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溫暖而和煦的陽光,輕柔地灑落在蘭尼斯特貴族魔法學院的教室裡,把有些腐朽的古老木製桌椅,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輝。
這間教室是一座小禮堂改造而成,所以穹頂看起來深邃而高大。也正是這種空曠和不經意的滄桑,讓初春的清晨顯得慵懶和愜意。
幾十個身著各式各樣做工精美、面料華麗法師袍的貴族少年,睡意朦朧地團團而坐。他們強打起精神,傾聽著加布裡埃爾·斯賓奇教授滔滔不絕的講授:
「地獄之火,或者叫做火焰術,是將火元素的破壞力,集中於意念,經過引導放射而出的攻擊性法術。其威力在所有三級法術中,都可以說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斯賓奇教授是這座貴族魔法學院裡,資格很老的一名魔法師教員,年紀據說已經有一百歲以上。
一身老式古板的墨綠色法師袍,遮掩住他顫顫巍巍的瘦弱的身軀。長長的銀白色頭髮和修長的鬍鬚,隨著他那富有韻律感、並且抑揚頓挫的聲音,散亂地抖動著。
斯賓奇教授雖然老得經常容易犯糊塗,但毫無疑問,接近一個世紀的時光的積累沉澱,已經讓他成為了活化石一樣的魔法知識庫。
這讓他的魔法理論課多少顯得不那麼枯燥乏味——當然,同樣遺留下來的還有那古板而嚴厲的老派作風。
「學術界大多把它看作是一級法術火球術的加強版,威力的大幅度提升使得……」
「呼嚕……呼嚕……」一陣越來越大的熟睡打呼嚕聲,把斯賓奇教授的授課打斷。在過於寂靜的氛圍裡,這突如其來的呼聲是那麼的突兀而不和諧。
貴族學員們捂嘴偷偷笑了起來,讓本來嚴肅而安靜的氣氛,顯得有些滑稽而可笑。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呼聲傳出的方向——羅伊·弗雷德裡克趴著的小木桌。
斯賓奇教授的蒼白的老臉憋得通紅,右手食指顫抖著指向羅伊那埋在手臂裡,只露出黑色碎發的後腦勺:「你,你……」
而回應他的,是羅伊越來越大的鼾聲。少年貴族們再也忍耐不住,「嘩」的哄堂大笑起來,其中一個美貌絕倫的藍發少女,笑的更是花枝亂顫,眼睛裡異彩漣漣。
羅伊身邊坐著的一個臉色通紅的金髮少年,終於顧不得掩飾,開始用雙手不停推搡著熟睡的羅伊。
「什……什麼事啊?塔比特,為什麼打擾我……」羅伊睡眼惺忪地抬起頭,滿臉疑惑地嘟囔著。
「噓……」那個叫做塔比特的金髮少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地指了指講壇上的斯賓奇教授。
「啊!」羅伊心裡一驚,睡意馬上消去了一大半。
他略略環顧四周,才發現周圍似笑非笑望著他的同學,和斯賓奇教授那張佈滿褶皺的憤怒的老臉。
「嗨,大家早上好……尊敬的斯賓奇教授,您今天氣色看上去不錯……」羅伊站了起來,露出大大咧咧的親切笑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跟大家打著招呼。
他十五、六歲年紀,一頭黑色的碎發,眼珠明亮而漆黑有神。他的相貌並不如何出眾,只是時常掛著隨和而無謂的笑容,讓人感到幾分親切。
「羅伊!」斯賓奇終於忍耐不住,一聲大喝打斷了他,怒氣沖沖地繼續喊道:「現在你給我比較一下,火焰術和火球術的差別,說不出來,就給我停課反省吧!」
「完了……」塔比特不禁搖了搖頭,為自己的好朋友擔心起來。
「嗯,我想想……火焰術和火球術……」羅伊若有所思地思索著。
正當大家以為他在拖延時間,都在為他的即將到來的倒霉命運、感到惋惜或幸災樂禍時,卻見羅伊微笑著說道:「火焰術,或者說地獄之火,是將火元素的破壞力,集中於意念,經過引導放射而出的攻擊性法術。威力的話,幾乎可以算是三級法術裡最強的……」
「唔……」眾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歎,連塔比特都吃驚地張大了嘴,藍發的美貌少女,望著羅伊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和癡迷,惹得其他少年一陣嫉妒。
「嗯,說的不錯。」斯賓奇教授臉色略有緩和,「繼續。」
「學術界大多把它看作是一級法術火球術的加強版,但是,我認為這個觀點是錯誤的。」說道這裡,羅伊停了下來,似乎是在故意等待、從而享受貴族少年們的又一次驚歎。
「什麼,這有什麼錯的?」斯賓奇教授也驚訝道。
「所謂加強版,指用途相同,且必然是要強於原版的。但是我並不認為,火焰術要強於火球術,而且二者的作用,也完全不同。」
