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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山雨欲來風滿樓篇 第五章 文 /

    第五章()

    蔡府書房內,蔡京坐在書案後,王澤恭敬的坐在一旁。

    「德涵,定然是驚訝老夫為何在東南稍有起色之時,告病致仕。」蔡京話中流露淡淡的寂落,更多是無可奈何的無奈。

    王澤不知如何應對,蔡京對時局變化有極透徹的見解,他既然這麼做,定然有他的道理。敷衍地說道:「學生才疏學淺,實是不敢妄加猜度。」

    「哈哈……」蔡京一陣撚鬚長笑,雙目頗有深意看著王澤道:「德涵,乃聰明人,耐何不解。」

    王澤面色怪異的看著蔡京,稍稍沉吟。悠悠地說道:「願恩相釋疑。」

    「事將不可為矣」

    王澤驚詫地注視著蔡京,瞬間,頓悟蔡京這六個字所蘊涵義。

    二人的眼光相對,漸漸地,似有默切的笑了。

    「德涵真乃老夫平生所見少有俊才,想老夫少年登科,滿腔報負。追隨王荊公革新弊政,欲挽百年沉痾。卻是沉浮幾十年,一事無成。老夫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何才能讓士庶共利,當年王荊公變法錯在何處?」說著品了口茶,長長舒了口氣,又繼續道:「那日德涵崇政殿對,使老夫刮目相看。寥寥千言的青冊,不僅揭去老夫數十年之惑,東南小行二載,士庶竟應者重重。王荊公為之嘔心瀝血、身後是是非非的變法,德涵稍稍變通,竟然使得朝中大臣無人反對,收取這等奇效。」

    王澤不知蔡京為何今日對他說這些話,他在東南施行的政策,亦是將一些現代管理附和在王安石變法的施政之上,使之更趨完善。

    此時的蔡京在王澤的眼中,已不是幾年前那麼令他不栗而寒,如今他不過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說朝中大臣無人反對,卻不盡然。反對者無非是那些自清流的人物,多數朝廷重臣還是支持東南之政。他的本意原是在盡量保證農戶基本的生存的條件下,使財富迅速集中在部分有勢力的人手中,使之有能力進行投資使財富進一步升值,再擴大投資範圍使部分人中的部分人有更加雄厚的資金,進行更大地事業開創,同時以利誘之,誰人還能反對。

    「恩相過譽了,學生不過是竊觀前朝諸公大論,略有小成罷了,安敢與前朝諸位相公比肩。」心中雖是頗不以為然,謙恭的話還是要說的。

    「年青人懂得推崇前人,很好、很好。」蔡京撚鬚點頭,淺笑道:「我那孫兒與德涵相善,若有德涵半分才智,老夫也就放心了。只是絳兒為人過於耿直,不善變通,德涵須得時時開導。」

    『這是在拉攏我嗎?』

    王澤能體諒到蔡京用心,蔡門一支始終與一派勢力相連,無論哪派勢力得勢,都會有蔡氏子弟跟著成為顯貴,這也是豪門世家慣用的伎倆。

    這是在托付子弟,蔡京不看中自己,豈能將蔡氏的孫輩中的佼佼者托與自己。或許——是要蔡家第三代中的長孫蔡絳與之結為盟好,想到這裡,王澤心中不知為何有股莫名其妙的興奮。

    「恩相抬愛,學生實是愧不敢當,文錦亦是當今不可多得之才俊。學生每每與之論政,實感文錦真乃棟樑之才。」王澤的話,說的委實犯忌,但在蔡京面前,這是一種承諾,一種對蔡京善意的回應。也許是有些狂妄不過,但他必須蔡京面前許下這一諾。

    蔡京雖已致仕,但數十年所集餘威尤在,王澤不願讓他誤會,何況在王澤看來蔡絳思想活躍、接受力強、不拘俗禮,為人義氣,倒是一位可結為政治盟友的人選。

    「德涵為兄長,要多多教導絳兒才是。」

    「這是自然,恩相放心。」

    蔡京滿意的含笑點頭,王澤又道:「恩相,以文錦之才,在館閣中已有數年,如今東南承平,又蒙官家恩賜,文錦通判揚州大郡,也好建功立業。」王澤這是為日後打算,萬一南下,也好有人聲援。

    「年青人,外放歷練歷練也好,不過此時亦不須老夫操心」

    王澤想到蔡絳的父親蔡攸,雖然蔡絳與其父蔡攸關係緊張,但蔡攸在氣順後,無論如何也會明裡暗裡相助蔡絳。領會了蔡京的意思,點了點頭。

    「倒是德涵過幾日便要赴曹州任,只是曹州乃一京東軍事州,恐他日難有作為。」蔡京對興仁府將為曹州之事是心知肚明,顧及王澤感受,沒有提興仁,而是直言曹州。

    「學生不求聞達,但求濟世,高居廟堂,身在富庶恐淡了這番心事。」

    王澤言不由衷,從容應對,不瘟不火地將了蔡京一軍。

    想那日自己按例向趙佶上請郡折子,見中書省檄文將興仁府將為曹州,原以自己資歷出知興仁府這也不錯,畢竟府的重要性與地位要高於州,但蔡攸真是執著,施展手腕硬生生將府降成了州。

