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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疾風之語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退敵 文 / 溫暖寒冬

    羅伊面無表情,紋絲不動立在原地。手中「斬魔劍」微微顫抖,斜斜指向「棕熊」大將那無力癱倒在地上的龐大身軀。

    他眉頭微皺,絲毫不顧輕柔的微風掠起額頭的碎發,以及劍尖之上,那刺穿對方所沾染的、還在緩緩流淌而下的鮮血,只是暗暗低頭思索著什麼。

    羅伊居然一鼓作氣,憑空凝聚出自然元素的鬥氣籐蔓,阻礙了對方的進攻,從而一舉擊殺大名鼎鼎、身經百戰的「棕熊」大將,實在是震懾全場,所有人都被當場震驚,一時間空曠的廣場上沒有丁點聲息,彷彿連呼吸重些,聲音都會清晰可聞。

    畢竟,羅伊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冒險者,雖然有人知道他曾是蘭尼斯特帝國貴族的光環,但一切都已經過去,沒人料到他有如此能力。

    現如今,他先是幫助所謂的「叛國賊」格洛瑞騎士,救出了精靈公主麗娜,此刻居然還為了保護精靈族,當眾斬殺了一名蘭尼斯特帝**官。他在蘭尼斯特的罪行,如果先前還有轉圜的餘地,這下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過羅伊的心裡,並沒有任何的後悔或者遲疑。他只是聽從內心深處的呼喚,做了自己最希望做的事情。此時此刻,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思索之前那些頓悟的東西——「謁語」,神之音,以及自然元素的凝聚。

    半晌過後,蘭尼斯特人類軍隊方面,才有幾個剛剛反應過來的士兵,試探地往前挪了一步,隨後就是更多的士兵,慢慢開始集體前壓。

    這時候雖然「棕熊」大將已經斃命,但是人類軍隊的人數,還是多於在場精靈衛士的四倍以上,而且兵種搭配更合理,配合也更加默契。縱然精靈衛士的弓箭可怕,但是如果對方的騎士和戰士持盾硬衝,真的一決死戰,那麼精靈們的處境仍然還是岌岌可危。

    但戰場之上,氣勢就是一切,折損了統帥的人類軍隊,顯然有些縮手縮腳。羅伊回過神來,迅速地發現了這一點,沉吟片刻,終於轉過身來,向蘭尼斯特軍方面跨出一步。

    他身上還帶著「棕熊」大將的點點鮮血,雖然衣衫有些襤褸破爛,但是別有一番可以震懾人心的神威。那些人類士兵見他逼近,竟然集體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有的還退後了一步。

    羅伊心中暗喜,對這效果頗為滿意,面色確是沉靜如水,冷冷地說道:「蘭尼斯特軍聽好了,你們在『棕熊』的帶領下,深入精靈之森內部,妄圖襲擊精靈族,破壞兩方長久的友誼。現在你們將領已死,還請速速退去。否則……」

    說到這裡,他稍微頓了一頓,強烈的殺意和氣勢噴薄而出,語氣森寒地說道:「否則,不要說精靈衛士的弓箭,就本大爺手裡這把『斬魔劍』,可不在意多飲一些鮮血!」

    蘭尼斯特軍剩下的兩個「棕熊」大將的副手,以及其他侍衛,交換了一下眼色,略微遲疑了片刻,竊竊私語地交談了起來。

    羅伊雙目中,如深潭般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只是死死盯著他們,眼見那些人類士兵的眼睛裡,似乎都湧上了陣陣的狂熱和貪婪,心中立刻大叫不好。要知道利益當前,明知千難萬難,還是會有不少人被李毅沖昏頭腦,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就是這個道理。

    而且人類士兵確實是場面佔優,沒有了「棕熊」大將,雖然失去了土牆的庇護,但是憑借人海戰術和實力對比,當可以順利接近並且擊潰精靈衛士,把精靈族的克裡斯蒂娜聖女和麗娜公主,以及其他一些王公貴族一同擒獲。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棕熊」大將的離去,反而給這些底層的兵將提供了立下頭等大功、陞官發財的好機會,也難怪他們躍躍欲試了。

    羅伊心裡暗暗著急,這爭鬥一觸即發,如果蘭尼斯特方面的軍團真的壓上,精靈這一方說不定就要潰敗到底。他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其他,當下大吼一聲,整個人如雄鷹展翅,高高躍起到空中!

