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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漁陽鼙鼓動地來篇 第四章 文 /

    第四章

    神祐元年十一月十五日,這對於京城任何人來講,或許是一個很平常的日子,但對於李長秋來說,絕對是一個不平常、且具有決定其一生的日子。

    當李長秋在王澤府邸大門前遞上名帖後不多時,卻驚訝的看到王澤面帶笑容親自迎到門外,把李長秋直接引入他的書房之中。

    李長秋簡直是受寵若驚,驚訝、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在他們這群士子中普遍認為王澤的詩賦才名可謂文壇中的領袖人物,兩次靖難勤王,中興大宋社稷,其功業當世已難有人望其項背,就是李綱等人也無法與之比擬,用如日中天來形容毫不過分。不想王澤竟然開中門前來相迎,拉著他的手問長噓短,日後傳出去,他的身價亦是平添百倍,豈能不又驚又喜。

    李長秋恭恭敬敬地端坐在下首客座上,王澤待上茶之際細細打量他,見他衣飾新換,修飾齊整,顯然很重視此次拜會。

    王澤心下有了計較,溫和地笑道:「尚卿與某竟是如此有緣,同為進士出身第一,今日當仰月對飲之。」

    「學生豈敢與相公相提並論。」李長秋側坐著身子,謙恭地說道:「士林中誰人不知,相公乃重和第真正的狀元公,相公如此謙讓,實令學生慚愧。」

    李長秋不失得體的恭維,卻也出自實情,令王澤聽著頗為舒坦,而讓他心中一動的是李長秋改口自稱學生,徒然間,眼前一亮,回想起當年自己初次拜會蔡京時的情形,何嘗不是如此,只不過自己的位置掉了個個罷了!隱隱感到李長秋之所圖非淺。

    王澤心下感慨,臉上仍舊掛著淡淡地微笑,搖首道:「尚卿,你我年紀相差無幾,某萬不敢令尊駕自謙於此。」

    「當年學生輕狂,若非相公,豈能有今日!」李長秋言下之意,王澤對他有在造之恩,是同於父母之恩。此話倒還算貼切,當年幸虧王澤周旋,他們這些領頭的學子方才沒有被耿南仲構陷。至於他自稱學生,以王澤如今的名望,卻也能承受的起這些進士們的長輩尊稱。

    王澤淡淡地道:「君等出於義憤,本是有情可原,某不過是略進一二綿薄之力,不足為道、實不足為道。」

    「相公高義,學生慚愧。」

    王澤不願再在虛文上過多糾纏,他自量自己不是蔡京,不需要繞許多彎彎腸子,於是開門見山地說道:「如今天下事務紛雜,大宋國策當如何?以尚卿之能,必有所教我,還望不吝賜教!」

    李長秋一怔,王澤做為堂堂的執政大臣,竟然向他一個新進區區進士問策,而且說的如此直白,叫他一時間無法跟上王澤跳躍性的思維。連忙道:「軍國大計乃都堂諸位相公所參,學生見識愚魯,身份卑微,只怕讓相公失望。」

    王澤搖首歎道:「身在高位者之患,乃不知百姓之疾苦,如我等身在都堂的宰執大臣,整日裡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高坐廟堂之上,坐談議論,百姓之疾苦,誰能感同身受?上行下效,便是小縣知縣,真能深入民間者,亦廖廖可數,而敢於據實上報者,更是難有。朝廷法令行於四方,縱有良吏執行,各地風俗人情不一,守令為求考功陞遷,無不諱病忌醫,這是人之常情,而最後吃虧的,是百姓與國家。如某首唱之東南支賣局,雖年如數百萬,卻各路遜異,多有盤剝之嫌。某雖有親近百姓,了解法令真正的執行情況之心,但是身在朝廷,往往也脫不開身。尚卿與今科不少進士均是是有心之人,況且方才入仕,尚未沾習風氣,還望能夠直言無忌。」

    王澤的一番話說的李長秋勃然動容,他起身行了一禮,有些激動地說道:「王相公有此心意,實乃朝廷之福,天下百姓之幸。」

    王澤做請起的手勢後,正色道:「勿得多禮,請坐、請坐,尚卿有話旦講無妨。」

    李長秋重歸座位,端起杯子品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它事權且不言,學生就相公當年與魯公創東南支賣局事論。誠然,相公首倡東南支賣局節制六路錢莊、資庫、海外貿易諸事,學生那時甚為關注,亦以為相公創立東南支賣局初衷是為朝廷減少應奉之事,補助農耕、擴大貿易,與同窗議論、紛言相公所倡乃善政矣!然相公擔任同領、而蔡攸卻任提領,把持任用官吏,導致各路支賣局貪官污吏橫行於市,原本房貸的款項被這幫黑心之人私下挪用,勾結奸商以高利貸於百姓,支賣局放農事貸款不過八厘薄利,可是這般人卻以三分貸出,獲利不入官府,多落入私囊。而學生認為相公以支賣局有放貸之權,其政太過,支賣局應為監督、管勾之責,而非臨事,如今支賣局權力太大,故而盤剝生民不下於應奉司……」

