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根據宋金議和的條款,名義上以大河為界,將河北東、西二路、河東南北路,四路劃歸金國,屬河東北路的府州路卻因在河西,幸而沒有劃去。
王澤又借口汴梁城做為大宋都城,北方不能沒有州郡做為屏障,經過討價還價,甚至不惜割讓熙河懷柔西李,盡調西軍東進為代價,脅迫金國將河北西路的相州與京西北路衛州、滑州歸還大宋。當金國做出讓步後,王澤他又再次以滑、衛二州例,提出劃界當以轉運路為案,遭到金國上下的反對,包括完顏宗弼的拒絕,無奈之下,退而求其次,議河中府乃永興軍路州郡,關乎兩京與陝西道路,大宋決不能棄。
由於河中民眾在豪傑邵興的率領下,據守河中各處關隘,金軍不能進,而西軍又擺出就便出戰的態勢,金國為轉兵對付西北遼朝殘部,不得已再次退讓,但京東在河北的州郡卻堅決不吐出來。
這樣衛、滑、相三州與永興軍路的河中府,構成宋軍沿河以北最後的據點。
衛、滑二州還好說去,二州屬京西北路,相州卻是深入金軍佔據區域,與其他二州形成對安利軍的三面包圍,並與京東西路遙相呼應,夾擊大名。宋將王淵,高平二人率軍數萬鎮守衛、滑、相三州,當然地重兵身在相州,而韓世忠屯兵京東南以為策應。
王淵頗具將略,到任之初就在相州加固治縣安陽城防,城外築六處關堡,設立安陽北大營。
天祐元年冬,王淵正在城中帥府堂中觀審兩軍佈防圖,自宋金議和大半年,雙方沒有發生大的戰事,但相州在戰略上突出的位置,令金軍不甚放心,幾次小規模試探性騷擾,雙方都是點到為止,並沒有大的衝突。
而在這幾日,金軍調動頻繁,使王淵極為不安,隱隱有一股不詳的預感。
「太尉——」一名中等個頭,三縷美髯、氣勢軒昂的青年軍將步入堂中。
「是鵬舉來了!」王淵回身,眼中精光閃爍,臉上抹過濃濃地笑容,道:「來、來,說說前方金人有何動靜?」
來將正是河朔軍中小有名氣的岳飛岳鵬舉,或許是歷史已然發生變化,歷史上的岳飛此時應當是上書言事,被奪官罷職、投奔張所而去。
就在幾個月前,王澤突然建議以加強相州防務為由,建議調秉義郎、宣節校尉岳飛等數名軍將率軍進駐相州,任京畿路相州駐泊禁軍都監,補修武郎,由從八品第四十六階秉義郎晉正八品第四十四階。由於第五將暫無主將,又除授他以都監權正將印。所以岳飛得以正八品州都監護第五將從七品正將印,而安陽北大營正是第五將駐地。
岳飛停步,雙目斜看牆上掛的兩軍佈防圖,蹙眉道:「北面金軍前面各寨倒是沒有動靜,只是探馬回報磁州方向有幾支金軍馬步軍開來。下將略略估算,金軍南調兵馬約有多至三萬、少至不低於二萬,探明有一支金人猛克謀安軍馬隊,在五千人左右,幾乎是一個萬夫隊!」
王淵背著手度步,自言自語道:「對面的韓常遣使來說,這是金軍正常的調防,無需我軍擔心。」說著,冷冷一笑又道:「哪有這種調防之法,金人究竟要幹什麼?」
岳飛眉頭一動,目光中迸發出一道熱切的光芒,決然道:「管他怎樣,兵來將擋、突來水淹,相州駐泊數萬大軍,還怕他們不成?」
王淵斜了眼岳飛,見他滿臉不屑的神情,乾笑兩聲,冷哼道:「難道金人是想敗盟,舉兵南下。」隨即搖頭又道:「不對,沿河各部都未有金軍增兵的消息。,這要是大舉南下,僅憑這區區數萬人能有何作為……」
「韃虜狡詐不守盟約,秋冬正是金人用兵最佳之際,太尉不可不妨。」岳飛表面不屑於故,但金軍畢竟戰鬥力強悍,他語氣中還是有些擔憂地說道:「如今京城屏障全賴太尉,為穩妥起見,是否上書朝廷,也好稍作準備,以防萬一。」
王淵稍稍沉吟,頷首道:「鵬舉所言甚是,是應當上報朝廷,請都堂諸位執政相公定奪。不過,要再觀察幾日,看看動靜再說。」
岳飛道:「下將以為,金人如有意南下,對相州的襲擾必然是這幾天裡的事,大規模南進猶未可知,為穩妥起見,太尉應當火速飛報朝廷。」
