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伴駕整整一天,王澤實在是感到睏倦,當恩許告退後,王澤如獲大赦地跟隨一名小黃門順著蜿蜒曲折的小徑,向上陽宮正門方向走去。
「站住,站住。」一個清脆嬌嫩的聲音從一旁假山彎徑上傳來。
王澤與小黃門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待王澤抬首看時,只見一位穿著素白色秋衫,一頭烏黑的秀髮上挽著高高流蘇的女孩,在兩位宮人的陪伴下走了下來,確切地說女孩是蹦蹦跳跳地下來。
王澤正在揣測這個女孩的身份地位時
小黃門躬身道:「奴才見過柔福帝姬。」,
王澤愣了愣後,才知道這個小女孩是誰。不想今日竟能遇到大名鼎鼎的柔福帝姬趙多福。待到走近,他在見禮的瞬間,方才細細打量了這位年僅十四歲的豆蔻少女,剪水雙眸、雪膚仿若柔嫩花瓣,身材勻稱精緻,真不愧是皇家嬌蕊。
趙多福亦是笑吟吟地打量著王澤,一雙大眼睛肆無忌憚地看著王澤,待到王澤有些被他盯的不如適之時,才嘻笑道:「我道宮人們爭相傳送的王直閣,定然是位翩翩風流公子,不想亦不過平平而已。」
王澤聽的暗自蹙眉,不想這位帝姬全然沒有皇家貴胄的內斂,開口便對他嬉笑打趣,令王澤大為詫異。
但見她身後兩名宮女掩嘴偷笑,繞是對方是尚未及笄,也讓王澤臉面有些掛不住了。他畢竟是大臣,一位不擇不扣的士大夫,儘管趙多福貴為帝姬,亦是不能隨意玩笑於他。正待要發火,卻見趙多福那雙純真的大眼睛中,儘是少女淘氣的顏色,禁不住心下一軟,口上道:「帝姬,官家方纔還在詢問帝姬在何處玩耍,不想再次遇到。」轉首對小黃門道:「還不快去稟報官家。」
小黃門愣了愣,不敢應聲。
趙多福明媚地笑道:「都說王直閣才華橫溢,比我那狀元哥哥還要深邃,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王澤見她委婉地向自己道歉,也不能與小女孩計較,亦是笑道:「下官豈敢與三大王相提並論。」
他已是感到倦意濃濃,心中不斷閃過若同前生影印般的太子妃與那淡淡顏色的林婉儀,根本就無心與趙多福糾纏。又道:「外臣不便在內苑多加停留,下官告退。」說著轉身就要走。
趙多福急道:「我就這般讓王直閣生厭不成。」
這頂大帽子生生扣下,王澤可是吃不消的,萬一傳出去,還不知外面怎生說道他。只得回身開門見山地道:「帝姬要怎樣方能稱心?」
「王直閣為那些妃嬪們做下許多詩詞,這回給我一首,這點要求不過份吧?」趙多福眨著大眼睛,似笑非笑中閃出些許真誠地看著王澤。
王澤的頭當即就大了,怎麼宮裡的貴胄們見到他就索要詩詞,早知道婉拒幾次就好了,面對如此天真的帝姬,他又有些不忍。可肚裡實在是沒有合適的『貨』了,他臉色為難地道:「今日實在是倦乏之極,來日,來日,定當為帝姬獻上絀作。」
趙多福亦知士不可勉強,便就順勢下坡道:「今日就罷了,來日方長,就當你歉我的。」
王澤怪異而又無奈地看著趙多福遠遠跑去的背影,不想竟這般容易把發了趙多福,對這位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帝姬報以幾聲灑笑。輕輕自語道:「真是位有趣的公主。」
趙桓與太子妃朱氏在拜辭趙佶後,回到了東宮。
趙桓手中把玩著蔡京昨天送來的大食國琉璃器,目光柔和地望著身邊坐著的太子妃朱氏,問道:「愛妃,今日如你所願,還賺了一首『千古絕句』,如何?」問話中還不忘取笑太子妃朱氏,夫妻獨處隨意的玩笑,這也是趙桓為數不多可以自在開心的時候。
「王直閣要比妾身想像的要好的多,且對三大王有怨,殿下可使耿卿會之。」太子妃朱氏如水般的秀眸,輕輕劃過趙桓手中的大食國琉璃器,又頗有深意地說道:「太師還真是有心,如此名貴之器,可不易得。」
趙桓領悟太子妃朱氏言下之意,是要趁蔡京似討好趙桓之際,交好這位在朝野舉足輕重的權相,但他對這位老於世故的三朝重臣,向來是敬而遠之。於是淡淡地說道:「此非孤所好,太師用心太過。」
「用心太過也總是好得別有用心,何況殿下雅致,琉璃器正合趣味。」太子妃朱氏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趙桓,緩緩地道:「莫要拂了人家顏面,冷了老臣一片心意。」
趙桓搖了搖頭說道:「愛妃多慮了。」繼而又冷笑道:「如此老謀深算之人,如何靠上孤這失寵太子,只恐別有用心,而不是用心太過。」
