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章自幼和樓緩相熟,倒也並不顯得生分,聞言上前握住樓緩的手哈哈笑道;「樓相真是會說笑,若是想要飲酒,本君府中的酒庫時刻為樓相開放。」
樓緩嘴角露出感出笑容,故意說道;「此話當真?」
趙章拍了怕胸口,「君無戲言。」
「好,如此一言為定了,到時候君上可別掛我樓緩厚著臉皮不走了。」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哈哈大笑了起來,田不立禮也隨之笑著將樓緩引入座。
樓緩和王許說笑了幾句,卻看了一旁的趙信,不由面露驚訝的聽了下步子道;「你也在呀,早知道和你結伴一同前來了。」
趙信笑了笑,還未開口趙章就已經搶先回道;「樓相有所不知了,我和趙將軍本就是同宗兄弟,只是平常走動不多所以才生分了些。想平時我常不在父王身邊,趙將軍到是替我盡了不少為人兒子的職責,功不可沒呀,就沖這點今日我怎麼也要請他來喝上一杯酒的。」
趙信笑了笑謙虛道;「君上言重了,我本就是主父身邊的禁衛,這些不過分內之事,實屬職責所在,何來功勞之說。況且主父對我們這些下屬本就十分照顧,我等自然以死效命。」
「正是。」樓緩不禁頜首微笑道:「趙信所說極是,主父對下屬確實關照有加。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主父待我等如此,豈能不以死效命。」
一眾人轟然應聲,口中皆是稱是,看來都是受過主父提攜之恩的人。
眾人紛紛入座,樓緩和王許卻為了座位爭執了起來,都不肯坐那首座,只是互相謙讓。
若是按職排座,樓緩身為右師,位列上卿,又是做過秦相的人,位子自然在王許之上。可論資歷的話王許就要早過樓緩許多,他在肅侯時就已經入朝為官,算得上樓緩的前輩了。司空一職雖然低於右師,卻是實職而非散官,重要性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樓緩這個右師卻是不同尋常之人,並非閒置之人而是主父的心腹要臣。這點王許心知肚明,自然也不敢托大,不論如何這個首位都是不肯坐了,只肯屈居樓緩之下。
推辭了半天,樓緩見推不掉,這才無奈的坐了下來。
賓主皆入座,酒宴既已開始。趙章坐下,望向田不禮使了個眼色,田不禮會意,便伸手輕拍數下。廳內歌舞隨之響起,早在簾後等待已久的丫鬟們則端出了一盤盤精美的菜餚,如花間蝴蝶般穿梭在廳堂之間。
廳中眾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過了一會,座上趙章神掌輕拍數下,站起來身來笑著說道;「諸位,諸位。」
見大家都將目光轉向他,趙章微笑的端起酒杯,道:「今天是我趙章正式重返邯鄲之日,有諸位來為我接風洗塵,當真榮幸之極。我趙章是個直性情之人,天花亂墜的話我不會說,但有點可以向諸位拍胸脯保證,只是諸位不負我趙章,我趙章覺不會辜負諸位。」
「大家請盡情暢飲,勿要拘束。來,隨我飲了這杯酒。」
眾人紛紛舉杯,包括樓緩也笑著隨之站起,皆是一飲而盡,氣氛頓時高漲。唯有趙信面上有些心不甘情不願,見身邊的人紛紛站起舉杯,他也只好隨著站起。
在這些人當中,他大概算個異類,即和趙章並沒有過多的交情,也不像樓緩那樣是代表主父來支持趙章的。事實上趙信若是早知道這個酒宴是趙章一黨的核心聚會,他根本就不會來到這裡。
廳中一時氣氛正炙,這些在朝中大多不得志的大夫門一個個興致高漲,紛紛向趙章敬酒說著舊情。對這些趙章的舊部而言,隨著趙章的儲君之位被廢黜,他們的政~治前途也基本宣告了終結,而如今趙章卻重新強勢返回了朝中,這不得不讓他們欣喜振奮。
趙信卻是坐在酒桌上百無聊賴,只是喝著杯中的美酒,有些無聊的聽著樂師的奏樂。身旁不斷穿梭過美貌的婢女,見他杯空則為之滿上。
酒雖然是好酒,入口甘醇,回味十足;餚也是好餚,每個都是精心所制,花足了心思和功夫。就連上菜的婢女,裝酒盛餚的器具,也無一不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可見趙章對這次夜宴的重視度。只是趙信卻無心思在酒宴取樂上,這種和政治利益掛鉤的酒宴,還不如在露天野外和三五好友喝著劣酒來的痛快。
趙信心中清楚,趙章之所以邀請自己來,一方面固然是想結好自己,以消除心結;另一方面無非是想向自己展示一下實力,看能否邀其入伙。畢竟趙信身為主父身邊的羽林頭領,位雖不高權職卻至關重要。
田不禮敬酒回座,卻見趙信一人坐在那獨酌,便坐到了一旁笑道;「怎麼,趙將軍不喜歡嗎?」
趙信勉強笑了笑,道;「田相說笑了,這裡的人我大多不熟,只是有些不習慣而已。」