王淵一怔,明白了岳飛意思,按照朝廷的軍事體制,邊地一旦發現敵軍頻頻調動的動靜,邊軍守將理應火速上報樞密院,不行者,將受軍法處置。但他卻很為難,按照金軍的兵力規模來看,在磁州的金軍根本無法對汴梁發動大規模進攻,因為在汴梁周圍宋軍駐泊十餘萬大軍。若金人決意再次南下,必然在河東南路,河北東、西路增兵,以為佯動吸引京東京西宋軍注意力,再以主力大軍直趨汴梁方是上策,而今集結數萬人強攻宋軍重兵駐防的相州、滑州與衛州,這是犯了兵家大忌,他還不認為對面的韓常是個蠢蛋。
「不然,金人在沿河均未有動靜,想來不太可能大舉進犯,他們長於野戰,我軍長於守禦,以他區區數萬人,強攻我相州,豈不正和吾意。」
岳飛知道王淵的顧慮,做為一員大將,有個風吹草動就驚慌不已,連連上書備防,萬一金軍僅是為了換防或是恐嚇,那王淵的臉面、名聲可就丟盡了!於是委婉地說道:「太尉言之有理,如今,河朔河東百姓深深揭竿而起,王彥更是佔據太行山、呼嘯聚眾百萬,金人若是南下必然有所顧慮,或許這真的是一次換防不成?」
岳飛話中帶話,讓王淵聽著有些心寒,左右搖擺不定,猶豫不定地說道:「且容本帥三思,傳令下去,各軍戒備,以防不測。」
正在說話間,一名中軍官入報安陽北大營外出現金軍大批馬隊。
王淵與岳飛大吃一驚,二人第一個念頭就是「金軍開始入侵了。」
「太尉……」岳飛的目光顯的尤其冷峻,做為相州駐泊禁軍都監,這裡可是他的節鎮,不容有失。
未等岳飛說話,王淵立即高聲道:「岳都監,速回北營監視金軍動向。」
「是——」
此時,金軍相州駐軍前沿的一個小山包上,已然官至都元帥府左都監的完顏宗弼,身穿細鱗軟甲、肩披一襲大紅戰袍,威風凜凜地騎在一匹高大的河曲馬上他面色冷峻地觀望前方隱約可見的宋軍大營,時不時地看看小山包下金軍馬步軍的調動,合魯索與韓常騎馬在他身側左右。
「二位,你們看我大金的勇士能不能在十日之內,拿下相州、滑州。」
合魯索哈哈大笑道:「左都監郎君一聲令下,我大金勇士將再度飲馬大河,三日後便可會食汴梁。」
完顏宗弼不禁莞爾,合魯索是一員猛將不假,率軍突陣、勇冠三軍,金軍將帥中無幾人能比,若論行軍謀略卻是不敢恭維。他笑了笑斜眼看了看韓常,又注視前方不語。
韓常抹了抹唇上鰲須,他不明白完顏宗弼為什麼要對相州進攻,在他看來進攻汴梁,這點兵力太少,各處金軍有沒有支援性佯動。若是襲擾,兵力又多了點,而且完顏宗弼完全不需要親臨陣前。心下疑惑不已,卻無法多問,於是道:「以目前態勢來看,南朝在相州、滑州二州駐有三萬餘人,依托堅城深壕固守,在大河南北岸禁軍三萬,隨時可以北上支援。向東有高平在衛州,其擁兵上萬,亦可北上擊我側翼,以我現有各路大軍數萬人攻堅,時日越長,越為不利……」
合魯索笑道:「韓萬戶怎地變的如此懼怕這群蠻子,我率五千鐵騎三日內踏破相州,萬戶的大軍為我殿後如何?」
面對合魯索的譏笑,韓常毫不介意,他從心底看不上這個女真粗漢,不冷不熱地道:「如可行,願為郎君的鐵騎殿後。」
完顏宗弼很欣賞韓常的沉穩與合魯索的勇猛,見他二人相互間不甚和睦,卻非他所願,當下說道:「二位去做準備吧,偵騎數出,宋軍必然出寨探個虛實,合魯索你先去召集衛隊,與我一同會會南朝將帥。先殺殺他們的銳氣……我們要對南朝來一次……來一次,閃電戰,對、是閃電戰!」
完顏宗弼用上後世二戰時的閃電戰的名詞來形容此戰,倒也恰當,他原本就不打算與宋軍打一場消耗戰,更沒有打算進攻重兵防禦的汴梁城,快進快退、速戰速決,是他對此戰的界定。
顯然韓常與合魯索二人第一次聽說閃電戰,二人不明白完顏宗弼在說什麼,金軍鐵一般的紀律讓二人不敢想問,只得告退打馬各自回軍。
完顏宗弼眼光向汴梁方向,長長歎了口氣,無奈地笑道:「耀兵沿河,以武催遷,王澤啊、王澤——還虧你想的出來這餿主意,害的我來回奔波,不得半分清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