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臥薪嘗蛋()
盛夏的午後充斥著一種燥熱,尤其在鄉村,更能感覺得到太陽的那股熱情。當吃過午飯之後,梁老漢便如約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個手帕來。
「呃今天上午,我去了城裡辦了點事。回來時路過一個舊貨攤,就給你買了這些」梁老漢說話間就像掰玉米棒子的青皮一般慢慢的一層層揭開了那包緊裹著的手帕。接著,梁輝就看見了一支鋼筆和一瓶墨水,另外還有一本舊書。
「呃爺爺,你給我買這些做啥?」梁輝見後拿過來,輕輕的搖了搖那瓶墨水,接著拔出鋼筆帽來,用那銀光閃閃的筆尖在自己手心上輕輕的劃拉了幾下。
梁老漢見後便笑了起來:「輝兒,知道今天是啥日子不?」
「呃不知道。」梁輝的雙眼睜的豆大驟起眉頭想了半天但終於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
梁老漢見後並沒有馬上告訴他,只望著他微笑了一下說:「去,幫我裝一袋煙葉來。」
「哦」梁輝聽後便從聳拉的凳子上站了起來,接著從爺爺手中接過那一桿空煙袋,之後便轉身出去了,不多會變拎著一桿鼓囊囊的煙袋走了進來,遞到了梁老漢的手中。
梁老漢將煙葉捏碎,用一雙厚實的雙手抖落進煙鍋裡些許之後,便將火柴劃著了一根將那鍋煙葉點燃,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之後,古老的味道又躥進了梁輝的鼻子裡,這時候,皺起眉頭來的梁老漢深吸一口之後,就見到煙鍋裡的火星緊緊地亮了一會,接著就看見他的眉頭也緩緩的舒展開來,隨之吐出來一口濃濃的煙團來,隨著清風緩緩的散開。
「輝兒,十六年前的今天,你就來到了我們老梁家了啊!」梁老漢望著梁輝深深的看了一眼,只他這一眼之間,彷彿就真的已過去了十幾年。
「啊?!可是以前你從來沒跟我說過啊?」梁輝驚愕的盯著老漢不解的問道。
梁老漢見後又猛吸了一口煙嘴,突出一團白雲似的煙霧來之後,就望著梁輝輕輕的點頭:「嗯不錯,當時我確實沒有說過這事,那是因為你年紀還不夠不過,現在也該說了!」
梁輝聽後狐疑的望了老漢一眼便將凳子望他跟前湊了湊說:「那是為什麼?」
「呃你看,你今年十六歲,也正是成年的時候,而且,爺爺已經老了,總不能一直陪著你的」梁老漢說話間聲音又有些沙啞,喉結顫抖了起來。
「爺爺,我知道了,你等著吧,等我賺了錢,就能讓你過上好日子了!」梁輝突然驚悟了過來,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不覺然的臉上有了些發燙,想想自懂事以來自己除了幫爺爺做些農活之外便是和村裡的孩子一起玩耍:眼看著兒時一起玩耍的夥伴眼下多已進了學校上學去了,男的裡面有幾個甚至還考上了大學,考不上大學的孩子有的也已經入城打工賺錢去了,女的稍大點的已經做了母親,自己當時不大不小,而現在等所有人都已經一個個離開後,自己卻還領著一幫比自己年紀小的孩子做著和當年差不多的事情倒不是他沒想過出城打工,不過爺爺一口回絕,理由很簡單卻很充分:這個家他如果一離開爺爺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而且他進城之後吃住都難以保障,能不能找份工作還說不來。
「呵呵,輝兒,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娃兒,可是這年頭你要想找個安生點的工作,最好就是多念些書啊!眼下咱家窮,根本供不起你,你就抽空拿著這支筆自己去找肚子裡有墨水的那些個娃娃去讓他們教教你認認這書上的字」梁老漢望著梁輝說。
「嗯!」梁輝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後拿起那本書看了半天,終於問老漢:「爺爺,這書叫啥名字?」
「哦聽那賣貨的人說這書的名字叫叫叫『中玉力中』」老漢的的眼睛眨了半天終於像是想了起來當時那個賣貨的人說過的這個名字:「嗯,他是這麼說的!」
「哦?聽這名字咋感覺怪怪的」梁輝嘟囔了一句後就聽見老漢說:「娃啊,你這輩子攤在我們老梁家也算虧了你了不過人常說『兒不嫌娘丑,狗不嫌家窮』,你就認了吧!本來我一直想著咱們老梁家能出一個當兵的娃兒,不過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你就認幾個字,以後免得被人笑話,你看看前些日子下鄉來給咱看病的那些個醫校裡的學生,說的頭頭是道的,就連支書見了都說人家有文化呢!你就要爭點氣,咱家出不了了軍人也不能出個文盲麼怎麼說咱們紹興都是出過魯迅的!」
「哦」梁輝望著爺爺默然的點了點頭,而梁老漢看著他的眼神也暗透出一種無奈,緩緩的想起了商務進城後的情景來
