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你們會一起去冒險。」一個體態有些肥胖的花白頭髮貴族,悠閒地臥在躺椅上,「吧嗒」「吧嗒」地吸著水煙,煙草那提神的清香味道瀰漫了整個房間。
艾路恩卻彷彿並不喜歡這股味道,他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是的,拜恩斯親自交給我們的任務,還給了一幅地圖。」
白頭髮貴族突然受驚一樣,閃電般坐了起來:「地圖,在哪裡?」
「不在我手上,羅伊·弗雷德裡克一直懷揣著它。畢竟他才是一切的關鍵的『鑰匙』。」艾路恩淡淡地回應道。
「是啊……他是『鑰匙』。」白髮貴族頹然又坐了下去,身上鬆鬆垮垮的肥肉顫動盡顯老態,看上去有些邋裡邋遢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水煙,帶著一臉享受的表情,再次問艾路恩道:「你覺得羅伊這個人怎麼樣?」
艾路恩沉思片刻,字斟句酌地答道:「還猜不透,他有些單純,又有些狡猾,而且還很偏執。他的身上,絕對有重大的秘密,我們所不知道的秘密。」
「嗯……這樣。」白髮老頭吐出了兩個煙圈,若有所思地道:「是了,作為一切的關鍵,他不可能是個很簡單的人。跟他在一起,你要時刻提防,時刻探試。記住,他是解開一切迷局的關鍵,不到最後時刻,你還要一直保護他。」
「我明白。」艾路恩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也不知道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想你也明白,你一直都很明白。」老貴族吹了吹那把花白的鬍子,瞇起眼睛仔細地盯著艾路恩,一字一頓地說道:「不要忘記了,你是你們一族最後的希望。解開一切謎團的責任,能否復仇的責任,還有能否救助你妹妹的責任,都扛在你的肩上,別忘了這一切,還有你手裡的那根魔法杖。」
艾路恩又皺了皺眉頭,身體微微地顫抖著,似乎是對自己的立場產生了些微的動搖,又彷彿是對屋子裡面瀰漫的煙霧和氣味感到不快,又或者是對白鬍子老貴族帶著威脅和壓力的語氣有些氣憤。
終於,銀髮的少年還是緊緊攥住了手裡那根完全透明的,裡面似乎有液體流動的「雪痕杖」,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表情變得堅定起來。
「我知道我的職責,你不必多說了,記得照顧好我妹妹。」艾路恩的聲音依然冰冷而毫無感情,他輕輕地轉過身去,消失在淡淡的水煙的迷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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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你們幾個,要成為冒險者,然後去進行冒險。」聽完了羅伊的描述,萊納德伯爵抬頭望著天花板,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而是表情木然、機械而麻痺地重複了一遍。
「有戲。」羅伊心裡暗暗驚喜,既然沒有生氣,那就說明應該沒什麼問題,他連忙趁熱打鐵道「是啊,爺爺,我們準備去……」
「胡鬧!胡說八道!!你小子是不是傻了??!」老萊納德突然跳了起來,暴怒地喊道:「從小是怎麼教你的??啊?你腦子被驢踢了?」
老萊納德邊跳腳邊罵著,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整個老臉氣憤得一片通紅:「冒險者??啊??低賤的冒險者?高貴的弗雷德裡克家族繼承者,居然會成為一個滿臉風塵,露宿野外,跟魔獸和匪徒身體肉搏的所謂冒險者??!那低賤的身份,和耍猴的有什麼區別?啊??!」
羅伊忍不住一陣尷尬,和凡妮莎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羅伊的母親麗貝卡看見情況不對,連忙上來拉住憤怒的老萊納德,不停地出口相勸。
但是思想陳舊的老萊納德,這時候實在有些憤怒得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推開自己的女兒,對麗貝卡也狠狠地吼道:「還有你!什麼樣的人就有什麼樣的兒子!你當年就是滿腦子的奇思怪想!找到那麼個莫名其妙的人,生下這麼個奇怪的小崽子!丟人丟的還不夠麼??啊??如今還來一起對付我!欺負我老頭子是不是??!」
