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眉頭微微皺起,現在想來,早晨那時候的蝶舞看起來果然有些慌裡慌張的,還欲蓋彌彰似的擺弄和交回自己的「斬魔劍」,難道真的是要陷害自己?
精靈騎士卡尼的雙眼,如同就要噴出火來,怒氣沖沖地看著蝶舞,厲聲喝到:「你這該死的、不守信用的、邪惡的黑暗精靈。你們這一群人,各個都可疑又可恨。跟邪惡而黑暗的暗夜精靈同行,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何況,還是個殺戮過重……」
「你不要說了!」蝶舞對周圍陣陣嘩然全然不放在心上,決然果斷地喝止了卡尼,一刻也不停留地,緩緩把自己的頭罩摘了下來。
如瀑的長髮披在麥色的肌膚上,全身暗紅色的魔紋在陽光下流轉出幽幽的光暈,一對高聳的、修長柔軟的精靈耳朵,顯得那樣奪目般美麗。她抿了抿嘴,輕聲說道:「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你揭穿也沒有用。」
精靈衛士們都不是眼光低下之輩,一看蝶舞身上的魔紋,就意識到了這是什麼意義的代表。弓箭不由自主地從人類軍隊的方向,「唰唰唰」齊齊地指向了「希望之光」冒險小隊的一行人。
「如你們所見,我是身負『暗夜之詛咒』的黑暗精靈,也就是精靈典籍中所預示的『噩運與災難之星』,」蝶舞目光直視前方,聲音中帶著一絲苦澀,絲毫不把層層對準自己的箭矢放在眼裡,藉著望向羅伊,開口道:「而且,我還練習了『暗夜血咒』,曾經傷害過許多無辜的人類性命。羅伊,你們會怪我嗎?」
蝶舞好像並沒有期待什麼答案,她很快地轉向精靈騎士卡尼,怒喝道:「我自己把所有事情已經全都說了,無論如何,就算自己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不會欺騙和背叛羅伊他們的!你給我那枚『追蹤鏡』,我並沒有按你的威脅要求防入羅伊的劍鞘,可是他們為什麼還是找來了,你不想解釋一下嗎?」
卡尼的臉色立刻變得一陣紅一陣白,張開了嘴,囁喏了幾下,也沒有說出什麼。
「轟隆」一聲巨響,替他暫時解了圍,循聲望去,原來蘭尼斯特軍隊的「棕熊」將軍,已經趁著精靈這一方暫時的混亂,把隊形壓前了不少。
巨大而沉重的銅錘鑿擊處,又一面高而寬的土牆立了起來,擋掉了幾支飛來的箭矢。隨著這一次雙方距離的拉近,蘭尼斯特軍團的魔法師們,已經足夠施展威力強大的高級法術。
他們在「棕熊」大將可靠的、鬥氣流轉的防禦土牆背後,不斷丟出致命的強力法術,一時之間「火焰術」「冰爆術」「雷電術」層出不窮,擊傷了不少靠前的精靈衛士。
本來精靈衛士的弓箭射程要遠大於這些魔法師,不過有「棕熊」大將的強力防禦土牆,反而取得了距離的優勢,讓精靈衛士們大多數無功而返。
這時,精靈方陣的最後,一直靜默不語的精靈族聖女克裡斯蒂娜,輕輕發出了一聲幽幽的歎息。從羅伊站在「溫迪神殿」之前的一刻,她就一言不發,彷彿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是這時候,她終於不再沉默下去,美麗雅致、風韻不減的面容上,湧上了一絲淡淡的倦怠和寒霜。
她把雙手微微抬起,輕輕閉上了雙眼,彷彿在感受周圍微風的流動,和自然元素的撥轉。
克裡斯蒂娜聖女的口中,輕輕低吟著古老而繁雜的咒語,驀然之間,她的音調猛地太高,伸直的藕臂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利落地向前指去。
「辟啪」「辟啪」數聲清冽的脆響,從「棕熊」大將身前的土牆上,清晰可聞地爆裂傳來。土牆上突然現出了道道裂縫碎紋,隨後「嘩啦」一聲坍塌成一堆塵土!