田不禮轉了轉眼珠,忽然說道;「我到有個想法,你肯定會很感興趣的。」
趙信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腹中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便順著他的話問道;「是何?」
田不禮哈哈一笑道;「稍安勿躁,很快你就知道了。」
田不禮越是這樣遮遮掩掩,趙信心中越是生出了好奇。所幸田不禮並沒有吊他胃口太久,沒一會田不禮就站了起來,拍手大聲說道;「君上,臣有話要說。」
「哦?」趙章收斂了幾分酒意,笑著看著他道;「田相何事,直說即可。」
「臣以為有酒樂而無歌舞,終究不能盡興,君上何不遣人歌舞助興。」
「這……」趙章面露難色,只得說道;「本君事先並未安排歌舞,田相到是為難我了。」
田不禮笑著拱手道;「君上無需為難,我已早有所準備。」
「哦?」趙章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你有何安排?」
「齊國稷下舞技大師風菲的得意弟子徐瑤姑娘,如今正在我府中做客,今日我知君上大宴群賓,故爾請其前來舞曲助興。」
眾人聽罷,皆是驚訝十分。要知道這個風菲雖是舞姬,卻因為舞技超凡脫俗為齊宣王所慕,竟破格將其置於稷下學宮奉為舞樂大師,為天下人所傾慕。齊國的士大夫們也是對她趨之如騖,皆以能邀請到她舞曲為榮。如今風菲年老色衰,早已不再舞曲,只是閉門專心教導弟子,田不禮居然能邀請到風菲的得意門生,當真是天大的面子。
趙章面露吃驚的說道:「先生是如何能從臨淄請來這徐瑤姑娘的?」
田不禮面露微笑道;「君上可是忘記了,田不禮正是齊國公族出身,在齊國還是有些舊情的。當年我和這風菲交情極好,這丫頭正年幼拜入她的門下,我見她長得聰明伶俐,便隨口收了他做乾女兒,如今長大成人正好要回家祭祖,便來我家中住了。」
趙章哈哈笑道;「如此倒是碰巧,只是不知先生這女兒是否真的如傳聞一般如凌波仙子般國色天香。」
樓緩也是色之中人,一點心思也被趙章的話撩撥了起來,便也隨之露出會心的笑容道;「聽說風菲門下皆是守身如玉的處子,今日這徐瑤既然來到我們趙國,那得就要看看我們趙地兒郎的本事了。若能一親芳澤,成為閨中之客,倒是一段佳話。「
樓緩話聲一落,一眾人皆是嘿嘿的笑了起來。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家都是男人,自然懂得樓緩話中的意思。
田不禮微微一笑,道;「那就請諸位拭目以待吧。」
輕輕拍掌數下,便有數名事先得到吩咐的侍女上前將燈火吹滅,廳堂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又聽見清揚的笙簫聲響起,一名白衣少女手持長劍,伴隨著樂聲慢慢踱入廳中,竟是劍舞。
只見那女子身材曼妙,手中的輕劍緩緩揮舞,伴著流水般洩下的長袖,姍姍起舞,面上帶著一面輕紗,朦朧間讓人心生嚮往。笙簫聲忽揚忽抑,放佛在低聲嗚咽泣訴少女的思念之情,而思念的人兒,卻遠在天邊。
雖面帶輕紗,看不清楚摸樣,雙眸卻如同夜空星辰,眼波如煙,流轉間皆有攝人心魄之力,讓人忍不住陷了進去。趙信凝視著少女星眸,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那少女目光望向自己的時候似乎有了瞬間的停滯。
忽然笙簫聲一轉,曲調激烈了起來,少女的身姿也隨著飛快旋轉,手中的寶劍奮力向前,一副不歸之勢。雖然只是女子舞劍,卻讓人放佛感覺到沙場的凜冽之色。
清冷的劍光在黑暗中綻放著燦爛的光芒,猶如秋水長天般盡然瀉下,化作天邊無邊銀河,又如欲落散做滿天繁星,伴隨著少女舞動的身姿閃閃發亮。
眾人睜大著眼睛,目光緊緊的隨著少女疏影浮動的身姿,生怕錯過了一絲精彩,張大嘴巴,凝神屏氣,擔心發出一絲聲響驚動了這彷彿九天之上的劍舞。
笙簫聲瞬間高亢,少女的身體忽然巨轉,長劍如虹,飛快的刺向趙信。
形勢瞬間變化,所有人都還沉醉在劍舞之中,未曾反應過來,待發現時,卻已經來是不及。眼見那劍鋒直刺趙信面目,快若閃電,趙信卻仍然坐在那紋絲不動,血濺當場的場面幾乎已經無法避免。
樂聲這時也戛然而止,廳中安靜到了極點,所有人都瞪大著眼睛看著對峙的二人。
劍尖在趙信鼻前一寸之處止住,少女柔軟的身姿也凝固住了。趙信卻仍然面帶微笑,左手持杯仍在舉杯慢飲,放在桌下緊扣著劍柄的右手卻悄悄放開。
只見輕紗緩緩掉落了下來,露出了少女的絕世容顏。膚光勝雪,雙目清澈猶似一泓清水,眉目間似笑非笑,只是看著趙信未曾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