    王澤為此在心中將蔡攸的女性先人問候了一遍,當然這也相當於將蔡京的女性先人問候了一遍。

    原本只是想興仁久為京畿東壁,今不復為輔郡,民生不旺,僅憑自己,也很難有所作為。若非蔡京一言軍事州點撥,自己還真的是想不到這一層,所謂智者知所捨棄,自己雖非智者,豈知丟了朝中顯官與繁華大郡,還能有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結果。

    曹州乃軍事州,屯駐數萬禁軍與校閱廂軍。

    至於興仁府、曹州稱謂,府降州,不過虛名爾,倒是沒有太大的區別。

    一旦宋金開戰,自己豈不是大有用武之地,又何樂而不為呢。

    蔡京沒有想到王澤會說出這番話來,神色稍僵。眉頭微蹙,撚鬚細笑道:「德涵所言極是,老夫倒是見視淺薄了。想德涵辦義學,收養孤兒,教授學業。想想不過十年,這些孤兒中年長者都將進身科甲,三十年後,將遍佈朝野。用這般英才以濟世,德涵思慮周遠啊--」明說王澤為國育才,實指居心叵測,雖不符他本意,但也切中要害。

    王澤大吃一驚,暗歎蔡京老辣。後悔撩撥蔡京,萬一蔡京給自己做了什麼手腳,自己的一番心血豈不是白費了。

    「恩相過講,學生不過是憐憫這些孩兒們受方逆荼毒,孤苦伶仃,方才收養。幸官家天恩,文錦諸位英才相助,才使得這些孩兒們免得日後流落江湖,、聚嘯山林。至於進身科甲那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學生只願這些孩兒們,能以一己之力得以溫飽足矣。」

    王澤一面撇清關係,一面向蔡京表明這是趙佶的聖意,且蔡絳也是牽扯其中,這話意思不言而喻。

    「哈哈……」蔡京笑道:「老夫並無它意,德涵好為之。」

    實際上蔡京也是在最後考驗王澤的政治敏感度、應對能力罷了,他也不想將這位自己選中,將蔡氏第三代中的佼佼子弟托付的人太過難堪。

    「如有需要,儘管開口。」

    王澤心中歎息『恐怕今後向你開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

    想歸想,人家既然說了,自己也不能沒有表示,當下起身,嘴角含笑的向蔡京下拜「學生先謝過恩相。」

    蔡京點了點頭,撚鬚笑而不語。

    王澤明白話說到這個份上,再多說便不好了,當下說道:「叨擾恩相許久,恩相好生休息,學生告退」

    在蔡京默許下,王澤退出書房。

    王澤出去後,老管事進來站在蔡京身邊。

    蔡京長長一歎,一瞬間彷彿老了十歲,蒼聲說道:「小五啊,不知老夫這樣做,倒底是對不對?」

    「公子,小人不懂這些事,但公子也是閱人無數,王大人確實是有抱負、有志向的人物。」老管事看了一眼蔡京,又猶豫地說道:「只恐孫少爺不能應對。」

    蔡京撚鬚點頭,思緒半響。才說道:「後人自有後人福,老夫為他鋪好了路,怎麼走,如何應對,不是老夫能管的了得。」

    話聲餘音中帶著深深的寂落。蔡京真感到自己的確是老了,對於朝廷中的爾虞我詐已經力不從心,想想許多年來自己的所作所為,何堪回首。

    他也明白自己在丹青史冊上不會進入賢臣列傳,自從他當年反覆新舊兩黨之間,就明白這一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蔡絳搭上王澤——這個在他看來很有前途的年輕人身上,或許——多少也能挽回蔡家的些許聲譽。

    「公子看此人的『病起書懷』,其志向不小。」

    「這點老夫已有所知,此子與老夫少年時很是想像。」蔡京滿懷心事地感歎道:「老夫那時何嘗不是滿腔報負,到頭來只恐要落下千古罵名。」

    「公子,人生不過區區數十載,何必在乎身後事?閉目間,都是塵歸塵,土歸土罷了。」

    蔡京起身望著窗外,自言自語地說道:「如今前門驅虎、後門入狼,只恐我大宋這錦繡江山,又要墜入這盛衰輪迴的亂世,這該如何是好?」

    老管事淡淡地看著蔡京,說道「不過大公子這會可是失算了,風雨將至之時,讓此子出知曹州……」

    蔡京回首,驚訝地看著老管事,脫口而出「不想小五竟有這等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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