他上午進城去取了前些日子那些縣城裡派來給村裡人檢查身體健康的醫療隊的健康證明,當他拿在手中時卻感到像是攥著一塊鐵疙瘩那般沉重---上面寫著他自己已經身患肺癌,聽那醫生說什麼已經散了,當時他揪心於梁輝的診斷證明,只聽清了最後一句話「老人家,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可能就這幾年了」而梁老漢沖那醫生笑了一下後便馬上問起了梁輝的健康狀況來,那醫生望著他輕歎一聲說:「這種病不多見,有可能是先天遺傳性的但也可能是小時候受過什麼太大的刺激,他心率過速已經到了135到185之間」那醫生用術語說了半天梁老漢也只是聽了個半懂,等到最後那醫生說起嚴重性時梁老漢終於忍不住驚問他:「那有可能會怎麼樣?」
那醫生望著他輕輕的說:「有可能會因為受到突然的刺激而猝死」記得當時候梁老漢還不動最後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疑惑的望著醫生,那個醫生見後就用通俗的語言告訴了他:「就是可能有一天會突然死亡的!」
「啊?!」梁老漢驚訝的望著那個醫生,隨後臉上露出了悲傷,埋頭在臂彎裡很久之後終於理了理饅頭的白髮抬頭問他:「大夫,那有沒有的救?!」
「呃有倒是有,不過要做手術而且,這種手術風險很大,所以成功的可能頂多只有一半,如果能到大城市上大醫院去做這種手術的話,如果那裡的主刀大夫本領過硬的話,成功的機會就會高些但是要在那裡做一個這樣的手術,至少得有這個數。」醫生說完便伸出了一隻手上的五個指頭來。
「大夫你的意思是五萬?!」梁老漢嘴巴已經驚的能吞下一個雞蛋了,但沒想到那醫生的話更是令他感到無助:「不,是五十萬。」
「啊?!」梁老漢聽後驚的楞在那裡,此時就隨手摸出了了煙桿來,按滿了一桿煙葉正要點燃那醫生便說:「老人家,這裡不能抽煙的。」
「哦」梁老漢會意的點頭用大拇指呀壓滅了已經燃起的火星,也許是手上的老繭太厚,或者是心裡想著剛才醫生的那句話,竟然也沒有覺得手燙的生疼。
醫生見後終於上前望著他說:「老人家,少抽點煙吧,你這病就是抽煙和勞累引起的啊!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醫生說著便低頭一聲輕歎,等抬起頭來,就看見梁老漢的背影已經出了門,隨後暗歎一聲搖了搖頭
想著想著梁老漢的眼神就閃動了起來,望著梁輝仔細的翻讀著那本舊書心中已經滴出了淚來,這一生他已經以白髮送走了一個黑髮人,他確實不想遇到相同的情況了
「輝兒,今晚爺爺給你做幾個蛋吃!」老漢望著梁輝笑著說。
梁輝正看的入神,儘管那樹上好多字不認得,但只是上面的彩畫便已經讓他入了迷,此時聽到老漢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之後,抬起頭來欣喜的看了他一眼,隨後便馬上想起了什麼,望著老漢遲疑的說:「爺爺,現在咱家的雞賣的就剩下那幾隻了,每天也就收幾個雞蛋,還是留著吧」
「不,今天是你的生日,一定要的」老漢說罷便抬起頭來看看天上火紅的太陽,想想地利的高粱應該長的正好呢,心中又有了一種暫時的滿足感。望了一眼梁輝便摸著他的頭問:「輝兒,現在已經是夏天了,晚上熱不?」
「嗯」梁輝望著爺爺點頭。
「哦,這樣,你爹的房子裡有一張草蓆,晚上你就鋪著它睡吧,那樣會涼快些」老漢笑著對梁輝說。
梁輝聽後就答應了一聲,隨之便接著一頭扎進了書裡面了,梁老漢見後心中暗歎道:『太像他爹了!只是那時候家裡和現在一樣沒錢啊!』
等到晚上時,梁輝便吃到了爺爺為他親手做的「荷包蛋」,當時梁輝心中一個機靈,便在動筷子之前將兩個蛋撥到了爺爺的碗裡,吃完後便乘著涼風去找「肚子裡有墨水」的孩子去了,而當他回來時已經夜深了,一路竊笑的走了回來:原來那本書的名字叫《中國歷史》,並不似爺爺說的什麼「中玉力中」
老房子燭火已經熄滅,悄悄的進了自己的房間,點起燈燭之後就看見窗沿上擱著一個碗,碗裡面還躺著他撥給爺爺的那兩個雞蛋,驚異之間終於明白了過來,一時間兩眼已經被淚水添滿。吃著那兩個蛋,躺在草蓆上想到了這麼多年爺爺都是那麼的寵他,即使父親離開的那麼早,母親那樣狠心也沒能動搖爺爺的心勁,那就是一種心勁,讓人在這中艱難的歲月裡,也能忍受著苦難,這一刻,梁輝突然感到自己和平日裡有些不同了,但終究沒想到原因,抵不過睡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睛。夢裡,他見到了一個未知的背影,卻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聲音『輝兒,你要好好的』此時,月色低垂在窗口,灑在他身上的是一片慈祥,而此時枕頭已經被淚水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