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這又有何不妥。」趙佶興奮之色益於顏色。「海船隊歸支賣局節制,每次隨船將吏均由侍衛步軍虎翼軍與沿海各州鄉軍調撥,由一名將校統率出海。歸後,加以封賞,各回本衙」趙佶做為皇帝,考慮的還是深一些,如此距利不能平白放棄。支賣局衙司聚權之舉亦無不可,建立武裝海船隊事宜,遠離國土,節制用權便宜行事,這也是歷朝歷代授予出征將帥的成例,儘管本朝自太宗起便是將出中御,可這畢竟是部分水軍出海遠行的臨時差遣,不是固定的軍制,支賣局海商案又有文官節制武裝海船隊。何況船隊一旦回國,隨行水軍將吏馬上回歸本軍。至於會不會影響到其他禁軍,趙佶倒沒有多想,自神宗朝實行將兵法以來,將以下禁軍已經有了固定的建制,幾千人能鬧騰出什麼大亂。
一直沒有說話的高俅卻在一旁道:「陛下聖明,殿前司與步軍司所屬沿江散員水軍數千人,也可輪流派員由支賣局節製出海。」
王澤怪異的看著高俅,沒有立即明白高俅何以如此痛快的支持他的建議,不過也就是這一瞬間,王澤立時悟到動用殿前司水軍對高俅的巨大利益,高俅身為殿帥雖無帥才,但其以軍生財的本事,卻是有宋一代歷任殿帥中的翹楚。而且這高俅對王黼很是傲慢,做為殿前都指揮使,儘管他另有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保、奉**節度使、簡國公等官爵頭銜,但王黼做為宰相,無論怎麼說,高俅都是王黼的下屬。但高俅在加開府儀同三司後,每次在路上遇見當時的宰相王黼,就是不讓道,而是分道而行。見面也只是打個招呼,作個揖而已,全然不顧殿帥要自以屬下之禮,來迎見宰相的舊例。大臣們誰都能看出來,支賣局的設立,是蔡京與王黼之間的較量,高俅與蔡京相善,不動聲色的支持王澤的動議,也就是間接打擊王黼,這對高俅是左右都能得利的好事,哪裡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自己冷不然地想起了忘記多時的「高俅本東坡小史」,暗想這高俅雖是一個弄臣,不過待人接物很是老練,更重要的是高俅為人頗有人情味,極重舊情,可以讓人接受,不管怎麼說這也是高俅的一個閃光點吧。王澤心中暗自高興,到目前為止自己還算是幸運,儘管沒有與這些權臣們深交,可出於厲害關係,這些人或明或暗的多在做著對他有利的事情。
先前自己對高俅的印象主要受水滸的影響,說高俅是通過開賭坊的柳世權、開生藥鋪的董將仕輾轉推薦到小蘇學士手下的,又轉駙馬都尉王詵,最後才入了端王趙佶府中,趙佶即位高俅也就飛黃騰達了。但是這些年自己雖與高俅沒有交往,但也沒有聽說過高俅有太大惡行的形跡,更沒有『水滸』中欺男霸女的高衙內。不過,王澤倒是對沒有欺男霸女的高衙內的存在,倒是感到有些寂落。
王澤正在分神間,但聽趙佶溫聲道:「王卿休管他人說道,有事朕自有決斷。」又對梁師成說道:「稍後都堂宰執大臣速速辦理。」
王澤沒有想到趙佶對他竟然如此的恩寵,竟然由他一番做為,當真是感觸萬千。他當然知道這裡面有吸引趙佶的巨大利益,這是博取趙佶支持的主要原因。
梁師成也對王澤說道:「官家如此信任,王直閣當好為之。」
王澤俯身在地,高聲道:「臣定然不負陛下所托,當竭盡全力,善成此功。」
趙佶滿意的笑了,正事在他心中已經有了底細,當真愜意。說道:「今日正巧三位愛卿都是當世妙才,今日朕在此設宴,我等君臣文會一番,如何?」
梁師成笑道:「詩文書畫,官家乃是當世大家,臣是甘拜下風,不想又要在官家面前獻醜了。」
內廷賜宴,何等榮耀,王澤豈能錯過。當即說道:「只恐在陛下面前獻拙。」
當日,王澤生平第一次品嚐了真正的皇家宴席,王澤暗自驚歎趙佶的奢華。席間,君臣三人心情頗佳,趙佶溫文爾雅,才思敏捷,梁師成巧言善附,文采頗佳,高俅亦是出口成章,妙語連連。王澤也漸漸放開拘謹,君臣之間飲到深處,甚是相得。
王澤亦是交融其中,言語間說道詩詞歌賦,句句堪稱絕妙,令趙佶與梁師成大為驚訝。
趙佶歎道:「真王卿急才如此了得,當羞煞前輩大家。」
王澤此時雖然還是顧及君臣禮數,但已經很放得開。笑道:「臣這點微末才能,豈能入得陛下大家手筆,臣更不敢攀比前朝大家,前朝東坡居士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臣就敬仰萬分……」說到這裡,王澤無意中瞄到梁師成溫潤的目光,心中猛然驚覺,立時大悟為何梁師成對自己的態度如此和善。原來是當年自己在殿試策詩賦時,著力褒獎過前朝蘇軾的文采,乃是大宋冠絕的詩文書畫方面的全能才人大家。這梁師成自稱是蘇軾小妾之子,其母在懷他之時被贈送友人,蘇軾的兒子小蘇學士時常窮困,梁師成時常接濟於他,並傳『但凡小蘇學士支錢,一萬貫之下可直接支取,不必知會他』。後世一些史學家論斷梁師成假冒蘇軾之子,妄圖抬高身價,王澤本是半信半疑,不過今日設身處地的看來,梁師成或許真是蘇軾之子。不然,能有著無緣無故的幫襯,這份好感是冒充不了的。