    王澤點了點頭,算是默認,這些事畢竟是實事,他無法否認。

    「相公豈不聞前朝王荊公之青苗法,竟然讓市井商販認購青苗錢,這何等荒唐之事,變法豈能不敗!而今東南支賣局所領六路為大宋最為富庶的州郡,物產豐富,一歲二熟,農戶多殷實,本就不許太多農耕房貸,只須在平時不要加重徭役以誤農時,既是對百姓的仁政。故而,學生以為支賣局應節制監督各地錢莊、資庫,管辦海外貿易即可,大可不必參與民生事務。況且地方上自有守臣,何須再設臨事監司,徒增朝廷用度,加百姓負擔。」

    「學生倒是認為東南支賣局最為生利者,乃是相公所議海外貿易,於國於民均是大善,雖有言利之嫌,卻是為國言利、善莫大焉!」

    王澤無奈地笑道:「可惜至今尚無官船出海。」

    「茫茫重洋,相去萬里,拋家棄子,若非私人巨利,誰人願意為他人權作嫁衣,或可求於它法。」

    王澤聽罷,真如茅塞頓開,遽然明瞭為什麼趙鼎等人組織不了一支官辦船隊,他忽視了做為典型的官僚士大夫階層地安逸性,大規模由官方遠渡海外征戰、貿易並非是一朝一夕可成之事,需要轉變整個社會的意識。他想要大宋轉變為純海洋國家的構想,不能依靠目光局限於以農桑為本的士大夫階層,而是要轉變整個國家的民風,這可不是一件易事。

    不過,他很欣賞李長秋的眼光,一言擊中要害。目前,由官府大規模組織海外行動阻力太大,士大夫階層的主動意識不高。李長秋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那就是以破產者與刑徒這些亡命之人收羅為官府所用,進行海外擴張。

    「尚卿所言及是,真可謂一句驚醒夢中人。」

    「如今天下紛爭,正是相公大好的用武之地。」李長秋得到王澤的肯定後,顯得很興奮,繼續說道:「大宋之弊,在於冗官冗兵。要解決二者,首先就要澄清吏治,不澄清吏治,消除冗官,就不足以寬養民力,不能寬養民力,就不能厚培國本,不能厚培國本,就不足以顯耀武功。本朝苛稅,七倍於唐,百姓之苦,誰人知之?天下之財輸於京師,而地方不能自留錢財,用於建設。朝廷養兵養官之費,占歲入十分之九。不除冗官冗兵,又談什麼寬養民力,談什麼厚培國本?如今國家之事,內憂外患,亂無頭緒,以至於二帝北狩,山河破碎。」

    李長秋話鋒一轉,又高聲道:「此奇恥大辱之際,不能不說是對大宋以此中興之大好時機,歷朝歷代的興盛大治,無不是建立在戰亂之後,相公久在廟堂,必然認識較學生深刻。」

    說到這裡,王澤更深一步的瞭解李長秋的見識,他雖然算是才華出眾,對國事有著深刻獨到的見解,但畢竟還是這個時代的人物,有著不可避免的局限性,只不過是思想在當世可謂超前,許多見解與自己有著驚人的相近,這或許就是二人那日在東華門外惺惺相惜的緣分。

    「尚卿議論乃是天下吏治,如今大宋百年沉痾所積事情,已是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然事有輕、重、緩、急,雖然按理要那麼做,但是真正實行起來,卻需要多走一點彎路才能達到最後的目的,尚卿可明白否?」

    李長秋原本就沒有奢望王澤能滿口應承,定要採用激進的懲治官場**,聽了王澤這番意味深長的話,細細琢磨片刻,才道:「相公之意,學生受教了!」

    王澤溫潤地一笑,點頭讚道:「東華門一面之緣,就知尚卿非尋常之人。」

    李長秋得到了王澤的肯定,顯得更是興奮,臉面上泛出陣陣紅潮,謙恭地說道:「學生自得相公『病起舒懷』一詩,知相公乃大抱負之俊傑,只恨不能早時聆聽教誨。」

    王澤心中一動,這話他聽著自然是某種投靠之前的承諾,只是他還未有真正探明李長秋心意,不敢貿然招攬。要知這推崇、敬仰和依附、投靠可不是一會事,李長秋雖然說出『恨不能早時聆聽教誨』的話,這也許是一句恭維客套話。

    王澤不願輕易表漏出招納之意,萬一弄巧成拙,那就太失顏面了,傳將出去對他的聲譽是很大的打擊。

    「以尚卿所見,如今當以何事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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