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澤目光生硬地停在右首那名年約四旬的軍將臉上,淡淡地說道:「原來是杜都監。」
高聲說話者正是杜漢生,只見他雙目幾乎噴出怒火,直勾勾地瞪著王澤,厲聲說道:「大人應極力規勸折帥,豈能生取代之心,我等朝廷將校,豈能任王帥任意驅使。」杜漢生咬著牙,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迸出這句話。
眾人齊齊望向王澤,大家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一點與杜漢生相同的想法,只是沒有說出口罷了,杜漢生當先說出口來,眾人在鬆了口氣的同時,都等著王澤如何回答。
王澤深知在此人心不定之時,杜漢生突然發難,如果處置不好,很可能會使自己的計劃付之東流,即便是就此罷手,對他而言亦是對前途的一大打擊,事後若被人告發,從而身敗名裂、不得翻身。
王澤面色青白,在這一瞬間,念頭何止閃過千百個。
此時,封元已經手握劍柄,在眾人注意力集中在王澤身上時,悄悄轉到諸將身後,雙目緊緊盯著杜漢生。
王澤的餘光瞟到封元殺氣畢露的神態,暗自歎息不已,看來今日他只有大開殺戒,行非常之事,方可暫時穩住緊張的局勢。對殺折彥質的那一點點愧疚,和那稍許的猶豫,被杜漢生的態度所沖淡。他再次堅定自己的想法,沒有雷霆手段焉能成就大事的。
王澤忽然舒展臉色,面帶微笑地盯著杜漢生。說道:「何以為勸,難道都監沒有看到,方才何雨亭險些被折彥質斬首立威?」繼而,又尖刻地諷刺道:「雨亭請命相諫之時,杜都監為何沉默不言?此時倒是一派大義凜然,可笑、可笑——」
這句話勾起了何春的恨意,使在場幾位軍將暗自揣摩不已,王澤的臉一直在笑。
杜漢生不想王澤會反唇相譏,離間眾將、孤立於他,大惶道:「王帥如此說,是何用意?王帥身為一路大帥,下將為部屬,卻也不能受此侮辱。」說罷又大聲道:「既然如此,下將還要回寨設防,就不陪王帥了。」
話聲方落,只見杜漢生臉色一變,眼色充滿迷茫,胸口露出半截劍刃,血從嘴角溢出。
諸將大驚,紛紛側身驚看。只見封元站在杜漢生身後,手中握著劍柄,眼中透出濃濃殺機。在杜漢生與諸將不備的情況下,封元已經把劍毫不猶豫地刺穿杜漢生的後背,即狠又準,這一劍穿心而過,杜漢生連汗都沒來的急,當場氣絕身亡。
封元用力拔出劍,杜漢生的身體立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傅全驚道:「這……這……這是何故?王……王帥,學士,這又是怎說?」他饒是歷經戰陣的沙場老將,尤是被這發生在眼前,自己人之間血腥殺戮驚的語無倫次,不知如何是好。
張雲仁、邱雲、李純三人霍地拔出佩劍,對在場軍將虎視眈眈。
「幹什麼、幹什麼?都將兵器收起。」王澤沉聲怒吼道:「沒聽到是嗎?收起兵器。」
張雲仁、封元、邱雲、李純四人不太情願的還劍入鞘。
上官雲倒是好膽量,見王澤出言制止張雲仁等人,知道王澤不願盡殺軍將,只不過是立威罷了,杜漢生恰恰是趕上時候的倒霉蛋。
上官雲凝視王澤,沉聲說道:「學士意欲如何?」他對王澤縱使封元斬殺朝廷大將的做法有些不太滿意。
「折彥質身為宣撫副使,兩河節臣,曲意避戰,喪土失鎮,致使金人再度飲馬大河。本帥數此勸解,然其仍是一意孤行,故與諸位太尉商議,再諫之,如其不聽,本帥當便宜行事,絕不能讓此間十餘萬大軍潰散。」
何謂便宜行事,明顯的要殺折彥質奪取大軍兵權,只不過話說的較為委婉罷了。
眾人長時間的沉默,誰也沒有說話,人人心中都跟明鏡似的,王澤殺了折彥質,這是要奪取這支大軍的兵權。眼下情勢不明,王澤又虎視眈眈,到底該如何?
誰也沒了主意。王澤只是目視諸將,而張雲仁四人則是手握劍柄,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準備隨時出手。
終於,上官雲長長一歎。說道:「折帥避戰至此,今日令各守本寨,大違兵法,金軍一旦渡河,我十餘萬大軍必將潰散,在一馬平川之下,多半要遭金軍屠戮……」上官雲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提聲道:「為這些弟兄們,我上官雲願追隨學士掌兵,再次勤王。」
上官雲的妥協,使王澤大大的鬆了口氣,在目前僵持的狀況下,雙方的弦都繃的緊緊的,一旦有一個細微的舉動,都足以影響整個事情的發展。上官雲打破了這個僵局,使整個局勢瞬間向有利於王澤的方面傾斜,倒底是有知遇之恩的老部下。
王澤含笑頷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龍臣高義!」說吧,目光又看向京西北路的四員大將。
卻見何春首先抱拳說道:「下將能有今日,全蒙學士提攜,願誓死相隨,絕無二心。」
張長寧與秦良二人相視一眼,他們雖不是王澤舊部,但事已至此,保命要緊,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王澤不謀逆,也就無妨。當下二人齊聲說道:「願隨王帥共同進退。」
最後只剩下傅全見諸將都已表示順從王澤,自己再爭執亦無益處,想想王澤此舉雖然過分,卻也是行大義不拘小節,只能長長歎道:「但願我等今日所做,對得起天子與這天下蒼生!」
王澤見傅全默認,大為欣喜,無論如何,王澤現在算是將京西五將的二萬禁軍與上官雲的一萬河東軍掌握手中,只要運籌得當,幾乎是勝券在手。
「諸公——今日之事,合不合天意,對不對的起天子、百姓,現在再多言亦是無益。」王澤似在自言自語。「然諸公相信我王澤,我王澤可以向諸位起誓,今日所做之事,後世必以大義所載道,諸位亦可青史留名。」
「學士,下一步我等該如何做,請學士示下。」上官雲可不相信什麼青史留名,畢竟那是個很遙遠的事情,如今他考慮的是如何順利接掌這支大軍,這才是最緊要的事情。
上官雲的態度使王澤感到放心,畢竟他實實在在地考慮到下一步該如何走,這是已經進了王澤陣營的一個明確的信號。
王澤淡淡地說道:「諸位暫且在此等候片刻,稍後再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