    劍氣斬!羅伊拼盡所有剩餘的鬥氣,做出了無比強勁的一記斬擊!同時,他把周圍的自然元素,以及體內的力量運轉,提升到了極限,週身居然發出淺綠色的光芒!

    「斬魔劍」劃出的劍氣,帶著一道又長又鋒利的鬥氣光芒,形成一個鋒利尖嘯的弧形,厲嘯著襲向人類軍隊!隨之而來的,是在羅伊週身空氣中,緩緩凝聚散發、激射而出的無數籐蔓枝條,和間雜在其中的魔力之刃!

    「轟!……」一聲悠長而巨大的響動,那席捲而去的強烈劍氣光刃,和自然元素配合的魔力之刃,把人類軍團最靠前的方陣,擊出了一個巨大的切口!

    泥土紛飛揚起,整個地面都被掀得削掉了數個角落,來不及閃避的一些人類士兵,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輕甲,被這強力的光刃削得七零八落!

    「你們瞧,本大爺可不是在說大話。只要來上這麼幾發,配合那些弓箭,你們想好了哦!」羅伊故作輕鬆、看起來猶有餘暇地一陣輕笑,直笑的蘭尼斯特軍裡的別有用心者,一陣淡淡的惡寒和毛骨悚然。

    「撤,撤!……」幾個偷偷模樣的士兵長,終於忍受不住羅伊施加的巨大壓力,大聲喊叫起來,狼狽地向後逃去。一石激起千層浪,立刻,其他數百名士兵,也依樣畫瓢,跟著往來時的缺口逃離了。

    畢竟,這個叫做羅伊的小子,方才殺死在他們心中,戰無不勝的「棕熊」大將,已經給予了足夠的威懾。更不要說方纔的剎那,那一記幾乎逆天的劍氣斬擊!

    羅伊面色蒼白而冰冷,殺意蕭索地望著人類士兵,彷彿他們只要動作慢上一拍,就會被自己手裡的「斬魔劍」砍成兩截。

    其實這個「劍氣斬」,羅伊是在很多方面,吸取了那些灰袍神秘人的戰鬥方式,並且輔以自己提升到魔武師八級之後、最大程度的、破釜沉舟的鬥氣效果。為了增強威懾力,還硬生生融入了剛剛領悟的自然元素鬥氣、以及魔力之刃的能量在其中,可謂是下足了血本。

    這樣的斬擊,他充其量只能用出這麼一次,現在已經是提不起多少力量,幾乎就要無力再戰。如果那些人類士兵,剛才沒有選擇逃跑,而是一股腦地蜂擁而上,那麼他恐怕已經完全無力抵擋,已經成為屍體一具、或者階下之囚了。

    好在人就是這樣奇怪的動物,有時候並不信任理性的分析、或者既定的事實,而是寧願遵從自己潛意識深處的本能——所以,這些蘭尼斯特的人類軍隊,屈從了自己的恐懼和害怕,也因此失去了近在咫尺的機會。

    羅伊神色冷漠,殺氣騰騰,一動不動地望著面前四散奔逃的士兵,親眼看著最後一個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於是,就在下一刻,羅伊終於無法再支撐,失去所有力氣的疲憊感襲來,他渾身一陣癱軟,兩眼一黑,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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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靈之森的另外一處,這裡的陽光要強烈得多,所以雖然天色已經有些偏晚,但是耀眼裡有些微黃的光線,仍然填滿了每一刻古樹之間的空隙,把地面上積累的落葉曬得焦黃軟脆,躺上去會發出「喳喳……」的聲音。