「嗖嗖嗖」精靈衛士們畢竟訓練有素,箭術精準。剎那之間,立刻無數箭矢向人類軍團射去。失去了保護傘的人類軍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慌亂地後退起來。
好在濃煙滾滾的塵霧還沒散去,倒讓精靈們的弓箭準頭略有偏差,才有大部分能逃得性命。不過防禦力地下的魔法師們,卻大多數被鋒利的魔法箭貫穿胸膛、一命嗚呼了。
「棕熊」大將臉色煞白,他厚重的鋼甲倒是不懼弓箭的侵襲,不過保護周圍的手下,也多少讓他有些狼狽不堪,此刻心中更是湧起了驚濤駭浪:
要知道他這面防禦土牆,即使是在沙場之上,面對眾多魔法師和弓箭手、戰士的正面突襲,也可以僵持許久。哪知道這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精靈聖女,竟然一個小小的法術,就使土牆煙消雲散,果然人不可貌相,盛名之下,絕無僥倖。
克裡斯蒂娜聖女的臉上卻殊無歡欣鼓舞之色,反而透出了深深的倦怠和淒涼,甚至連看一眼人類軍隊的興趣都欠奉,彷彿全然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只是淡淡地望向了蝶舞和卡尼,眼神在他們之間逡巡不停,緩緩開口道:「卡尼,這是怎麼回事,我想要你一個解釋。」
卡尼的臉色鐵青,面上神色變幻不定,看起來頗為尷尬。他全沒想到蝶舞居然絲毫也不顧忌暴露自己,反而把自己揭穿指證,這讓他原本的計劃完全落空,這時候已經是情勢極為危險。
不過他並非坐以待斃的羔羊,極為狡猾多端,略略思索之後,輕輕開口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聖女,裡面有很多內幕和隱情,不好當面開口,還請聖女允許多私下對你解釋。不知你是相信為精靈族鞠躬盡瘁、奉獻多年的我,還是相信一個被命運詛咒的黑暗精靈?」
「嗯。」克裡斯蒂娜聖女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和心情的變化,好像一直都有一種深深的憂慮、如同沉重的大山一樣壓在她的心頭。確實這精靈騎士卡尼,為人雖然不夠踏實,但是十分聰慧機警、隨機應變、為人處事都是上上之選,多年來在精靈騎士中也算出類拔萃,倒是要給他一個機會。
「你過來吧,單獨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聖女略略後退,對卡尼招手示意。她的表情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整個身心和注意力都完全放在了對面的人類軍隊上——這時候已經被精靈衛士們的弓箭壓得死死的,只要敢上前一步,聖女的法術就會毫不猶豫地擊碎他們。
精靈騎士卡尼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恨恨地看了羅伊等人一眼,低垂下頭,極為恭敬地來到聖女身旁。他一如往昔般尊敬地半跪在地,行了一個大禮,然後緩緩站起身來,低聲解釋了兩句什麼,然後略略指了一下人類軍團那邊。
「棕熊」大將突然在這個時候,向前猛地躍出了一段距離,看起來又想把土牆戰線拉前一些。克裡斯蒂娜聖女雖然在聽卡尼解釋,但是一直關注著那一邊,整個注意力已經集中到「棕熊」的身上,意見對方的異動,立刻做出了施法之前的預備姿態。
正在這時,她身旁的精靈騎士卡尼,突然毫無徵兆地、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前竄出,卻並沒有、也來不及拔出騎士長劍,而是從懷中,擊出了一枚早已經準備好的、威力巨大無論的魔法卷軸!
「撲稜」一聲悶響,麗娜公主在一旁,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驚恐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克裡斯蒂娜聖女,竟然被卡尼的突然偷襲,整個胸腹被那莫名的魔法卷軸,擊出了一個巨大的半空血洞!