羅伊侃侃而談,對老斯賓奇越來越差的臉色不管不顧,「火焰術雖然威力超過火球術的四倍,但是施法時間也達到火球術的近三倍。也就是說,施法被打斷的幾率,大了將近三倍,一旦無法完成,就等於浪費了寶貴的時間,給了敵人可乘之機……」
「而火球術,雖然威力很小,但是施法時間短,機動性更強,而且消耗魔力少,在單對單或小規模戰鬥中,毫無疑問要比需要嚴密保護才能施展的火焰術要優……」
「夠了!」斯賓奇教授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憤怒寫滿了自己蒼老的臉龐,「一派胡言,胡言亂語,不知所云,藐視學術權威……給我坐下!」
「遵命,親愛的教授。」羅伊依然滿臉微笑,「另外,您的眼鏡歪了,親愛的教授。」
「你是怎麼知道答案的。」塔比特有些興奮而不可置信地問著剛剛坐下的羅伊。
「那本六年級的魔法理論書,發下來的當天,我就通讀了一遍,差不多記了個七七八八。」羅伊無所謂地說,「別那樣看我,本大爺是天才嘛!」
斯賓奇教授臉色鐵青的扶正了眼睛,好半天才平復了心情,緩緩說道:「火焰術毫無疑問要比火球術強的多,你們當中的大多數,畢業以後都要成為帝國魔法師,說不定有機會上戰場報效國家。在戰場上,魔法師都是被重甲騎士等防禦兵種重重嚴密保護的。所以羅伊同學提出的問題根本就不存在……」
「老頑固,」羅伊小聲地嘟囔著,「如果是在冒險團隊、傭兵團、或者乾脆在競技場上,才沒有人保護呢。」
「但是我們大多數將在軍隊裡。」塔比特也小聲提醒道。
「當然,但其中不包括我。本大爺嘛,會去冒險的。」羅伊興奮地說道,「考慮得怎麼樣了,塔比特,一起來吧!」
「羅伊,我最好的朋友,你明白的,我的未來,在軍隊,在官仕場……」塔比特黯然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羅伊輕輕拍了拍塔比特,咧嘴嘿嘿笑著。
在這個年代,魔法師的數量十分稀少,而地位也就相應的高貴許多——尤其是在這個以戰爭為主的蘭尼斯特帝國裡,則更是如此。
這所貴族魔法學院裡,大多數都是有財富、地位和名望的貴族的子弟,來學習魔法給身份鍍金,從而繼承家族的爵位,或者以此為跳板從軍,進入仕途名利場。
羅伊的家族當然也對他抱有同樣的期望,不過羅伊卻並不這麼想。他的夢想,一直是組建一個冒險團隊,離開閉關鎖國的蘭尼斯特,到大陸的各處去經歷各種各樣驚心動魄的大冒險。
「當然,」斯賓奇教授有些促狹地繼續說道:「我們的羅伊先生眼下考慮的,應該是如何通過五年級的三級魔法師補考,這個六級魔法師才能施展的火焰術,對他來說顯然有些太過遙遠了。」
台下立刻想起了幾個人的哄笑,刺耳的聲音來自東側幾個扎堆的貴族少年。裡面一個尖銳的、令人討厭的聲音說道:「也就是白癡家族,才能產出這種白癡廢物,何況還是個沒爹的野種。」
這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恰恰讓羅伊所在的位置聽了個清楚。羅伊忍不住怒髮衝冠,站起來喝到:「米契爾,你最好收回你的話,並且馬上道歉。」
「哦?我要是不道歉呢?」又是那尖細高亢而令人討厭的聲音。東側的那一堆貴族學員裡,也站起了一個少年。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淡淡的金色卷髮緊緊地貼在頭皮上,淺紅色的法袍的周邊、全都是金銀細邊裝飾,極盡華麗高貴之所能。那純藍色的眼珠略略高抬,透出掩飾不住的傲慢而囂張。
這個少年名叫米契爾·尼古拉斯。尼古拉斯家族和羅伊的弗雷德裡克家族,在帝國最強大、歷史最悠久的貴族中,是一對出了名的政敵。
兩家的矛盾可以追溯到百年前,儘管近些年弗雷德裡克家族有些式微失寵,但是宿敵一般的仇恨卻始終沒有減弱的跡象。
至於米契爾的誹謗,也並非全無道理。羅伊的母親麗貝卡·弗雷德裡克,當年的未婚生子在帝國貴族中鬧得沸沸揚揚,至今也可算得上的頂級的談資。
而羅伊確實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一直很忌諱旁人提起這件事。
「不道歉嘛……」羅伊怒意勃勃,渾身散發出淡淡的熱氣,右手凝聚出火紅的魔法元素,左手偷偷抓住了椅背。
「哦?」米契爾身上竄出了點點黃色的電火花,他周圍的幾個貴族也站了起來,虎視眈眈地看著羅伊。「我倒要看看,你這個二級廢物法師有什麼本事。」
「別胡鬧了。」門口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眾人望去——說話的是一位帶著老式圓框眼睛,看起來十分嚴厲的老年女魔法師,「羅伊·弗雷德裡克,請跟我來,是魔法補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