太子妃朱氏輕輕歎息,有些失落地說道:「臣妾是婦人,確不便妄議公卿,太子當慎之。」
正說話間,東宮內侍入稟,太子瞻事陳邦光求見。
趙桓以無奈地眼光,討好般的看著太子妃朱氏。
「臣妾告退」太子妃朱氏風輕雲淡地道了句,起身隱入閣門。
陳邦光沖衝入內,見到趙桓施了一禮。趙桓問道:「卿匆匆來此何故?」
「殿下,臣聞蔡太師昨日送入宮來大食國琉璃器。」
趙桓怪怪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殿下。」陳邦光正色說道「殿下素來主張節儉聞名,太師如何不知。今送入如此名貴的器物,實不知用意何在?」
「不過是太師用心罷了」趙桓剛說完,覺得過於直白,有些說不過去。便又道:「太子妃喜愛琉璃器,太師得知,差人購得送入宮來。」
陳邦光見趙桓面色有些勉強,知其所言不實,有些含怒地說道:「如今三大王竊目在側,殿下為一婦人喜好,授人以柄。何況太師老於世故,焉知其心所想何事?」
雖這話說得很是無禮,但直中趙桓要害。趙桓近年太子之位搖搖欲墜,行事如履薄冰,唯恐一個不小心,被抓到把柄。陳邦光的話如同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內心深處,使他不覺間打了個冷戰。但口中還是猶豫地說道:「或許是太師的一番美意……」
「殿下」陳邦光冷冷一笑道:「太師美意,前朝諸位相公曾多有領教,太師者,天子之臣、儲君之師,臣未聞有師不解弟子之志,而奉玩好之物,臣竊以為此中必有所圖。」
趙桓默然,陳邦光見趙桓不言知其心動,遂趁熱打鐵地說道:「為國朝千秋萬歲之功業,請殿下三思。」
這話果然有用,趙桓望向陳邦光,只見那雙充滿義憤的眼中,全然是真誠與期盼的光芒。終於,趙桓的眼神暗淡下來。諾諾地說道:「故知卿忠義,然內室卻有別意。」趙桓還是想到太子妃朱氏方纔所言,有些猶豫不決。
陳邦光面色一動,略一猶豫。果斷地說道:「婦人豈能左大事,臣以盡本分,殿下自度之。」這話的份量很重,說得趙桓默然無語。
趙桓沉思半響,決然道:「來人,將這些琉璃器給我砸了。」
聞聲進來的幾名東宮內侍面面相噓,不敢動手,毀了這麼珍貴的物件,日後趙桓若是後悔,還不得把火氣撒在他們哥幾個頭上。
陳邦光不失時機歎道:「不想太師積威以致如此。」
趙桓面色潮紅,對那幾名內侍怒目而視,厲聲斥道:「天子大臣不聞道義相訓,乃持玩好之器,蕩孤志邪。給我全部砸了。」
內侍們只得上前將一桌琉璃器拿了出去,在殿門口給砸了個稀把碎。
這時,剛剛出了偏門,還未轉回後宮的太子妃朱氏聽到內侍傳來的消息,吃了一驚,匆匆趕回,還是晚了一步。望著這滿地的碎物,歎了口氣,恨恨走入殿中。
趙桓見太子妃朱氏又從殿門進來,面色憂鬱,柳眉間隱隱有股煞氣,頗覺奇怪。問道:「愛妃,怎地又回來了?」
太子妃朱氏見陳邦光在此,立即明白此事的緣由,狠狠地瞪了陳邦光一眼。
陳邦光感到這道怨毒極深的目光,心底一寒,垂下眼斂,不敢正視。
「殿下何以將事做得不可收拾?」
太子妃朱氏凝望著趙桓毫不留情面的責備。
趙桓這才知道太子妃朱氏轉回,為了何事,
「不過是些身外物罷了」趙桓臉面顯得很輕鬆,畢竟當著東宮臣子面前,他要稍存太子顏面。「孤與陳卿議事,愛妃還是回後宮吧。」
太子妃朱氏聞言心中大怒,她壓抑心中怒火,冷冷地說道:「妾只是想知道殿下為何將這些名貴之物毀了?」言下之意告訴趙桓,怎的忘了方纔她所說的話。
趙桓臉面赫然,很是難堪,支吾不語。
陳邦光何等機靈之人,明白了太子妃來此地緣由,明白得罪了這位未來國母,但如今以是騎虎難下,只得橫下一條心上前說道:「此事為臣所議,太子出於義憤,才將這喪志之物盡數毀去。」
太子妃朱氏並不理會陳邦光,仍舊凝視著趙桓。
良久,方才幽幽一歎,卻不再言,轉身出了殿門。
趙桓從太子妃朱氏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失望的寂落,亦感自己對這件事做得有些唐突。雖是認定陳邦光所進乃忠言,為己所慮,但見太子妃朱氏失落的眼神,不知為何,心中泛起隱隱的悔意。
陳邦光很是難堪,但其目的以是達到,自思多言無益。躬身說道:「殿下,臣先行告退」
趙桓亦覺陳邦光此時的尷尬,溫聲安慰道:「知卿用心,孤不悔,卿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