卡尼一擊即中,整個人立刻如離弦之箭般,向人類軍隊方向奪命狂奔!一邊跑著,一邊開啟了自己所有不影響速度的防禦技能和輔助卷軸。
他心中十分清楚克裡斯蒂娜聖女的能力究竟如何恐怖,要不是自己抓住了聖女全身心放在對面人類軍隊的時機,完美地利用了這種信任,在最佳的時刻發出了早已經準備數年的致命一擊,那麼恐怕任何人都無法傷害到這精靈族的聖女。
克裡斯蒂娜聖女驚恐又惱怒地睜圓了雙眼——無論如何,她都難以相信,這自己信任多年的,整個精靈騎士裡都十分出眾的騎士卡尼,居然會密謀反叛、而且傷害到自己!
本來聖女的自然魔力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雖然以人類的標準來衡量,還不算進入聖域,倒是對於自然魔法的深刻領悟,以及長久歲月的沉澱和積累,還是讓她幾乎成為不敗的強大存在——只有強大,才能讓精靈族的子民信任。
可是在剛才的那一剎那,她偏偏是正好沒有防備周圍,只注意了對面「棕熊」大將行動的一刻。騎士卡尼的原本能力本來也無法傷害到她,只是這一枚奇異的卷軸裡,蘊含的洶湧彭平的黑暗元素力量,卻正好爆炸起無數劇烈的黑魔法元素、完全燃盡了聖女的護體自然魔法。
「呼……呼……」克裡斯蒂娜聖女這時候頹然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全身的自然魔法元素,彷彿堤壩洩漏般洶湧向外湧出,無數的血液、法力和生命力都迅速流失——這枚魔法卷軸,必定是精通自己的底細的人,交給卡尼、蓄力良久的,只是,究竟誰才是幕後的主使?卡尼又是何時被收買、潛伏了多久?
可是現在並不是思考這件事的時刻,聖女痛苦地呼叫一聲,用盡自己最後的一點魔力,把雙手放在腹部。一陣柔和而耀眼的綠色光芒升起,蘊含了自然的魔法生命力的治癒元素,罩住了傷口的邊緣,緩緩修復治癒著那可怕的創口。
只是,這傷害實在太過於巨大,克裡斯蒂娜心中清楚,這傷口或者可以治癒,但是那受損的生命力,以及流逝掉的永恆魔力,卻是永遠都無法彌補的。自己這條性命,只怕是已經持續不長。
她帶著痛苦的眼神,緩緩看向了身旁焦急得淚眼滂沱的麗娜——這孩子還太小、太年輕,剛剛失去了姐姐,經歷了大變,這時候又面對困境、再遭打擊。她能夠獨自應對未來嗎?
另一面,卡尼卻是滿心歡喜,猶如狂奔的公牛一樣、透支地施放著自己的鬥氣,向人類軍團的方向死命奔跑著。
周圍全是精靈族那些剛剛反應過來的精靈衛士,夾雜著憤怒和怨懣的瘋狂箭雨——可是他本人就是精靈衛士中的一員,極為熟悉這些弓箭的發射方式和威力,巧妙地或繞著跑,或用超支的鬥氣硬抗,硬是基本毫髮無傷,眼看著離人類軍隊的方位越來越近了。
他心中頗為信息地想著:終於,自己辦成了一件大事,雖然和一開始的計劃有點衝突,不過這一回,居然直接擊傷了精靈族的聖女,那一方已經是無力阻擋「棕熊」大將率領的人類軍隊了。如果擒下了他們,在蘭尼斯特王子殿下那裡,自己的功勞就……
還沒等卡尼美滋滋的美夢做完,突然之間,他猛地感受到了一個巨大的危險,正從自己的的正背後方迅速接近著!
這速度要比他快得太多,他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無法逃掉。只得大吼一聲,回身把騎士長劍猛地掄起,捲出了一道長長的弧光!