    這時候,正巧就有兩個人,正踏著「嚓嚓」的落葉碎裂聲,不快不慢地散步而來。仔細看去,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精靈騎士,身穿的是精美細緻、做工精巧的輕甲。

    而他的身後,則是一個看起來極為怪異的中年男子——或女子。這個人看起來大約四十歲左右,相貌明明是男子模樣,偏偏打扮得花枝招展、脂粉濃厚,衣著全是華麗而精美的貴婦人樣服裝,行動間更是盡顯溫柔和嫵媚。

    這兩個人,就是精靈騎士卡尼和「絕命美人」阿特了。卡尼被阿特所挾制,不得已帶領他前往溫迪神殿,雖然無時無刻不在到處觀察,想要離開逃跑,但是背後那如影隨形的眼神,還是讓他渾身冷汗直流,起不得任何反抗的勇氣。

    「喂喂,小卡尼,你在抖什麼啊,放鬆點嘛。」阿特走在卡尼身後,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還是從細微的動作裡,就觀察出了他的狀態,洞察力實在頗為驚人。

    「沒……沒有,我只是……」卡尼歎了一口氣,掩飾般說道。

    「噓……」可是還等他說完,阿特突然伸出手,在他背後搖了幾下,制止了一切的聲音。

    「絕命美人」凝神靜氣地聽了片刻,突然皺起眉頭道:「奇怪,奇怪,當真是太過奇怪。」

    卡尼也側起了耳朵,不過除了隱隱聽到一絲輕微的、幾乎微不可查的響動,就沒有任何其他特異的響聲了。他雖然十分詫異,這不男不女的傢伙在奇怪什麼,但是還是沒有湧起開口詢問。

    不過,阿特倒是先開口問起了他:「小卡尼,我問你,你確實是把克裡斯蒂娜聖女擊成重傷了,是吧?」

    「是的。」

    「我的意思是很重的傷哦,你確定她不能施放任何法術了嗎?」阿特彷彿有些不放心,繼續追問道。

    「我十分肯定,阿特大人。」

    「這就怪了……除了她,還能有誰可以驅動如此驚人的自然魔力呢……」「絕命美人」阿特皺緊了眉頭,自言自語了片刻,又問道:「那蘭尼斯特軍隊裡除了『棕熊』,可還有其他擅長使用自然魔力的高手?」

    「這個……應該是沒有,否則在我逃跑的時候,應該會用追蹤印記予以阻止。」卡尼想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地答道。

    「怎麼可能……那會是誰呢……唉,算了。」阿特想了半晌,似乎頗為頭疼,終於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

    他看到精靈騎士卡尼疑惑的眼神,嫣然一笑,解釋道:「小卡尼,按理說你的能力也不算低了,感知力卻是這麼的差。方纔你沒有感到,一種震撼人心的自然魔力波動嗎?」

    阿特這麼一說,卡尼才想起,方纔的那陣輕微的波動,倒是很像自然魔力的震顫,只是克裡斯蒂娜聖女已經重傷,究竟會是誰呢?

    「絕命美人」輕笑一聲,繼續說道:「最奇怪的是,我明明上一刻還能感到,『棕熊』小傢伙那明顯的土元素波動,但是在剛才,竟然離奇的消失了……看來,精靈族是有什麼後手啊!」

    「不過這樣也好。」這一次,「絕命美人」阿特沒有顧忌卡尼的反應,隨手拍了拍他,面上突然罩上了一層寒霜:「既然有好戲,哀家就更要去湊個熱鬧,倒要看看,是誰有這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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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無盡的黑暗、冰寒、陰鬱、冷酷和蕭殺,所有負面的、與黑暗有關的東西,都聚集在一起,漂浮在這個曠闊的,空靈的,彷彿沒有盡頭的空間裡。

    這個空間,對於羅伊來說,還有幾分熟悉。因為在之前,他的靈魂,曾經在此處懸浮過一段時間——正是諾拉代理他的身體時候,他自己靈魂的暫居地,意識之海。

    而在當時,這個空間裡面,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也是看不到任何盡頭。可是為什麼,只是不算長的一段時間,竟然天翻地覆的,變成了一片黑色的、灰暗的、沒有任何生機活力的汪洋?

