的已然達到,然京東局勢仍須相公勞神……」

    「嗯——京東不勝,金人猖獗依舊……」

    正說著,李墨涵拿著一份塘報快步入內,他一臉驚慌,來不及行禮便道:「恩師,宿州急報。」

    王澤接過塘報打開,當即臉色微變,李長秋看在眼中,事關機密,身為幕僚不便想問,卻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不多時,王澤的臉色漸漸趨於平緩,將塘報放在案上,淡淡地道:「兀朮下徐州,現已入宿州,兵鋒已過符離。」

    李長秋一怔,隨口道:「沒想到金馬來勢如此鋒利,符離以南可謂一馬平川,若拿下薪縣,金軍馬隊兩日內便可抵達下蔡。」

    李墨涵一驚,望著王澤,惶然道:「下蔡駐泊兵馬不足萬人,是否飛書請劉太尉率軍西進,亳州的王德部火速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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