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趙信起了個大早,先是送表兄李躋離去,然後才打著哈欠來到王宮內。
來到西宮宮門外,卻有些意外的看見韓勝也在,連忙上前行禮道;「韓叔,怎麼你來了。」
韓勝手按住佩劍看了看天色,望著趙信笑道;「你小子倒是起得早,還以為你要晚些才來的。」
「怎麼樣,昨天玩的還算盡興吧?老大人一切安好?」
韓勝和李兌相識多年,也算得上是故交了,按理說昨天的壽宴他不會落下的,只是五日前主父突然派他北上辦事,所以這才沒有參加壽宴。
趙信笑著說道;「外公一切安好,昨日也十分開心,勞韓叔記掛了。」
韓勝點了點頭道;「這就好,真是遺憾沒能參加老大人的壽宴。」
又從腰間掏出了一塊玉石遞給趙信道;「這是我托人從昆山帶回來的寒玉,素問老大人喜好收集玉石,這就算是我這次的賀禮吧。這幾日我都有要務在身,恐怕是沒時間去拜見老大人和李兄了,就托你代為轉交吧。」
趙信忙接過收好,只看那玉石通體晶瑩剔透,放在手心隱隱有股寒氣遞來,想來是極為罕見的上品寒玉。看來韓勝為了結好李家沒少花心思,趙信便也笑著替外公謝過了。
昨日是趙信休息之日,是輪到李維執夜的,可趙信看了看四周,卻沒見到李維的身影,忍不住罵道;「李維那傢伙怎麼沒見他,難不成又偷懶跑出去鬼混了。」
韓勝笑道;「這次你可誤會他了,是我一大早來替下他的,他守夜一晚,想來現在正在營房呼呼大睡呢。」
趙信這才「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壓低聲音問道;「韓叔,是不是主父有什麼安排,怎麼要你親自來的。」
韓勝身為郎中令,統領九宮防務,再加上還要負責主父的衣食寢居以及王詔赦令的頒布,時常還要奉主父之命離開邯鄲辦事。所以平時並不插手西宮的具體防務,都是交由羽林都尉趙信全權負責。久而久之韓勝和趙信上下二人也形成了默契,彼此之間配合無間,這次韓勝既然親自前來,定是奉了主父的命令,所以趙信才會有此一問。
韓勝看了一眼左右,確定沒人才低聲說道:「大公子回來了。」
趙信愣了一愣,脫口而出道:「安陽君回來了?」
韓勝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這次奉命北上,正是急招大公子回邯鄲。」
說到這裡韓勝看了趙信一眼,似有所指道;「大公子入城的事情尚未公佈,你是主父近臣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所以我說與你聽也無妨。至於其他的人,能不知道那是最好了。」
趙信自然知道韓勝是在提醒他暫時不要告訴父親和舅父,便點頭道;「放心韓叔,我知道輕重分寸的,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心裡清楚。」
「如此最好。」韓勝點了點頭,神色緩和了許多,又笑著說道;「不過也不會太為難於你,大公子這次回邯鄲是經過了大王同意的,並未有任何僭越,只是行程上有了些出入,比預期的提前了幾天。」
趙信似有所悟,當日在朝堂上主父強行通過了安陽君回朝之事,已經引起了以公子成和肥義等人不滿。如今安陽君突然改變行程提前回朝,這不得不讓趙信開始有所察覺道其中的不對。
難道主父開始擔心路上會有人對安陽均不利,所以才親自派出韓勝將他接回?
不排除這個可能,要知道安陽君在代地手握重兵,常年入住軍營之中,自然無人敢對他不利。但離開了代地卻是不同,這一路上的郡縣大多屬於趙國內治,主父勢力多在邊地軍中,在內治的掌控力並不見強,所以若是有人秘密行事調集周邊大軍圍攻,這也並非沒有可能。
要知道主父將安陽君趙章召回邯鄲參政,這已經讓一眾王黨心中生起了警覺,趙章這個前朝廢太子無論是在血親上還是在軍功上,都對趙何的王位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趙信迎上了韓勝望向自己的眼神,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心中沒由來的有些慌亂。他忽然意識到,如果主父和大王之間的衝突激化的話,舅父肯定是追隨大王的,父親平素與舅父親近,十有**也是王黨一派。而自己作為主父最器重的羽林都尉,將何去何從?
趙信喉嚨有些發乾,看著望向自己的韓勝,忍不住開口問道;「韓叔,你說若是有一天主父和大王真的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我們這些人將何去何從?」
韓勝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低聲吼道;「大膽,這種話也是你應該說的嗎?我看你小子是真的不想活了!」
趙信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韓叔,你又何必框我,以你的身份和見識,不可能沒想過這種可能。如今我們都是主父身邊的近臣親信,榮辱一體,你又何必不坦誠相告呢。」
韓勝愣了半響,這才壓低聲音緩緩說道;「好吧,你小子當真是膽大心細。要知道所有人對這種事情都是揣著明白裝著糊塗,沒有誰敢將它說破,也就你敢了。」
「如果真的發生了那種事情,我們身為主父身邊的近臣,你覺得還能有選擇嗎?只有一條路到底了,不可能有退路的。主父若是失勢,你我必遭清算。我老頭子跟隨了主父三十多年,什麼事情沒有參與過,所以肯定是要被處死的,至於你還算幸運些,有你舅父和父親在,多半不會丟掉性命,不過仕途是不要想了,一輩子就只能做個富貴閒人了吧。」
說道這裡韓勝笑容有些苦澀,又說道;「況且…….我是韓國出身,是大公子的遠方表舅,光憑這條關係我就足夠被清算了。」
抬眼看了眼趙信,不懂聲色的說道:「我是看你小子重情重義,是條漢子,所以才把你當做自己人跟你說這些的,你可莫讓我失望呢。要知道趙希他們可都是對你有些顧慮,就是因為你不像我們一樣沒的選擇,所以很多事情都遲遲不肯告訴你,今日我和你說這些,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趙信此時已經心亂如麻,聞言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道;「放心吧韓叔,我趙信此生最敬佩的人是主父,除了父母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也是他。我不是背信棄義之人,知恩圖報的道理我還是知道的,但凡有誰敢對主父不利,無論是誰我都會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的。」
韓勝笑著拍了拍趙信的肩膀,道;「好小子,主父果然沒有看錯你。要說這輩子我最佩服的就是主父的識人之明,從未看錯過一人。」
趙信聞言苦笑,他心中著實有些難以平靜,若是換成一年前的自己,他絕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直接捲入到趙國最高層之間的權力鬥爭,更不會想到自己會有一個極為尷尬的身份存在。事實上從他進入羽林開始,他的人生就已經發生了改變,這一切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背後推著他,讓他越陷越深,最後難以自拔。
眼神望向宮門內,聲音平靜的道;「韓叔,安陽君現在可在主父宮中?」
「嗯。」韓勝神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肥相和樓相也在裡面。」