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說好五年半差一秒都不算
以他玩世不恭的個性,鮮少會穿這樣暗色而又一本正經的西裝。此時的他,像是另一個人,簡練又肅然。
蘇想南無聲地關了門,放輕了腳步走到沙發前。
她拿不定主意他是睡著了還是太累了瞇著,沒好開口。看他臉頰邊消瘦的輪廓,猜想這兩天忙著公爵的葬禮還要接手家族的事務,應該是累極了吧。
「我今天很帥吧?」
慵懶的調子響起,蘇想南嚇了一跳,還沒醒過神,手腕被一拽直直地撞進他懷裡。鼻頭好死不死磕在他西裝的勳章上,疼得冒淚光。
抬起頭,他眼睛仍是閉著,嘴角卻揚起邪魅的弧度。大手按住她的頭狠狠揉了揉,哼了兩聲,「都知道跑了還回來幹什麼?」
「小尹尹,對不起……」蘇想南抱歉地拉住他的袖口,巴巴地睇著他,「我不知道,以為是你生氣了,才偷跑出去的。」
如果知道是公爵大人不幸的消息,她一定乖乖跟他回來了,寸步不離,就好像當初他陪在她身邊一樣。起碼不會讓他一個人難受……
雖然他語氣仍是漫不經心,帶著點戲謔的味道。可她就是知道,他一定很難過。不然他也不會放著孤身一人到英國的母親不管,一個人躲在休息室裡。
尹流光輕輕嗯了聲,瞭然地放輕力度拍拍她的頭。
「喂,小尹尹。」她不甘心地扯扯他的袖子,逼得他懶懶睜開眼,「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話你。」
嘁——
尹流光輕嗤一聲,「我又不是你,我哭什麼?」
她不笑?是不笑個好幾年才對。
蘇想南彆扭地撇撇唇,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更何況,「又不是我想哭,小倩不是說了麼,是這顆淚痣讓淚腺發達而已。」
不屑輕笑的聲音更大,蘇想南咬著唇瞪了他一眼。
「喂,白眼狼。」尹流光半瞇起了眼,深不可測地瞄著她,好半晌,淡淡地說,「等喪禮結束,你回去吧,不用跟著我了。」
什麼?!
突然間像被人擊了一拳。蘇想南好半天才回過神,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有些不解地囁嚅,「不是還早著麼,幹嘛要趕我走?」
尹流光倏爾一笑,「誰趕你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都讓她滾了,還不是趕……蘇想南悶悶地踢了他一腳,耍賴的口吻,「反正時間沒到,你趕我我也不走。」
「你……喂——」尹流光無奈地揉揉額頭,泛起一股無力感,「我發現有時候好好和你說話,你卻聽不懂。」
「反正我不管。說好五年六個月,差一天,不——差一秒都不算。」蘇想南翻了翻白眼,纖細柔軟的身往他身上一靠。
動作擺明了,除非時間到,否則她是鐵定了心不走。
尹流光笑著,妖嬈的長眸瀉出柔軟的光,「看來,以後不應該叫你白眼狼了,還算是有良心的小鬼,不枉費我和神偷疼你這幾年。」
「嗯……」
蘇想南點點頭,不知怎的,被他這麼一說有些想哭了。這該死的淚痣……
「這是你自己願意跟著我,那以後你必須聽我的,我命令你怎麼做你就要聽話。」尹流光故作凶巴巴地臉一沉,「要是像這次這樣耍性子,不爽就走,就別來找我了。反正那個人不是也盼著你麼,正好,我也可以甩開一個大麻煩。」
說著,他當真舒了口氣。敢情她真是個麻煩鬼似的。
蘇想南有些氣悶,翻身而起正要和他爭辯。
「咚咚——」敲門聲有節制地響起。
「有事?」尹流光挑眉問,下意思地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公爵殿下,喪禮已經準備好了。牧師說,時候快到了。」是他父親身前最親密的管家。
尹流光應了聲,從沙發上起來,扯起掛在邊上椅子上的領帶,三兩下束好。手一放下,便被蘇想南挽住,「走吧。」
雖然喪禮是私下小型,但畢竟是德高望重的公爵大人,隨著女王和王子公主的出席,儼然仍是十分隆重。
尹流光一聲不吭,當牧師念悼詞時,蘇想南看見他眼角淺淡的一抹光,心裡揪得緊。她經歷過這種感受,阿嬤離開時,便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會像她那樣全身心地對自己好。
賓客獻了花,默哀片刻便靜靜離去。
墓園裡,尹流光頎長的身影如早已豎好的墓碑,紋絲不動。
被英國國旗包裹著的上好棺木靜靜躺在草地上,只等尹流光離開,便有下葬師來將棺木沉入土裡。
公爵家族的親人連同他的幾個兒女也離開了,幾分鐘後,一個優雅的婦人從墓園後面守墓人的小木屋裡走出。
她搖搖晃晃地走到棺木前,手中捏著那支艷紅的玫瑰顫悠悠地晃了晃。
「derek……」她將玫瑰放在棺木正中,只叫出一個名字,就已是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優雅的婦人留戀地摸著冰冷的棺木,眼淚從她已漸蒼老的眼角溢出。時光已在她的臉上雕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可,就是流淚,她也是優雅得那般矜貴。
可以想像,年輕時她的美是何其震撼。難怪,到了最後,公爵心底仍為她保存了一方最柔軟的位置。
那一次,尹流光帶她去陪公爵野外聚餐。她有些畏懼冷冰冰的公爵,一個人埋頭吃皇家廚師烤出的蛋糕。
突然聽見公爵叫她,忙舔了舔手指上的蛋糕屑抬起頭。
公爵就那麼怔住了,看了她許久,忽然笑了,「他母親吃完蛋糕也喜歡這樣舔手指。」他溫柔地笑著,指指一邊的尹流光。
那時他們已經有二十幾年沒有見過面了,他卻記得她如此細微的情節。
蘇想南有些動容,想上前攙扶流淚輕顫的婦人。
「別去。」尹流光及時地扯住她,「讓他們相處會兒,只有這最後一次機會了。」
生前,太多的阻攔和顧忌存在。沒想到,也只能在死後陪著。蘇想南看著倚著棺木的人,鼻子有些泛酸。
公爵大人堅持不舉行國葬的原因大概也是這原因吧,那樣就連這最後一次都不能擁有了。可是,人也已經不在了啊。
結束公爵的葬禮,尹流光的母親就乘飛機回了國。二十幾年的光陰,早已讓她堅強而隱忍,除了在公爵墓前默默地流淚,她都理智到讓蘇想南驚訝的地步。
可是蘇想南很難受,莫名地。
尹流光忙著處理遺留下的事務,留她一個人悶悶地縮在沙發上,悶了一天。
到了傍晚,尹流光得空回來,一同回來的還有特意飛來的蒼鷹。
「寶貝女兒,來,抱一個。」他沒正經地在她身邊坐下,長臂一把把她摟過去,跟抱寵物似的。「老子想死你了,有沒有想我啊?」
「嗯……」蘇想南溫順地窩他懷裡。
「咦?」蒼鷹一愣,疑慮地看向她,「怎麼好像不開心啊?又惹流光生氣被他罵了?!」
「哪兒有……」
蘇想南無語地白他一眼,怎麼有事沒事就推她身上。她只是想著下午的事情,有些堵心。
「那是怎麼了?又是姓沈那小子嗎?」
蒼鷹臉一沉,不等她回答,轉將目光橫向對面的尹流光,「我就告訴你,不許讓她回去。看吧,肯定又招惹上姓沈的了吧。你們明年夏天就要結婚了,別到時候把新娘子給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