    在此之前,這片意識之海裡,彷彿飄蕩著許多未亡者飄蕩的靈魂,也有淡淡的生機活力。在諾拉用自己的身體殺死蜥蜴怪物的時候,羅伊甚至能夠聽到這空間裡的許多求饒聲、以及奇異的共鳴。

    但是此刻,除了黑暗和死寂,這個意識之海,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留戀和讚賞的地方。

    羅伊失去意識的時候,本來想一如往常,通過空間亂流的漩渦,去諾拉的位面。因為他可以感到,諾拉正在經歷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

    雖然他並不像諾拉一樣,可以通過強大無比的靈魂探針力量,跨位面地觀看對方的情形。不過靈魂契約之間,那種類似於血肉相連的奇怪鏈接,還是會不時在他的腦海裡,灌注一些片段似的預言。

    所以,縱然看不到,羅伊依然可以感覺得到:諾拉正在經歷一場危險。

    他本該跨國一切障礙,突破空間亂流的阻礙,剿滅所有胡亂飄蕩的漩渦,一往直前地直奔死亡世界,響應諾拉的召喚,幫助諾拉進行戰鬥。

    但是現在,羅伊被吸進這奇異的空曠空間之後,竟然湧起了一種懶洋洋的,一動也不想動的倦怠和慵懶。

    這感覺非常奇怪,他只想就此不動。腦海中千百萬個疑團和問題,升起又落下,不停轉動不休,一個突如其來的詞語,迴盪在意識之中:

    所見即所得。

    羅伊皺了皺眉,卻根本無暇思索其中的含義,因為,一幅接著一幅的畫面,已經在他眼膜中開始飛速劃過。

    小的時候……長大的時候……蘭尼斯特魔法學院的生活……諾拉,學院競技……灰袍人的追殺,三個黑袍人……盧森的諸事,蝶舞……精靈之森,神之音,那奇怪的畫面……

    慢慢的,羅伊終於開始明白了什麼,一個愈加清晰的雛形,開始在他腦中浮現出來。自己為什麼一見到蝶舞,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為什麼一定要救她?自己已經如此接近那精靈之森的真相,領悟了自然元素的運用方式,卻為何一直觸碰不到真相?

    所見即所得,原來「神之音」並非一定是給他聽,奇怪的畫面不一定是他自己才能懂,「風之使者」也不一定,就是他羅伊。

    如果說先前的羅伊,還有一些恐懼和迷茫。因為那些畫面之中,他親手殺過的那些人——獄頭老二,假冒卓爾,盧森伯爵,「棕熊」大將的影子,以及他們的哭號、哀叫的聲音,和鮮血淋漓的骨頭,都不停在他面前閃現嚎叫。

    但是現在,當他真的開始瞭解,並且願意去弄懂這一切的時候,終於,所有都已經不是問題。

    諾拉說的對,這條路上,必然是鮮血和白骨鋪就。那些在意識之海裡,始終無法釋懷的人影和牽掛,也許就是阻擋自己前進的動力,也是鋪排在眼前的,讓他無法觸碰到真實的那層迷霧。

    「所見即所得。」現在,是雲消雨散,迷霧除去的時刻了。羅伊心裡,突然一陣輕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隨後,他揚起自己的靈魂觸角,發出了一聲釋放一般的長嘯!

    「轟隆!……」震耳欲聾而沉悶的巨響,迴盪在這無窮無盡的空靈世界,眼前的一切黑暗和迷霧,全都被這嘯聲震得煙消雲散。這片無盡的意識之海,終於恢復了純淨的白色!

    ——一片耀眼的潔白,充斥了無盡的空間和時間裡。羅伊長笑一聲,靈魂輕飄飄地盤旋而上,衝向混亂的空間亂流漩渦:「諾拉,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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