羅伊本來還沒什麼,可是聽到外公連母親一起罵了,馬上覺得氣血上衝,忍不住回敬道:「有什麼好罵的,反正這個家族也快完了。這個事情是我的決定,跟我媽有什麼關係?你不要覺得世界上誰都欠你的!」
可是,他的母親麗貝卡卻轉過身來,胸膛不斷地起伏著,然後狠狠地給了羅伊一個大巴掌:「你怎麼和你外公說話呢?懂不懂什麼叫做禮貌?」
羅伊顯然被這一巴掌打蒙了,他做夢都沒想到一直溺愛自己的母親,居然會當眾打他的耳光。
但是這顯然並沒有澆滅老萊納德伯爵多少憤怒的火焰,他仍然不依不饒地跳腳道:「尊貴的萊納德家族繼承人,居然立志去做一個低賤的冒險者!!這是什麼大笑話??啊??如果你執意要當什麼狗屁冒險者,就滾出這個家吧!我就權當沒有過你這個外孫!!」
羅伊伸手輕輕撫摸著臉頰,那裡還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感。他的心裡卻已經是如死灰一般,幾乎瀕臨了絕望,他淡定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問道:「媽媽,你也是這個意思麼?」
麗貝卡的淚水已經盛滿了眼眶,不斷在美麗的眼圈裡打著轉。她強笑著點了點頭,道:「跟你外公道歉吧。」
羅伊笑了,但是卻是那種絕望的怒極反笑。他聲音是在笑,但是卻透出一種絕望和淒迷。
他挺直腰板,筆直地站定在原地,一字一頓地說道:「好,很好。那麼從現在開始,羅伊·弗雷德裡克已經不復存在了,世界上再也沒有這個人。從今以後,我只是羅伊,和弗雷德裡克家族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老邁的萊納德伯爵更加惱怒:「好啊!好!!你還出息了?啊??你給我滾!!滾的遠遠的!從今以後,這個家族和你一刀兩斷!!」
羅伊的表情如冰山一樣凝重,他冷冷地問麗貝卡道:「母親,你和外公不要我,我無所謂。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也問你最後一次,我父親究竟是誰,又在哪裡?」
麗貝卡的眼淚不知不覺掉了下來,極快地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不能說,真的不能告訴你。」
羅伊輕輕點了點頭,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母親和外公。他再不猶豫,動作利落地轉過身,腳步鏗鏘有力、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外走去。
凡妮莎顯然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她張大了嘴,美麗的表情顯得有些失神。足足發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急忙小跑著去追羅伊。
寬闊的大廳裡,突然灌進了一絲絲陰冷的風,一片寂靜之下,老萊納德脫力一般、無力地跌坐進名貴的檀木椅裡,眼神變得筆直而呆滯,嘴裡喃喃不休地說著什麼。
麗貝卡眼睛中全是淚水,癡癡地望著兒子遠去的方向,也喃喃地道:「羅伊,你是為了你的母親;我,也是為了我的父親啊!」
羅伊抬頭望了望天,太陽已經變得有些昏黃,天色已經晚了。可是他現在,已經是一個沒有家的人了,能去哪裡過夜呢?
家,多麼溫馨的一個詞,從今天開始,就和自己沒有關係了吧!
「羅伊,羅伊?」正在發呆的他,被凡妮莎小心翼翼的清脆聲音喚醒。
羅伊輕輕一笑——這笑容多少有些苦澀和不甘:「讓你見笑了,沒有得到好的招待,還看了這麼一齣戲。」
「其實……」凡妮莎期期艾艾地,似乎是鼓足了勇氣,但是不知道想要說些什麼。
「羅伊!」正在此時,一個渾厚的中年男聲從背後傳來。
羅伊回頭一看,是一名身穿整潔全身甲的中年騎士。他年紀看上去有四十多歲,臉上有數條細長的疤痕,面相顯得愁苦而滄桑。
「巴頓師傅!」羅伊驚喜地叫道。這個人正是弗雷德裡克家族的護衛騎士,從小秘密教授羅伊武技的巴頓師傅。
巴頓那張有些可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歡喜的表情——或者說任何能稱之為表情的東西,都無法在他臉上尋到。他看著羅伊,微微皺眉道:「你和伯爵的事情……我剛剛聽說了,你跟我來吧,我有話和你說。」
羅伊點了點頭,對凡妮莎道:「凡妮莎小姐,你先去街對面等我吧!一會我出來找你。」
凡妮莎吸了口氣,好像要說什麼,還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些不甘地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