「叮噹!……」悠長的劍刃相碰聲,迴盪在箭矢和魔法齊飛的兩軍戰陣中央。卡尼手腕一陣強烈的劇痛,從虎口處猶如波浪翻滾一般席捲而來。他連忙催動鬥氣,穩住心神,這對手的力道實在太強,絕對大意不得。
抬眼望去,一張帶著憤怒和寒意的少年的面容,出現在自己面前。少年一頭黑色碎發隨風飄動,平日有些大大咧咧的臉龐,此刻全是森冷的殺意。
「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什麼樣的嗎?」羅伊冷冷地問道,手上卻絲毫沒有停息,「劍氣斬」!「斬魔劍」劃出一道巨大的光弧,猛然擊向卡尼的面龐!
卡尼橫擋起騎士劍,硬生生接住了這下強力的鑿擊,一陣更加巨大的酸麻和疼痛,在上半身蔓延起來。他心中暗暗奇怪:這個羅伊之前的兩次戰鬥,也沒見到有這麼強的力量,難道還能短時間就提高不成?
「我最恨的就是像你這種,利用別人的信任、反而對對方造成傷害的人!」羅伊清嘯一聲,地獄之火!龐大的火元素力量,席捲著滾燙的熱氣,完全淹沒了卡尼的防禦鬥氣,差點把他燒成了一團灰碳!
自然抵抗!精靈騎士卡尼並非庸手,此刻生死之間的當口,更是全然毫不保留,耗盡體內所有殘存的自然元素力量,凝結出了一枚巨大的綠色圓盾!
「啪啪啪……滋滋……」火焰在綠色的魔法元素上閃動不停,歡快而劇烈地灼燒著眼前的一切,卡尼渾身一抖一抖地顫慄起來,幾乎就要無法阻擋那火元素的巨大魔力。
突然之間,卡尼好像做出了什麼決定,彷彿放棄了抵抗,竟然收回了殘存的力道,把「自然抵抗」自行熄滅,反而向前跨出了一步,不顧被「地獄之火」的餘勢波及,從懷中掏出了什麼東西,向羅伊擲去!
「小心!!」羅伊的身後,幾個關切的聲音同時傳來,因為這時候他們已經看清,那枚小小的卷軸,居然和剛才擊傷克裡斯蒂娜聖女的魔法卷軸一模一樣!
可是躲避卻並非多麼容易的事情——當事者清,羅伊清楚地能夠感覺得到,這魔法卷軸所附帶的異常強大的黑暗魔法力量、那鎖定了自己的之後的無力,居然讓自己連抬起手都十分困難!
這時候羅伊才明白這奇異卷軸的可怕之處,克裡斯蒂娜聖女雖然那時候是全然沒有防備,但這枚魔法卷軸卻實在太過於詭異和強力,竟然能短暫地鎖定和麻痺被施放者!
「砰砰砰!」一面巨大的白色冰牆,這時候卻如一場及時雨般出現在羅伊身前。冰牆凝結的速度極快、猶如碎裂的冰川掉落在海面一樣憑空出現。
不過這卷軸的速度卻遠遠快於冰牆的凝結速度,正在快要來不及的時刻,那枚卷軸卻彷彿到了一個沒有重力的搖擺空間裡,晃晃悠悠的減慢了速度!
「啪啪……轟隆!……」終於,被奇異的空間扭曲了的魔法卷軸,堪堪撞擊上了剛剛凝結起來的冰牆,立刻衍生出了無數碎裂的黑色冰渣,向周圍散亂地射去!
黑魔法卷軸的力量過於巨大,終於還是完全破開了冰牆,好在羅伊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喘息時間,及時躍向了一旁,之被波及到了一點。
他感激地回頭望向艾路恩——這救命的一個「重力術」和一個「冰牆術」,把被沖昏了頭腦的自己從死亡的邊緣拉回。看來艾路恩是早早就做好了準備,這份從容、淡定和對戰鬥的預知和遠見,確實值得敬佩。
只不過,又一次用這詭異的黑魔法卷軸偷襲成功的卡尼,卻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已經如同一隻撒歡的兔子,極快地融入了蘭尼斯特人類軍隊之中,躲到了「棕熊」大將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