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感到自己在意識裡,一直在虛空中不斷地飄蕩沉浮。一時彷彿氣泡一般、失去控制地不斷上升,一時又好像實心的鐵球一樣,從空中直直地墜落下去,如同就要跌落到無邊的黑暗深淵。
身體的四周,時而火熱的好像岩漿就在身旁,卻流不出一點一滴的汗水;時而又冰冷的似乎全世界的冰川都塞進身體,但是卻無法動彈、不能發出本能地對抗寒冷的震顫。
這種奇怪而難以言喻的奇異感覺,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羅伊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似乎正在備受著疼痛的與煎熬,他寧願失去所有的感知,就此結束一切,也不想再繼續這樣難受。
冥冥的黑暗裡,無數的冤魂鬼獸,在向他發出狂風暴雨般的怒號。又有許多扭曲變形的靈魂體,在不停的悲鳴哭泣。
羅伊的意識裡那些他親手擊殺的怪物、甚至是獄頭老三的靈魂,都化成了一條條銀色的靈魂紐帶,牽連著自己的靈魂深處,痛訴和求饒聲,讓意識之海裡的悔恨和難過、千百倍地被激發出來。
突然,那些幽冥鬼魂,似乎都疾速地靠近了過來,就要一口吞噬掉羅伊全部的內臟心腑!
「啊!……」羅伊一聲長長的尖叫,卻發現自己已經甦醒了過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方纔那種異樣的靈魂煎熬,他今生都不願意再經歷第二次了。
「呵呵……」一聲讓人有些親切而熟悉的桀桀的怪笑,從羅伊的身周傳來。他一個激靈、馬上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的周圍,並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本來世界,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以及沉重得讓人窒息的死亡異界。
羅伊苦笑了一下,伸出手來放在眼前——果然,這是一個骷髏的破爛而粗糙的手骨、上面還帶著零星的蛛網和青苔,散發著發霉的死氣。
「這種滋味,怕是不太好受吧。」諾拉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如果有,那就是一點點難以發覺的幸災樂禍:「成為一個魔武師,那種程度的煎熬,才算剛剛開始呢。」
羅伊掙扎著坐了起來,許久沒有在死亡世界裡使用這個骷髏身體,他感到熟練度大大地下降了,已經頗有些不適應了。
抬眼望去、諾拉的身體已經初步凝聚出了實實在在的存在感——一個小小的身體、隱藏在閃耀著暗紫黑色的點點光斑能力團裡,輕輕地漂浮在空中。
「諾拉……你……不生我的氣了麼?」羅伊知道自己那天的話確實有一些過分,一直以來也始終擔心著與自己切斷了靈魂聯絡的諾拉。
「我本來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戰鬥機器,怎麼會有人類的諸般感情?既然沒有感情,我又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是生氣?」諾拉不帶任何語氣波動地說道,就彷彿是在談論天氣一樣平淡和隨意,但是羅伊能聽出那其中的淡淡的怨恨。
羅伊有些尷尬地說道:「諾拉……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天我……」
「不用解釋了,就像你說的。你我只是單純的互相利用關係,無需說的那麼多。我找你過來,也只不過因為你是我的召喚武士之一而已。」諾拉斬釘截鐵地說道,打斷了羅伊的解釋:「你看,雖然只重新擁有了原本的一小部分的力量,但我已經成功組建了我的第一個軍團,這些,都是我的召喚生物,你,也只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羅伊張了張嘴,似乎想繼續解釋什麼,此刻他巨大的骷髏頭的大嘴,表情誇張地張和了幾下,多少顯得有些可笑。不過羅伊並沒有笑意的心情,他終於還是歎了口氣,輕輕地站了起來。
羅伊發現自己和諾拉,站在黑暗中的一個土丘的高台上。異界裡獨有的濃墨重彩一樣的黑暗,塗抹掉了所有的顏色,讓這個世界裡只有單調的黑和灰。
如鉛一般低垂的天空,似乎蘊含著無盡的死亡的憤怒,灰敗而頹唐的枯萎樹枝上、蹲坐著幾個可怕的骨鳥,發出「嘎嘎」的難聽的叫聲。
向土丘之下望去,羅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一個標準的死亡軍團。一個死靈法師能夠有多少召喚生物、在羅伊的腦中一直以來始終沒有一個明確而清晰的概念。但是在此刻,他大約能瞭解一些了——這還是諾拉沒有凝聚出真正實體的初步實力。
土丘的下面,密密麻麻的是一片片的死亡生物——骷髏、殭屍、食屍鬼、腐狼和魂魔,他們排著七零八落的隊列,好像螞蟻一般互相碰撞、胡亂蜂擁挪動著。這些雖然是沒有感情和智慧的召喚生物,但是卻都保持著靈魂本能裡,對於強者那份天生的服從和敬畏。
羅伊能夠感受得到,這些生物們對於自己的主人諾拉是多麼的崇拜和聽從——甚至諾拉讓它們去死,它們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諾拉……你……」羅伊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評價。
諾拉沒有理會羅伊,而是高聲說道:「這,就是屬於我的軍團,雖然我現在還太弱——與巔峰時的力量相比,可能只恢復了幾十分之一。但是有了它們,不可能的事情,也會變成可能。第一場真正的戰鬥已經變得越來越近了,羅伊,你準備好了麼?」諾拉的聲音愈加高亢和興奮,甚至帶上了幾絲狂熱。
羅伊長歎一聲道:「既然與你簽訂了契約,什麼時候需要我,我自然是全力以赴。可是,你要告訴我,剛才我的靈魂裡,那種奇異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還有,在你與我切斷聯繫的時間裡,我和幾個獄頭進行了戰鬥,我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失控,當殺人見血的時候,我竟然感到了加倍的興奮和快樂,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嗜血的**……」
諾拉說道:「我都看到了,記住,我在你的靈魂裡,你感受不到我,但是你對外界的感知、我卻一清二楚。你是受到了那個放出『黑雲壓頂』的黑袍魔法師的影響。魔武師的本質、其實是偏向於陰暗和血腥的,當你的能力越來越強的時候,這些就會變得愈加清晰而明顯。當時我沒有出來幫助你,你受到死靈魔法的黑暗加成,自然無法控制自己飆升的力量。」
羅伊低下了頭,望著自己瘦骨嶙嶙的骨架,輕輕地、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喃喃道:「這一切,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諾拉轉向羅伊,一字一頓地說道:「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要有絲毫的猶豫。你已經答應了拜恩斯,怎麼能夠反悔?你不是想見你的父親麼?不是向終結『日冕』嗎?你的力量越大,離你的父親就越近;你的能量越強,就愈加能夠拯救一切。」
羅伊點了點頭,黑洞洞的眼窩望著諾拉:「我知道了,那麼,我們現在就要進行戰鬥麼?」
諾拉做出了一個否定的姿勢,望向了遠處的一片濃重的黑云:「不是現在,但是,已經很近很近了。你越接近精靈之森,越接近疾風神殿,離啟迪石越近,我們的戰鬥,也就近的即將到來。」
諾拉說著,注意力已經完全擊中在了遠方那團不正常的黑暗,一種濃濃的期待,讓那紅色光霧身體的能量團、爆發出了更加紅艷的光斑。
淡淡的血腥逐漸瀰漫在腐爛而死寂的空間裡,土丘下的死亡軍團呈現出了更加興奮的騷動,猶如一場饕餮的死亡盛宴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