既然知道梁師成對他的好意多半是出自他對蘇軾的推崇,或許還有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無意中取得了梁師成的好感,平白得到有『隱相』之稱的梁師成支持,王澤內心深處真是萬般欣喜。轉而說道:「可惜臣生的太晚,未能得見蘇學士靜聽討教。」
王澤的餘光分明看到了梁師成微微頷首的笑意,高俅亦是目光柔和。
「居安還在忙於公務」臨近封筆的時辰,在樞密院公廳內,王黼緩步走進蔡攸的隔間,笑瞇瞇地看著正坐在公案後的蔡攸。聞聲說道:「整一天了。」
蔡攸抬首見是王黼進來,站起身來。不太自然地笑道:「太宰不也是方得休息,請。」
「與居安坐坐,也是難得的閒暇」王黼笑著做了下了。
王黼畢竟是太宰,再怎麼說蔡攸也不能托大,起身走了過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傳呼都堂役人奉上茶水,屏退役人後。才的散漫說道:「太宰來此,必有要事相商。」
王黼不緊不慢地品了口茶,放下杯子。這才說道:「居安可真會享用,如今盛夏已過,這瑞龍茶竟然還能有初摘之佳味。」
蔡攸知道王黼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此來必有事情,可王黼開口只是品茶,絕不談他事。蔡攸亦不覺奇怪,這要是剛見了面直入主題,那就不是仕宦數十年的宰執大臣了。
蔡攸倒也悠閒地說道:「下官這點青葉,豈能與太宰的顧渚紫筍相比。」
「本相就這點嗜好,牛飲而已。」王黼燦燦地笑道:「倒不似居安雅道。」
蔡攸不經意地暗暗觀察王黼的臉色,正在想著王黼到底是為了何事到此時,卻聽王黼似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居安可知官家在延春殿召見王澤,午時賜宴,聽說是相談甚歡。」王黼瞟著蔡攸又說道:「這幾日來,居安為支賣局事宜,可是勞累不少啊。」
蔡攸聞言面色微微一動,今日,他整天都在都堂內,確實是沒有得到過內宮消息。趙佶居然單獨召見王澤,這對於蔡攸來說,不是什麼壞消息,也不是好消息,蔡攸自持有自己的榮寵之道,不是說哪個人能輕易撼動的,王澤的詩賦文采一向被趙佶所稱道,單獨召見在蔡攸看來並無太多意外。王黼心思蔡攸是心知肚明,不外乎就是挑起蔡攸對王澤的嫉恨,引起二人的相爭。蔡攸可沒有這等閒情雅致與王澤發生在他看來完全沒有必要的正面衝突,至少現在不符合蔡攸的利益,如今他還用得著王澤為他謀取政治上的好處。
「衙署各項事宜自有王德涵操辦,下官倒是落得清閒」蔡攸沒有對王黼提起的單獨召見做出回應,只是輕描淡寫的搪塞公務之事。
王黼暗罵蔡攸奸猾,但臉面上卻掛著和善的微笑。說道:「居安倒是謙謙君子。」
蔡攸眼光中閃過陰森森地笑意,沒有說話。
蔡攸的這一笑卻沒有躲過王黼眼角餘光,王黼心中當即就『咯登』一下,只覺毛髮瞬時間有種寒慄的感覺。這眼光實在是太熟悉了,那是在宣和二年,也是在這都堂之內,王黼清晰的記得蔡攸在這間公廳內幾近瘋狂的瞬間,就是這種眼神,這種陰森的笑,蔡攸做出了請旨誅殺蔡鞗的決定。當時,王黼確實是不寒而慄,他第一個感覺就是蔡攸根本不是個人,竟然做出要誅殺同胞兄弟,氣死老父的大逆之事。許多年來,王黼儘管仕途暢順、春風得意,但卻一直迴避著蔡攸,他有時私下自言自語時承認自己對蔡攸的狠毒有深深的恐懼。
這時王黼才感到自己舉薦蔡攸或許是錯招,以蔡攸的性情,他隨時能在有利的時機,對王黼暗下狠招。從蔡攸的沉默中,王黼隱隱感到蔡攸對王澤並不感興趣,他只是將王澤當做一個在恰當時機偶爾出現的一個棋子,為他在趙佶心目中增添份量的棋子。
「王澤又豈是善於之輩」王黼心中暗自猜想。「看來蔡攸暫時不會上套,只有靜待良機了」
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已經沒有什麼可談的了,王黼與蔡攸各懷各的心思東扯西談地說了一陣,二人倒是暢懷笑了一通,王黼這才出去。
「想來個一石二鳥,本相焉能教你如意」蔡攸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嘲弄出去的王黼。蔡攸對王澤的態度亦不太佳,其根本就是王澤與蔡京走的近乎,東南支賣局明顯就是蔡京借王澤之力復出的前兆。在蔡攸看來這招不能不說是高,直接抓住趙佶的弱點,使蔡京重新得到趙佶的任用,王澤左右都能大佔便宜。
在蔡攸看來,王黼就是太急,本來他舉薦蔡攸是絕妙一筆,可為了一個在蔡攸看來無足輕重的王澤,輕率出招,蔡攸暗笑王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在這個時候,甚至可以說在相當一段時日內,王澤是他蔡攸的一大助力,自於何時出招,蔡攸自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