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澤良久不語,王詠翎漸漸有些焦急的神色,當然地落入他眼中。當下說道:「朝中大事自有宰執決斷,不過為師早已將表奏寫好,稍後便會呈入銀台司,到時候你們就明白了!」頓了頓,又淡淡地注視著王詠翎,說道:「詠翎啊!你不受官爵,也好——正可剋日奔赴曹州,護送你的師弟們先行南下江寧府。」
李墨涵、王詠翎聞言,心知王澤無論如何都要請聖南遷,只是他們還不明白是,王澤倒底是用何種方式南遷,他的表奏內容倒底寫了些什麼?
王詠翎輕輕頷首算是應諾下來,既然李墨涵留下,做為次徒的他,理當先行帶領那數百名師弟們南下。
「你們先退下吧,為師想一個人靜一靜。」
二人告退後,王澤靠在椅上,以手支額、目光逐漸收斂,漸漸地陷入沉思。
李墨涵、王詠翎剛剛出了書房小院,迎面遇到由丫眷陪同正要入院的林月姐,由於王澤吩咐過在府弟子對林月姐要執晚輩禮,二人雖怪異卻不敢它想,此番相遇,他們雙雙拜下稱道:「弟子見過夫人。」
林月姐入住已有些時日,對他們倒是熟悉,於是面帶微笑地說道:「原來是二位,你們師父在嗎?」
李墨涵已經接受朝廷官爵,算是出府弟子,王詠翎確仍在府中,外人問話,理當回應。於是王詠翎微微欠身,說道:「恩師正在書房內靜思,吩咐無緊要事不可打攪,夫人即來,弟子當入內稟報。」
林月姐亦是七竅玲瓏的可人兒,聞音而知雅意,暗笑王詠翎好刁鑽的一張嘴,俏臉掛著溫雅的笑容,風淡雲輕地說道:「既然學士在靜思,必有要緊之事,妾身也不便打攪,就晚些時候再來相見。」
李墨涵與王詠翎呆呆地望著林月姐的背影轉過牆角,李墨涵不解的道:「知道她是誰嗎,怎麼從來都沒聽師父提起有這位故人?」
「小弟實是不知,亦是與師兄同日見到她的!」王詠翎迷茫地搖了搖頭,疑惑地說道:「看她舉止雅貴,言談落落大方,定不是小戶之人,或許、或許真是為世家女眷……」又搖頭道:「實是看不出來,咱們還是不要妄加揣測了。」
「嗯——恩師每做一事,必有其道理,咱們在此多想作甚!好了,為兄還有些事情,就先行一步。」
「師兄如今身為恩師的機宜文字,迎來送往,真是忙的不可開交!」王詠翎笑瞇瞇地詼諧李默涵。
李墨涵前幾日被王澤正式任用為他的幕府機宜文字,全權處置王澤擔負政務內外事宜,這些日子回京官員很多,自是籌辦事情頗多,李墨涵樂不知疲、周旋於文武官員之間,故而王詠翎在此取笑於他。
李墨涵毫不介意,他知道這是兄弟之間無傷大雅的玩笑,當下笑著回敬道:「為兄天生的勞碌命,哪比得上你,自在清閒,賽過蓬萊三仙。」
雖是一句回敬的玩笑,但聽的王詠翎心下稍稍窘促,暗道:『我哪裡是自在清閒,不過恩功蔭祿出身,卻不是我之所願。』當下乾笑兩聲,拱手說道:「好了,師兄快快回去辦差吧,這些日子要保重身子,莫要累壞了。」
「那為兄先行告退了,恩師就全勞二弟照料了。」
當晚,在宮中保和殿舉行迎接康王、這位大宋僅存的親王與歸京諸位大臣的宴會,趙構會同李綱、范宗尹、李回、宇文虛中、吳敏等人赴宴,由於耿南仲曾為帝師,雖遭貶斥,亦有官爵在身,故而也在宴請之列。皇帝年幼無法到場,朱影乃是女流也不能參加,眾位宰執代為相陪,王澤做為翰林學士、同簽樞密院事,亦到場陪同。
宴會開始的時候,氣氛倒是融洽,眾人飲酒談笑、敘論舊誼,王澤與范宗尹坐在上下臨桌,交談甚歡,不時地相互敬讓。
「此番汴梁保全,金虜退兵,王學士居功甚偉,李某敬學士一杯。」李綱自入殿後,就一直暗中關注王澤,眼看宴會漸入高潮,皇帝賜酒、太后賜花,眾位大臣也漸漸放開,相互間說話的嗓門高了許多,彼此間離座敬酒。
他見王澤與范宗尹二人,相互間低低偶語三杯酒,卻不知說些什麼。關於南遷之事,他還是感到不能盡信一面之詞,想要趁此機會探探王澤的意圖,所以主動端杯走到王澤面前。
王澤亦是早已暗中注意李綱,他很想結交這位歷史上有名的忠直賢臣,並有過實際行動,卻不想吃了個閉門羹,李綱主動走到自己身前敬酒,無論如何都讓他感到非常意外。忙站起身來,端杯說道:「下官何德何能,敢勞大人敬酒。」
「僅為學士罹難勤王,亂局當中當機立斷,輔佐官家登基,就當得天下士人共仰。」李綱臉頰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口氣亦是相當真誠,絕無客套。
王澤沒有料到李綱言辭如此懇切,反而感到有些不安,當下說道:「下官何能,都是百姓殷殷寄往,將吏浴血用命,諸公效忠朝廷,下官卻不敢貪功。」
李綱微微點頭,笑道:「學士不必過謙,請滿飲此杯。」
「那下官就受之不恭了!」王澤將酒一飲而盡,李綱淡淡一笑,亦是滿飲此杯。
「李大人公忠體國,下官對大人素有敬仰,理應回敬大人一杯。」王澤豈能放過與李綱結交的好時機,拿起酒壺要為李綱斟酒,
哪知李綱卻閃過酒杯,正色道:「奉官家南幸,乃學士所倡?」
王澤愕然,不明白李綱何意,當下道:「正是。」
「看來學士是親率十萬大軍,護送官家南下了?」李綱的目光變的冷峻許多,嗓音也逐漸沉重。
王澤沒有聽出弦外之音,笑道:「當然是眾位大人一同護送,李大人國之柱石,須能解下官心意。」
李綱冷冷一笑,正色道:「學士此言差矣,李某不過區區鄉間書生,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哪似學士初露崢嶸便是才滿天下,如今又居勤王救駕之功,手執雄兵十萬。」
說罷再也不會忘則,回身快步歸座。
王澤尷尬之極,默默地坐下,漸漸明瞭李綱為何敬己,又為何離去。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以大臣典兵京城,違反制度的緣故。
范宗尹冷眼看著李綱,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對於李鋼面對王澤前後不同的態度,范宗尹自然是心知肚明。
李綱敬上王澤一杯,是對王澤勤王救駕功績的認可,拂袖而去,絲毫不予王澤顏面,是在表示對王澤控制兵權,操縱朝政的不滿,這不僅是李綱的心意,更是朝野多數士大夫內心的看法,當然也是他范宗尹的心思,只是李綱將這種不滿表現的太過直白,說了他們沒有說出口的話罷了。但他還是覺得在正式宴會場合、李綱做的確實有些過分,讓人下不了台。於是對王澤說道:「李伯記,性情中人、口直心快、德涵莫怪!」
王澤看了看范宗尹,知道他亦是與李綱想法一致,不禁苦笑道:「覺民在外,對朝中事詳知不多……哎——不說了,今日喜慶,來——你我兄弟再乾一杯。」
「德涵又是何苦呢?」范宗尹端杯,淡淡地說了一句。
王澤灑灑一笑,說道:「覺民說的是,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